第6节
一个孩子而已，他骨瘦如柴的手臂要承担起另一个孩子的重量，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柳相思男孩的眼里看到的却是坚韧和不屈。 怀中的小姑娘神智似乎不大清醒，嘴里一直喃喃的念叨着爹爹和娘亲。 柳相思长叹一口气，终于看不下去了，在那男孩因为怀中抱着人看不清前路差点踩上石头的前一刻拉住了他。 “小弟弟，你家在哪里啊？不如坐我的马车，送你一程吧？” “不可啊！五小姐，夫人吩咐我们……” “夫人吩咐你们送我去庄子上，难不成还吩咐了你们管着我不成？”柳相思狠狠地瞪了车夫一眼，果然那人缩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她就是太好欺负了，才被杨氏打压的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小男孩没吱声，冷冷的看了柳相思一眼，把meimei抱得更紧，不理会她继续往前走。 “哎！你不上车，等你们到家，你meimei早就冻病了！” 果然，男孩停住了脚步，柳相思过去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有点烫手，果然是感冒了。 再去摸小男孩，被他不自然的躲开了。 柳相思仗着自己比他大好几岁，他怀中又抱着那个叫敏敏的小姑娘胳膊动弹不得，硬是把手贴在他脑门上探了探温度。 还好，虽然天气凉，又挨了打，但好在他底子不错，体温还正常。 “你meimei身子已经开始发热了，你若是真为她考虑就快上车吧。” 说完，柳相思就扭头在杏仁的搀扶下回到车上，一点不担心那小鬼头会咀拒绝她的好意。 果然，小男孩紧随其后，抱着meimei也上了车。表情扭扭捏捏的，看得出来他很不适应。 多了两个孩子，马车一下子拥挤起来。不过还好兄妹两人只占了一个座位，虽然上了马车，小男孩也一直维持着抱着meimei的姿势毫不放松。 这孩子戒心太重，柳相思一点也不怀疑稍有风吹草动他就会抱着女孩儿第一时间从马车上跳下去。 “来，饿了吧，你和meimei先吃点东西垫垫吧。” 男孩看着被柳相思用帕子包着的几块糕点不肯接，杏仁却急了，“小姐，您还没吃呢……” 说完，她自己的肚子居然‘咕’的叫了一声，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却不死心的盯着她家小姐，怕小姐犯了傻，宁可自己饿肚子，也把东西给别人吃。 实在不是她心狠，她不是柳府的家生子。是家里孩子多，养活不起，从小就给卖了的。没什么比能吃一顿饱饭更幸福的事了，她可以挨饿，可小姐不行。 柳相思摆摆手，不让杏仁往下说。她们三个大人饿一顿没多大的事，可这两个孩子…… 第20章 小石头 柳相思笑笑，虽然蒙着面纱看不出来，但还是尽量的释放自己的善意，把那几块糕点塞到小男孩手里，“吃吧吃吧，没有毒。害了你，我又有什么好处？” 不顾男孩的反对，硬是把糕点塞进他手里，“你不吃，你meimei也要吃，她身体弱，又发烧，不吃点东西补充力气……很危险。” 这种明显是骗小孩子的话，小男孩居然信了，急急的把糕点掰成小块往meimei嘴里塞。 小女孩生着病，本就不爱张嘴，被男孩粗鲁的动作噎得直咳嗽，柳相思连忙拿出水囊，想给她喂点水。 杏仁和核桃是柳相思的贴身丫鬟，哪能让小姐动手伺候人，她们干看着。 可杏仁看不惯兄妹两个，只顾着鼓着腮帮子生气。核桃稳重些，从柳相思手里接过水囊，一口点心，一口水的喂给小女孩。 不一会儿，本就不多的几块糕点就吃得差不多了。 柳相思捻起剩得最后一块糕点递给小男孩，却被他接过又递回到核桃手里，“给meimei。” 核桃望向柳相思，看她微微点点头。 小姑娘吃过东西，虽然还是靠在哥哥怀里昏睡，可瞧着比刚刚好上些许，起码不说胡话了，睡得挺香，看起来病情不是太严重。