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三喜四喜见状,服侍她上床。然后三喜去洗衣服 ,四喜退到内室外面守着。 芳年躺在床上,仔细地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事情,推敲着他话里的每一个字,越想越是心乱如麻。 迷迷糊糊间,她睡着了。 梦里的她,像是被人拉着奔跑,她急得想大喊,叫那人停下来。可是她发不出声音,那人回头,温柔地冲着她笑。 是裴林越。 她想挣脱他,今生今世,她不想和这个男人有半点的瓜葛。 突然,另一个男人出现,把她从裴林越的手中抢过去,紧紧地搂着。她闻到了清冽的冷香,抬头看着,果然是姓元的。 不知怎么的,仿佛又回到了刚才的屋子,她被男人压在身下,他冰凉如玉的唇覆着她的唇。两人的身体紧密交叠着。 她的心底深处,漫起一种陌生的感觉,身子微颤着,竟不由自主地迎合着他。她的身体在发热,心像被火烧着一般,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想把身子紧紧地贴着身上的男人。 突然,身上一轻,她无比失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床顶的纱幔。 她慢慢清醒,暗骂自己做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梦。纵是未曾经人事,也能猜出方才她做的是什么梦。 少女思春,梦里见郎。 可她都活过一世,七老八十的人,怎么被人一撩拨,就无羞无耻地发起梦来。若是被姓元的知道,还不知怎么取笑他。 长夜漫漫,她一个深宅妇人,自是做过类似的梦。那些梦中的男子大多看不清长相,面目模糊。 方才的梦,却是清晰无比,他清冷如玉的脸,连神情她都看得一清二楚。她甚至能回味到,他唇齿间的气息。前世里,她那般倾慕裴林越,都没有做过与他相关的荒诞梦。 她的头侧向外面,看着紧闭的房门。 “嬷嬷你慢走。”外面传来四喜的声音。 她开口唤着,“四喜。” 四喜进来,手中托着一个盘子,盘子里是一个白瓷汤盅。 她把盘子放在桌上,上前扶着芳年靠坐在床上,“小姐,你醒了,刚才白嬷嬷送了一盅血燕过来,你趁热喝吧。” 四喜用手试了试汤盅外面的热度,觉得刚刚好,就把盘子端到芳年的跟前。芳年端起汤盅,用汤匙小口地喝起来。 “小姐,听白嬷嬷说,这是王爷亲自吩咐的。” “…咳…”芳年呛了一下,四喜忙递帕子,她接过,擦拭着嘴角。心道姓元的还算有些良心,知道她今天流了血,特命人炖血燕给她补血气。 汤盅见底,四喜有眼色地把它撤走。 芳年觉得睡过一会,喝了一碗汤,精神好了许多。但人有些懒,就靠在床头,也不起身。 脑子里莫名地冒出他的话,他话里的霸道,语气中的占有感,令她的心为之一颤。 她垂着眸,盯着自己的手指出神。 四喜送盘子去厨房回来,看到自家主子发呆,轻声地问:“小姐,你怎么了?” “无事,想事情入了神。” “小姐,方才奴婢听白嬷嬷讲,说成家二小姐被召进宫里,封了玉妃。” “何时的事?”芳年诧异,上午十王妃才说到陛下提到了成玉乔,怎么就封了妃? “奴婢听说,就是今天的事。” 陛下的动作可真够快的,色胆也大。为了美人,竟是不管不顾了。 “那是她的福气,或许她本就应该有当皇妃的命。”成玉乔前世就是玉妃,这一世中间虽有波折,到底还是和前世一样。 她真想看看,没有了自己,裴林越会牺牲什么来证明自己的情深义重。他眼下没有婚约在身,会不会痴心到为心上人终身不娶? 四喜见她不气反笑,倒有些摸不清自家主子的想法。 “小姐…成二小姐成了玉妃,会不会对你不利…” 芳年心沉了一下,以成玉乔的为人,得宠后必会对付自己。但她现在也不是软柿子,无论真假,在外人眼中,自己还是七王正妃。对方想要谋害她,没那么容易。 这一世,成玉乔既然还是进宫,那么,下场就不会变! 第43章 兄弟 四喜见自家小姐真的没有放在心上, 暗想着宫里的妃子多了去, 玉妃新人进宫, 忙着争宠都来不及,哪有功夫对付自家小姐。再说自家小姐现在可是七王妃,岂是别人想怎么样就能能怎么的。 她把心放下,近身服侍主子起身。 芳年穿戴好,忆起那梦里的荒唐,有些气自己, 同时气姓元的。见三喜进来, 命她去悟禅院告个罪, 说自己身子不适, 晚上就不去那边用膳。 没有多久, 三喜回来了。 “小姐,奴婢和安总管说了,安总管说王爷不在府中。” 姓元的怎么又出去了,芳年暗自纳闷着, 并未细究。他不在也好,她正好不想面对他。 孝善寺中,最幽静偏远的一处院子里,桌子的两边盘坐着一僧一俗。 老僧自是慧法大师,他对面坐着的是元翼。两人中间的棋盘上,黑子白子紧紧地绞在一起, 难舍难分。 不到一息香, 慧法大师抚须含笑, “元施主,你输了。” “大师棋艺高深,本王输得心服口服。” “元施主过谦了,世间纷扰烦恼多,你不过是心绪乱了。” 元翼修长的手指拔弄着黑子,冷峻的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大师慧眼,本王确实心乱了。” 慧法大师目光如炬,暗藏看透尘世的睿智,闻言不禁深深地看他一眼。只见他天庭光霁,像是亮堂了许多,原本死气沉沉的面像,现了生机。 “乱了才能拔正,不乱不变,不变不破,不破不立。万物有因皆有果,看似乱相,实则是混沌初开,天变星移。元施主不必纠结烦恼,循着本心方是大道,阿弥陀佛!” “本心?”元翼轻喃着,他现在的本心是什么,是想和那女人做真正的夫妻。即便是不能,也不能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 内心的深处那无法宣泄的情绪,差点令他丧失理智。他害怕不受控制的自己,又忍不住被那女人吸引,所以他的心乱了。 “大师,若本心受阻,该当如何?” 慧法大师又念了一遍阿弥陀佛,他虽不是世间人,却知世间事。七王爷新近娶了妻,是那位看不透面相的傅家三小姐,莫非变相由此而生? 隔江望月的毒无药可医,纵使两人有情,也成不了神仙眷侣。 “元施主,佛说轮回,人有生死。然老衲以为,世间事世间了,人在世间生,才了世间情。你体内之毒无解,切不可轻动杂念。” 元翼冰冷的神色寒霜更甚,佛经现在已不能压制他的不甘,“不知大师可听过上古有一神药,名唤活人参?” 慧法大师的眼睛亮了一下,点头,“元施主从哪里听说的,此药极为神秘,世间所知之人甚少。老衲也是听仙去的师父偶尔提及,称它是世间第一神药。然而存世之人没人见过此药,老衲多年来遍寻孤本医书,都无此药的记载,不知是真是假。” “敢问大师,若有此药,是否能解本王体内之毒。” “老衲不敢断言,上古确有传说,那药能医白骨,解百毒。但真假如何,无人知晓。想来即便是不能解毒,对人的身体也颇多益处。只是此药生长之地极为隐秘,千百年来都未曾现世,想找谈何容易。元施主若是能抛却世间杂念,活上百年并非难事,何苦执着红颜情爱。” “此前,本王亦是那般想的。”元翼放下手中的棋子,眼眸低垂。 慧法大师抚着须,默然不语。他不是尘世中人,不能体会男女之情。但自古以来,不凡许多惊天动地的男女故事,想来其中之人,是宁愿舍命相求,求得一有情人,死而无憾。 “若说那药,老衲记得师父曾提过一句,说是长在极地阴寒之处。师父年轻时,曾云游四海,遍寻过一些阴寒之地,均一无所获。关于此药的记载,千百年来已失传,不知它长相哪般,有何特征,寻起来极为不易。元施主倘真要寻,不如多找一找寒地,或许有幸得见。” “多谢大师相告。”元翼起身行了一个佛礼,“叨扰大师,本王告辞。” 慧法大师目送他出了院子,松竹般的身姿消失在院角。他转目看着桌上的棋子,轻轻地叹息一声。 元翼没有回到自己的住处,反倒是朝后山走去。后山风大,把他的袖摆吹得鼓起。 山崖之处,峭陡嶙峋,目光所及之处,多为落尽叶片的树木。他立在崖边,忆起那日夜晚。他就是把那女子丢在此地,无情离去。 若她是活人参,是否真的要吸尽她体内的鲜血才能解他的毒?国师府里抬出的女尸中,隐一探出了死因,她们全是血尽而亡。 国师要找的人,应该就是她。 如果真要这般,他解毒的意义何在? 山风萧瑟,断崖峭壁,他一人孑立,如遗世仙人。他冷漠的面容,清俊的眉眼,紧抿的薄唇,还有那周身散发出来的孤寂,令人望而生畏。 但有人是不怕的,后面的路上,一位朱色莽袍的男子走来。 “七皇兄,皇弟我一猜就知你在这里。” 元翼回头,看着他。 他几步近前,夸张地看了一眼崖底,露出害怕的神色,“这个鬼地方,生生吓死个人。七皇兄你怎么偏爱这样的地方,真是弄不懂你这喜好。” “你来这里做什么?” “无事,想找七皇兄说说话,上次你把我拦在门外…” 元翼清冷的眼神沉了一下,十王爷立马闭嘴,脸色正经起来,“七皇兄,昨夜里玉妃一进宫,就被陛下临幸了。” “你来就是说这个?” “当然不是,”十王爷连连摆手,他不过是略提一下,想那成玉乔也算是七皇兄的妻妹。 “是皇弟听说南蕃国那边有些异动,陛下决定送公主去和亲。”十王爷说到这里,语带讽刺,“南蕃那么一个小国,自前几年七皇姐去世后,就一直蠢蠢欲动。眼下宫里有三位长成的公主,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晟帝的膝下,公主有十八位,皇子有二十一位。大公主今年十八,大皇子也有十六岁了。 “七皇兄,若是陛下命人送嫁,皇弟会请愿自荐。” “也好,你的王妃孩子怎么办?” 十王爷的嘴一咧,他就知道七皇兄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送亲是假,他的目的是远离京中,奔赴边关,谋得容身之地。 “自是一起去的,我已安排妥当,不会让陛下看出来的。” 其实即使看出来,陛下都不会说什么。他只顾自己享乐,享受华服美人,左拥右抱。至于这江山,自有国师看着。 “走了也好,大皇子已长大,想必宫中要开始新一轮腥风血雨。”元翼越发的冷然,这天下,公主们可怜,身不由己,但还能保命。而皇子们的不幸,却是命不由己,死生由人。 “这正是我想避开京中的原因。”十王爷悲愤着,按照他们当初的情形,国师若是选中了继位之人,那么可能阻碍的皇子都会一一清除,而公主们,则要开始她们的使命,和她们的皇姑们一样,远嫁各国。 眼下,皇子公主们陆续在长大,恐怕那一天不远了。 “七皇兄,你说他什么时候会死,他不会真的成了精,要活上千年吧。” 十王爷口中的他,指的自是国师。 “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