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
这就是要她站在床边,弯着腰给她打扇子了。 姜姮看着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老太太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如愿啊? “……你笑什么?”老太太都已经算好了,要是姜姮不照做,自己就以不孝之名好好罚她,要是姜姮照做…… 病人不都得多睡觉么? 她就一觉睡到晚上,累死她! 然而叫她没想到的是,这死丫头没有生气也没有害怕,反而笑了起来。且笑声里带着莫名的讥讽之意,听得她怒火蹭蹭直上,忍不住就睁开了眼睛。 姜姮长睫微闪,状似心虚地低下了头:“没什么,我不是在笑祖母……祖母千万别误会!” 笑她? 笑她什么? 想起她笑声里明显的嘲讽之意,老太太顿时就有一种被人轻视了的感觉。 死丫头真以为她不敢拿她怎么样是不是! 老太太心头火越烧越旺,再也忍不住,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你不要以为有秦家和秦太妃在,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姜姮一脸讶异地看着她:“祖母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孙女做错什么了?” 她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老太太顿时就想起了四夫人母女。 那是她最喜欢的儿媳妇和最喜欢的孙女,可就因着这得理不饶人的死丫头,两人竟是远远被送出了京城,要等到十年之后才能回来…… 她顿时又是伤心又是愤怒,再也按捺不住心中所想,盯着姜姮冷笑道:“你可知道自己的婚事如今掌握在谁的手里?” 她显然已经气得顾不上“睡觉”了,姜姮满意地放下手中的蒲扇,神色恭敬地说:“自是父亲母亲和祖母手里。且孙女还知道,舅舅和姨母在这件事上算是外人,并不能过多插手。” “知道就好!”见她似是怕了,老太太的心情稍稍好了些,“我是长辈,就是你爹你娘也得听我的,所以……你要是愿意说服秦家人,让我把阿媛和老四媳妇接回来,我就给你挑个好点的夫家,不然……” “不然什么?祖母要将我嫁给坏人吗?可我若是过得不好,舅舅定会生气的,到时候大伯,四叔与五叔的前程……” 一时兴奋忘了这茬的老太太:“……” 什么叫迎头一盆冷水泼下,这就是了。 见她僵在那半天不说话,姜姮眨眨眼,恭敬地说:“祖母好像是累了,那您好好休息,保重身体,孙女就不多打扰您了。” “你!”老太太脸色铁青,有那么一瞬间简直恨不得将她往死里打,可想起儿子们的前途,又不得不咬牙忍下,只能用力喘了口气,色厉内荏道,“你这个不孝的孽障!竟敢威胁自己的祖母!” “孙女说的都是实话,哪里就是威胁了呢!祖母误会了。” “你……你就不怕……” 差不多时间去吃午饭了,姜姮没了耐心,抬头看着没完没了的老太太温声说道:“不管祖母想做什么,都先想想几位叔伯吧,他们在朝中打拼这么些年,着实不容易呢。” 瞬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的老太太:“……” 姜姮恭顺一笑,行礼离开了。 “这孽障……这孽障简直就和她母亲一模一样!” 等她走后,差点没被她一句话憋死的老太太方才脸色青紫地爆发了出来。 “老夫人息怒!” “息怒!我怎么息怒!你告诉我,面对这样一个忤逆不孝的孽障,我要怎么息怒?!” “老夫人先别急!”丫鬟忙劝道,“这事儿也并非没有cao作的余地了……” 老太太这才猛地喘了一口气看向她:“什么意思?” 丫鬟上前两步,附在她耳边这样那样说了一番。 老太太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最后一扫方才怒容,冷笑了一声说:“对,你说的对!就这么办!” *** 陆季迟不知荣国公府里发生的事情,完成今日的锻炼后就拖着累成死狗的身体回府了。 下人已经备好洗澡水等着了,他洗了个澡,又舒舒服服地躺了一会儿,这便琢磨起了替姜姮试探林笙和章旌阳的事儿。 刚想了个开头,齐彦来了。 自那天梨园之事过后,两人就没有再见面。陆季迟一愣,从床上爬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安国公府近来被齐瑕坑得不轻,齐彦出自安国公府,又是齐瑕的亲哥哥,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因此他这满脸憔悴的,陆季迟看了倒也不怎么意外,只同情不已地命人去泡枸杞党参茶,给这可怜的娃补一补。 “婚期定下来了……”齐彦疲惫地往小榻上一躺,叹了口气说,“这个月月底。” 不用问都知道他说的是谁的婚事,陆季迟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一句:“早点嫁了好。” 要不然过几个月肚子大了再嫁过去,安国公府的名声只会更狼藉。 齐彦没说话,许久才抬起胳膊挡着眼睛,声音微哑地说:“她从小身体就不好,我心疼她,总是什么都让着她,满足她……她也向来乖巧懂事,从不做叫我们烦心的事情,可怎么……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他向来都是玩世不恭,万事不放心头的,如今这个样子,显然是心里真的很不好受。陆季迟没有被至亲的人坑过,但他可以想象,这种感觉必然是让人无法轻易释怀的。 又想到他的母亲似乎也因为这事儿病倒了,少年叹了口气,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但凡有一点儿考虑我们的感受,她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老子真他娘的白对她好了!你说……你说那姓骆的王八蛋到底有哪里好,值得她为了他做出这样糊涂恶毒的事情……” 知道他这会儿并不需要太多安慰,只需要一个出口能把这些天闷在心里的话全部说出来,陆季迟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听着。 然后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陆季迟:“……” 虽然知道他是憋得狠了,可这也太能说了! 