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现在关了城门不能进城找大夫，你今晚一定照顾好你meimei，别让她再着凉，多给她烧点热水喝。” “我叫宋石头，我meimei叫宋敏儿。我们……没有家，就住在城外的破庙里。”低下头，犹豫了许久才猛地咬牙抬头，“小姐，求求你，救救我meimei吧！我找不到大夫，破庙又冷，她，会死的……求求你，求求你……” 宋石头的眼眶红红的，他只剩敏敏一个亲人，若是敏敏也没了……向来倔着不肯求人的孩子终于受不住了，两行清泪顺着眼眶掉了下来。 柳相思早从动了恻隐之心让这兄妹俩上车的时候就大概预料到了，看宋石头狼狈的用手背擦掉眼泪，脏脏的小脸被他弄得像掉煤堆里似的。 递给他一块手帕，小石头抓起来就在脸上随意的擦了两下。多少年都没在人前哭过了，他有点不好意思抬头。可想想敏敏的身子，又不得不抬起头来求人。 柳相思在他的脸上盯了一会儿，爆笑出声，捂着肚子乐得根本停不下来。 杏仁、核桃见了也纷纷顺着小姐的目光望过去，一个个的也露出了笑意。 原来柳相思随手递给宋石头的竟是刚才用来包糕点的帕子，上面还附带着点心的碎渣，宋石头拿它一擦脸，就都蹭到脸上去了，本就花里胡哨的脸更精彩了。 小石头扔掉帕子，用手胡乱的抹了两下脸，柳相思和两个小丫鬟却仍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 杏仁再不喜欢这兄妹俩也板不住脸了，马车中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欢快起来。 柳相思缓了一会儿，揉了揉脸上笑的发疼的肌rou才说到：“上车的时候你们也听见了，我只是个不受宠的小庶女，被嫡母发配到庄子上去的，跟着我，也不一定有好日子过。” 石头摸了摸敏敏干枯的像草似的头发，坚定的抬起头，“如果能救我meimei，我愿意。” 第21章 落脚 柳相思以为自己带着两个孩子脱离了苦海，不用回去破庙挨饿受冻，哪成想情况居然来了个大逆转。 出了云州城，晚上不能赶路，她连府门都没进去就被发配了自然也没带盘缠，指望那几个车夫和护院是更不可能了，于是他们一行人最后居然是去了传说中的破庙落脚，也就是宋石头和敏敏的根据地—— 这回抬不起头来的人变成柳相思了…… 幸亏她带着面纱，好歹有一块遮羞布，别人也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尤其是宋石头那小鬼。 破庙里阴冷潮湿的，竟也人数不少。有些是关了城门回不去家的，有些是像宋石头和敏敏那样无家可归的。 对于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进来，大多数人只是侧目看了看，见他们低调，也就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不去注意他们了。 井水不犯河水，各安其事。 佛像后面的那个角落是小石头的地盘，把敏敏小心翼翼的放在用稻草做的床上，把另外一垛子稻草让给了柳相思，自己则跟着柳府的下人去外面守着。 草垛子床很抢手，至少他们这里就只有两‘张’，破庙里其他的草垛子床也都是有主的。 柳相思示意杏仁、核桃一起动手把‘床’挪到一起，她们四个人挤着睡，两个小丫鬟却怎么也不肯。 “晚上这么冷，挤着睡暖和。”见两个小丫鬟不为所动，威胁到；“难道你们怕染上我的水痘不成？” 两人都知道，再不照做小姐该生气了，这才行动起来。 其实在马车上小姐摘下面纱的时候她们都看到了，小姐脸上的痘痘基本上没有了。 核桃小时候得过水痘，知道出水痘什么样子，小姐这病，根本不是水痘，倒有点像花粉过敏，她不知道那个大夫为什么说小姐得的是水痘。 