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武月皎瘪嘴道:“她们自己还不知道斗到什么时候呢,我听说,眼下那五位美人儿以白、陈两侧妃为首,分成了两派。” 等杜婉词进去,或许又要重新划分阵营。杜恒言拈了颗蜜饯塞到嘴里,甜的发腻的味道压下了心头的一点烦躁,面上笑道:“怕什么,我可是会召唤虫子的,要是来闹,晚上在她们厢房里塞虫子,看她们怕不怕!” 武月皎看着杜恒言不以为然的笑容,眼睛微微一滞,明明杜婉词进东宫,她日后的处境定会艰难,为何在阿言眼里,什么都不足为惧一般,好像真的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一样,有些艳羡地道:“阿言,你真厉害。” 在旁人看来,天要塌下来一般的事儿,她都不放在眼里,好像她不过是一个局外者一般。 阿言在乎的是什么呢? 几人正聊着,忽地外头来传,宫中赐了东西下来给两位小娘子,要杜恒言去前头谢恩。 武月皎和李菁跟着去前头磕头,原是宫中的贵人们都赏了东西下来,都是一些首饰头面和鲜艳贵重的布匹。 无疑又是沾了杜婉词的光。 倒是里头杨淑仪的东西有些奇怪,还给杜恒言送了两身成衣,一样的胭脂色的软烟罗料子 两双黄底粉面儿凤头鞋,一大一小,等杜恒言回去才发现襦裙也是一大一小两套,明显另一套是给阿宝的。 送走了宫中的公公,杜婉词目不斜视地从杜恒言身边走过,回自己的灵犀阁。 武月皎因家中有事,也趁机告别,杜恒言并没有多挽留。 和李菁一同回了明月阁,李菁让杜恒言赶走了伺候的女使,悄声道:“阿言,沈夫子有身孕的消息,已经放出风来了,好像是沈家人放出来的。” 杜恒言郑重地对李菁道:“阿菁,我与你说一句推心置腹的话,此时你我便当作不曾得知,不曾听见,便是旁人议论,你我也不能多插一句嘴,你要知道其中厉害!” 李菁泄气地道:“阿言,我只与你说,这么些日子,我在外头一句都没有漏出来,还好你家无事了,不然你自己的事要发愁,我连个说话的人儿都没有。” 李菁说着,赖在了杜恒言的榻上,“阿言,你以后可不能嫁的远了,我就你这么一个说的上话的,你要走了,我这个话痨可怎么活。” 杜恒言叹道:“阿菁,你可真得为我多念念佛了,杜婉词成了太子妃,我的小命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日子呢!” 李菁心上一凛,闭着眼道:“阿言,我会帮你!” *** 赵萱儿和离后,关于赵萱儿以前害死原配的事儿还是在大街小巷里传着,且越传越勇,什么派了多少人去盯梢,又派了当地的哪个员外三天两头的上门找茬。连带着肃王府仗势欺人、逼良为娼的事儿也半真半假地传开了,过个几日又添出新的肮脏事儿来。 甚者,益州的匪患都是肃王爷手下的旧部。 肃王府在京城百姓的眼中,俨然成了个贼窝儿。 赵萱儿和杜婉词在水深火热之中,杜恒言也没闲着,她带着小黑娃把国子监前前后后左左右右跑了好几圈,将周边的吃食挨个吃了个遍。 杜呈砚不放心她整日在外头跑,派了两个护卫给她,一个叫卢钩,一个叫王荣,都是二十来岁左右。杜恒言和小黑娃都换了男装,她胸前本来就不甚就有内涵,拿布条裹裹,换宽松阔袖的袍子,尚能遮掩住。 杜恒言这几日吃得有些腻味,这一日拉着小黑娃进了一家茶楼,要了一壶碧螺春,小黑娃喝了两口,皱眉道:“阿姐,这茶还不如家中的,都是茶沫子。” 杜恒言正想着事儿,尚未注意,低头一看,果然如此,唤来跑堂的,不满地问道:“这茶怎地都是末子?” 跑堂的顿时面上讪讪,见对面的小郎君虽然唇红齿白,可是一双眼睛如炬,并不是好说话的模样,正不知如何解释,算账的掌柜见到这边动静,笑呵呵地过来道:“这位客官,真是对不住,小店因要盘出,是以不曾进新茶,茶仆竟拿茶末沏了,是店招呼不周,今个客官的茶钱免了,小店再赠送一壶七宝茶,往客官见谅。” 杜恒言心上微动,面上笑道:“原是如此,这茶末也是喝得的,在下改日再来喝掌柜的七宝茶。” 说着,拉着小黑娃告辞。 出了店门,小黑娃急道:“阿姐,慕俞哥哥还没有下学呢!我们可两日没见到他了!” 杜恒言步子一顿,对后头的王荣嘱咐候在此处,一会对慕俞说一声她们先回了。 慕俞下学便会在食肆间找她和小黑娃,这两日一直没见到人影,杜恒言心下奇怪,可是今个却不能等他,杜恒言直接带着小黑娃去了东角门的姬家成衣铺子,将先买下茶楼的事与姬掌柜一说,姬掌柜立即应下帮杜恒言去打听。 这座茶楼位于国子监与旁边的武学之间的巷子里头,往日里生意倒也尚可,因为店主年老欲返乡,是以准备将这店铺卖出去,要价四千贯,折合成银子便是四千两,杜恒言拿不出这许多钱。 姬掌柜帮她找了茶行行老万员外做中人,要先以月租15贯先租一年,一年后再以3900贯将这店铺买下来。 这中间多出来的一年,卖家多得80贯。 另外给了万员外100贯谢礼。 然而,宅子虽然还回来了,可是杜家现在内里混乱,杜婉词出嫁必将带走杜家大部分钱财、房契、地契,所以杜恒言这一次自己并没有出面,都托了姬掌柜。 她准备等杜婉词出嫁以后,将手头的那一批珠宝首饰脱手,加上二娘参的二成本金,估摸也就够四千两了。 杜恒言准备开一个火锅店,赵国现也有涮锅的做法,不是多是限涮兔rou、羊rou一类,她记得南宋时期林洪曾经给涮兔rou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拨霞供,取自他涮兔rou时兴起做的诗:“浪涌晴江雪,风翻照晚霞”。 赵国吃食十分丰富,汴京城里头大的正店七十二家,仅州桥一带就有十几家酒楼饭馆,竞争十分激烈,杜恒言想着,要走学生市场,样式得新鲜,且价格要平民化,自古民以食为天,涮火锅在现代火遍大江南北,在古代也不会太差。 那二层小楼原本一楼便是接待堂客的,二楼是小雅间,布局倒不用变动,杜恒言想着既是面对学子,且是赵国最有前途的一帮学子,不防再装饰点文人雅画,嗯,她还得去搜集些字画来! 杜恒言自个坐在书桌前,一点点地拿着簪笔在纸上添添划划,心里暗叹,这张乱糟糟的纸,估摸只有她自己看的懂,紫依进来通报杜婉词在外头的时候,杜恒言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会儿道:“你回,我不想见。” 是叙姊妹情深,还是恶言恶语,杜恒言都不想奉陪。 “小娘子,你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外头紫依拦不住杜婉词身后的两个嬷嬷,眼见着杜婉词闯了进去。 杜恒言忙将正写着的一张纸翻了个面儿,冷嗤道:“杜婉词,你要不要脸,我不想见你,你听不明白吗?” 杜婉词神色平静,淡声道:“杜恒言,你现在是面上都懒得和我装一下了。”言及此,微微扬声道:“不过,你若不想再被掳一回,最好再装一装。” 说着,将袖中的一张请柬扔了过去。 庆阳公主的帖子,邀请杜婉词和她一起去赴宴。庆阳公主是官家一母同胞的meimei,请杜婉词她能理解,为何要请她? 第62第 杜恒言翻了帖子, 猛然间想起来刚才杜婉词说什么,“掳”?” 难道赵延平要纳她为妾的事,不是赵萱儿的主意, 而是杜婉词的? 杜恒言将帖子扔给杜婉词, 靠在檀木半枝莲花椅上,晃着腿道:“我这些日子身子不适, 劳烦婉婉帮我向庆阳长公主告个罪。 官家最是凉薄,爹爹为赵国的江山出生入死, 还被迫娶了赵萱儿, 最后她杜家说抄家就抄家, 全然不顾那些年爹爹做的牺牲,高位上的人习惯了底下人对他的讨好,旁人的感受并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爹爹现在已经无欲无求, 昨日还与她说,等杜婉词出嫁,她的亲事定了下来,便要外出云游。 杜家现在的定位就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太子岳家, 杜婉词想要的东西,只有靠她自己和她背后的肃王府了。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与旁人和杜家都无关。 杜婉词冷漠地看着杜恒言, 软声道:“阿言,你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阿文和你跟前的那个阿宝着想吧,阿文明年就七岁了, 要去小学了,他人小,路上出了什么事儿,少了胳膊掉了腿,可怎么好” 在杜婉词的口中,杜熙文倒像是仇人家的儿子。 杜恒言望着杜婉词娇嫩的面颊,心口泛上一层凉寒,“我想知道,你为何要将我掳给赵延平做妾?” 即便从小打大,她们有许多口角,可是她二人之间,何曾有过要置对方于死地的过节?她一直以为杜婉词只是任性一点,骄纵一点,并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她还救过阿宝。 “为了什么?阿言你这么聪慧难道猜不出来吗?”杜婉词的声音略微有些涩抖,“阿言,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不忍心看你得到。” 她幼时便喜欢粘着宪哥哥,汴京城里没有杜恒言的时候,宪哥哥对她也是温温柔柔的,唤她“婉婉”。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宪哥哥的眼里再也看不见她。 “阿言,你好像生来就是来抢我的东西的,可惜,太子妃只能有一个,这个你怕是抢不走了。”