俩人在府里干惯了活的，手脚很麻利，不大会儿就收拾完了。 只是给柳相思的位置铺的是厚厚的稻草，她们两个身下就是薄薄的一层再铺上一件衣服。还考虑到敏敏感冒，怕传染给她，尽量让她的位置离敏敏更远。 搞得柳相思还怪感动的，在她的认知里，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世界上除了父母，没有人是必须无条件对你好的。 而在这里，虽然被嫡母厌弃，可杏仁、核桃两个小丫鬟却从不瞧不起她，反倒是尽心尽力的照顾她，与她共同进退。 抑制住泪意，柳相思吩咐二人去烧点水，趁着她们不在的功夫把自己身子底下的稻草又匀过去些。 饶是柳相思几人在马车里吃了口糕点垫垫肚子，折腾到现在都很饿了，别提那些连水都没喝上一口就转头从府里送五小姐去乡下庄子的下人了。 在五小姐手下当差真是苦差事，没有赏钱不说，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还得住在这破庙。唉……什么时候能调到三小姐那儿就好了！ 抱怨归抱怨，这些大男人总归是要想办法填饱自己的肚子。 商量了一下，车把式和宋石头就留在破庙里守着，护院们都去外面山脚找找，看能不能抓到一两只野兔子把晚餐给解决一下。 呼呼啦啦走了好几个壮实的男人，他们这一走，可就出事了！ 宋石头在佛像后面用捡来的树枝支了个火堆，一个是用来取暖，另一个可以烧点热水。 他们也没个像样的烧水容器，就一口破锅。 不是形容词，真的是名副其实的‘破’锅，锅壁上有一个洞，锅看着挺大，其实装不了多少东西，只能装少少一个锅底。 但这已经是宋石头和敏敏唯一的家当了，烧水也用它，热饭也用它。 费劲的烧了点热水，柳相思还不喝。留一部分晾着随时给宋敏儿备着，她想喝的时候随时喂她一些，剩下那些她让核桃解了敏敏的衣服给她擦身。还不能让火灭，怕敏敏脱了衣服擦身会冷。 自然是让宋石头在外面给守着，虽然敏敏还是个小女孩儿，但是被别人看了去也不好。 宋石头不明白为什么柳相思要用热水投帕子给敏敏擦身，但他看到了meimei身下的稻草床的稻草是最厚的，比那个柳小姐的还厚。 meimei身上还盖着好多衣服，有和杏仁、核桃身上穿的一样的丫鬟服饰，也有好几件看起来布料就很昂贵，做工更精细的明显就是柳相思的衣服。 她怕meimei着凉，还肯拿自己的衣服给meimei盖，照顾的这么精心，肯定不会害她。 这样稀奇古怪的方法，能救meimei吧？能吧能吧？ 忽然，小石头的耳朵动了动，他趴在地上仔细听了一会儿，倏地跳起来，随手抄了一根烧火的木棍在手中。 第22章 抢劫 他猛地一动，骇了车把式一跳，正欲破口大骂，门外忽然冲进来十来号人，手中有的拿着铁锹，有的就像宋石头那样，拿个棍子，还有的干脆就拿了个大扫帚。 “都别动！把食物交出来！”男人拿手里的棍子挥了挥。 破庙挺空旷的，一目了然，有烤火取暖的，有躺着睡觉的，这群人吵吵嚷嚷的进来，就差敲锣打鼓了。有人从睡梦中被吓醒，正欲叫骂，被人一脚踢在肚子上，抱着肚子疼得嗷嗷喊。 “快点！把食物都拿出来！要不然就等着挨揍吧！”拿着铁锹的带头大哥恶狠狠的吼道。 闹出这么大动静，柳相思等人不可能没反应。做了手势不让杏仁、核桃出声，又飞快的帮敏敏把衣服套上，这才趴到佛像后面透过空隙偷看。 那些人面黄肌瘦的，工具也五花八门，进来也不抢金银珠宝，只要粮食，看起来倒不像是土匪。 那些衣服干净，面容整洁的，大概是没赶上关城门前回家的，手里还有些吃食，交了出去也就没事了。 衣不蔽体、满身臭味的，是城里的乞丐，每天要点吃的来，也只够果腹的，哪里还有多余的交出去？ 像小石头那样年龄小小、衣衫褴褛、却十分警醒，手里拿着根棍子想反抗的特别鹤立鸡群，于是，他成为了重点‘照顾’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