杜婉词说着,却是自个红了眼。她想到那一日郡主府中,宪哥哥骑在马背上抽了她的那一鞭子,腹上此时仍旧隐隐作痛。 “是张宪,你爱慕张宪!”杜恒言低头望了一眼二人裙裾上隐约露出来的翘头履,这是针线房上给她们做的,杜家的小娘子,一人一双,黄底粉缎面,她喜欢金鱼,绣的是两尾金鱼,杜婉词喜欢牡丹,绣的十分繁丽的大朵牡丹。 她们一同在杜府生活了九年,由陌生人成了仇人,真是世事如烟,变化莫测。 “庆阳长公主的宴会,我去!”杜恒言低低叹了一声。 杜婉词未多言一句,脊背挺直地走出明月阁,发上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微微晃动,三月末的东风吹着她的裙裾,满头青丝耀着点点金色的薄光。 杜恒言不解,她怎么会穿越千年,和这样的一位骄纵的女孩儿结了仇。 紫依不解地问道:“小娘子,您为什么答应,她要和您扮演姊妹情深来消弭京中那些流言,可那些流言难道不是真的吗?” 杜恒言头靠在椅背上,有些疲倦地道:“你去问下阿菁有没有收到帖子!”她不信杜婉词只是要她去扮一场姊妹情深,杜婉词既是生了要她给赵延平做妾的心,已然是立志要毁了她,定然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她能信任的只有阿菁。 她和杜婉词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紫依见主子神色不好,也不敢多口舌,自去李府。 杜恒言揉了揉眉,庆阳长公主性子跋扈,却十分疼爱太子,此番,她定是也听闻了京中的消息,想看一看杜婉词的品性。 当年太后仙逝的时候,留给了庆阳长公主一根金杖,上可打昏君,下可打佞臣,关键的是,太后怕日后的君王被美色所惑,授意庆阳长公主可以插手后宫事务。 即便是杜婉词已经被封为太子妃,有了圣旨这一道保障,但是庆阳长公主若是极力反对,官家也无法。 看来杜婉词现在对太子妃这个位置,也并不排斥,甚至渴望。 *** 三月二十八,杜府门前停了一辆马车,辰正一刻,杜恒言从大门里走出来,上身是密合色镂金丝对襟芙蓉花纹蜀锦衣,搭着一条浅锗白花累珠叠纱长裙,挽着一条三寸来宽的鹅黄花枝窣地披帛,梳的是百花分肖髻,右边用了一支羊脂玉茉莉小簪固定,只露出一朵小茉莉花,左边斜斜地插了一支碧玉珍珠步摇,摇曳生姿。 马车上头的杜婉词梳了飞天髻,髻底簪着宝石串珠围髻,两边留了鬓发至耳下半寸,留出光洁的前额,双手无意地摆弄着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上头压着的双鱼玉佩,见到杜恒言过来,眼眸微抬,很快又垂了下去。 马车轱辘转动,一路上两人没有搭一句话,杜恒言随身带了一本公子凤竹的话本子,还是元宵节的时候看过的,公子凤竹一年只出两三本,她一年就指着这一点精神食粮过活,还是前两天紫依找出来的,抄家的时候,这些东西那些人看不上。 杜恒言看的正入迷,忽地听马夫“驭”了一声,车厢往前倾了一下,杜恒言险些磕到了车壁上。 外头跟着杜婉词的嬷嬷道:“小娘子,是东宫的陈侧妃拦了路!” 杜恒言听是陈侧妃,知道和自己没关系了,接着看她的话本子。 杜婉词瞥了事不关己的杜恒言一眼,轻声对嬷嬷道:“初嬷嬷,你去前头看一下,陈侧妃有何事。” 杜婉词话刚说完,便听外头陈语冰的贴身女使过来道:“我家侧妃让奴婢来问一问,马车里的是杜家哪位小娘子,若是婉小娘子,我家侧妃邀您过去一同说话。” 杜恒言心里暗叹:嗯,这陈语冰竟敢想着趁杜婉词没有进东宫,压一压杜婉词。 杜恒言放下了手中的话本子,笑道:“婉婉,你与陈侧妃向来是好姊妹,这公主府还有好一段路,你不若过去叙叙旧? 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外面的人听见。 杜婉词淡道:“我在家的日子越来越少,倒是格外珍惜和阿言你在一处的日子,陈侧妃以后可是要日日对着的,倒是不急着相见。” 外头的初嬷嬷听见里头小娘子的声音,上前一步,对陈家女使道:“请回吧,我家主子要赶路,还请陈侧妃让道。” 那女使还待笑着再说,被初嬷嬷一个冷冽的眼神瞪过来,知道人家是不屑自家主子的这一点小手段,也不敢再说,忙回去回自家主子话。 不过片刻,前头的马车便动了,看方向也是往长公主府上去,这陈语冰一点谦让的意思都没有,杜婉词以后入了东宫,想来日子定会十分热闹。 等到了公主府,杜恒言刚刚站定,便见前头好像是陈语冰在低低地和一郎君在说话,一脸娇羞的模样,看身影,像是赵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