少年终于再也忍不住,出言打断了这没完没了的小伙伴:“好了,人生那么美好,咱们要向前看,这些糟心的事儿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齐彦抬起发红的眼睛看着他,“我还没有说完。” 陆季迟摆手表示不约:“差不多行了,有的话你都重复好几遍了。” 齐彦:“……” 想反驳又没法反驳,他抹了一把脸坐起来,一脸丧气地说,“你变了。” “是啊,要换做以前,本王最多只能忍你半刻钟,”陆季迟拍拍他的肩,“知足吧。” “……”齐彦瞪着他没说话。 陆季迟也瞪着他不说话。 然后两人就齐齐笑了出来。 “哎,说出来之后舒服多了。”齐彦重新往小榻上一瘫,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吊儿郎当。 “你娘身体怎么样了?”陆季迟这时才问道。 “不大好,不过没有性命之忧。”齐彦抹了一把脸,“就是心病,慢慢养着吧。” 陆季迟点头,片刻顿了一下,抬头看着他说:“其实那天我要是按你说的,先派人帮你控制住现场,这件事可能就不会闹得像现在那么大了……” 齐彦一愣,眼中闪过几许复杂。 “但那会儿我很生气,完全不想那么做。”陆季迟目光清明地坦白道,“因为姜姮也是我的朋友,而你meimei差点毁了她。” 第61章 齐彦怔住, 好半晌才吃惊地问:“朋友……你什么时候跟姜姮成了朋友?”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其实就算他和姜姮不是朋友, 那天那样的情况下, 他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这话说出来就真的伤感情了, 因此陆季迟只是顿了一下, 拍拍他的肩膀说,“你我相交数年,我不想因为这事儿坏了咱们之间的交情, 所以你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尽管开口吧。” 齐彦又是一怔, 许久,他才慢慢低下头, 声音沉重地说:“我们……绝交吧。” 陆季迟:“……” “要不是那么关键的时候你不肯帮我, 事情也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娘也不会病倒,我爹也不会觉得都是我娘没有教好女儿而怪上她,瑕儿也不会被逐出家门,我们家的名声更不会臭成现在这个样子……还有家里其他人, 也不会因为受了我们长房连累而恨上我们……”齐彦说着肩膀一颤, 陆季迟还没反应过来, 他已经抬手捶了他两下,吊着嗓子嘤嘤哭骂道,“死鬼!都怪你!人家再也不要理你了!” 汗毛狂竖的陆季迟:“……拿开你的狗爪,不然本王剁了它们。” 齐彦憋不住了, 哈哈大笑着滚到了一旁。 见他眼睛清明,笑容疏阔,显然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因为这件事落下心结,陆季迟顿时就松了口气。 齐瑕做的事情和齐彦无关,而且十几年的疼爱之心全都喂了狗什么的,说来他也是受害者。陆季迟同情他,更不想失去这个朋友,所以早就存了找时间跟他谈谈的心思。只是最近安国公府乱得很,这个时候上门不大合适,所以他才一直没有动作,想着风波平息下去之后再找机会,没想到还没等他去找他,这小子自己先上门了。 “刚刚说的那些,前些天烦得厉害的时候,我确实忍不住那么想过……”齐彦笑够了,啧啧开了口,“我就气啊,你他娘的不是我的兄弟么,不是应该不管什么情况都帮着我么,怎么关键时刻却丢下老子跑了……” 陆季迟顿时就看了他一眼:“不,你误会我了,身为一个正义的人,我只帮理不帮亲。” “滚,”齐彦笑着踢了他一脚,片刻摇头道,“不过这也就是一瞬间的念头,冷静下来我就知道,这事儿怪谁都不能怪你。姜姮是无辜的,你选择先救她才是对的,不然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们家的罪孽就真的大了。这件事归根究底还是因为瑕儿那死丫头确实是作死了,这种事……就算我们能瞒得住一时,也瞒不住一世。更何况事情会传开,也是因为我自己一开始气昏了头,闹出了大动静……” 陆季迟看了他一眼:“那样的情况,换做我是你,我也得气炸。” 更别说齐瑕还怀孕了。 未婚有孕,这在当下社会中可是要命的事儿,齐彦又才十几岁,骤然听到这么吓人的消息,情绪会失控太正常了。 “所以说这都是没法避免的,”齐彦苦笑,“从死丫头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你明白就好,”小伙伴脑子这么拎得清,陆季迟很欣慰,点了点头说,“而且姜姮身后站着秦家和秦太妃呢,就算你们有法子瞒下那天的事情,可她要是出了什么事,你meimei照样会被揪出来的,到时候下场只怕会比现在还惨。” “可不是么。”齐彦回神,后怕地缩了缩脖子,秦家可是出了名的彪悍护短。 “所以这事儿你还得感谢姜姮,要不是她机智地躲开了陷阱,你家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样儿了呢!”陆季迟啧啧两声,趁机替小伙伴刷了一波好感。 “是啊,幸好她没出事,不然不说秦家的报复,就是我这心里……”齐彦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到现在他都还有些无法接受,从前纯真可爱的meimei竟能做出这样狠毒的事情。 同为女子,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计划若是成功了,姜姮会是什么下场?! 大概就是因为太过不敢相信,加上那时被自己一巴掌打晕meimei的事情吓到了,所以他才没有像陆季迟一样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要去救姜姮。 后来冷静下来想想,简直后怕不已,幸好陆季迟已经赶去,姜姮最终也安然无恙。 “行了,不说这些破事儿了,世人健忘,过段时间就好了。” “嗯……”齐彦回神,“说到这,你和姜姮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就是朋友啊,”陆季迟一脸坦然地说,“她意外帮过我几次,还救过九丫头,我记她的情,自然是要护着她的。” 回想起那天听说姜姮出事后,他生气又急切的样子,齐彦顿时就眯起了眼睛:“真的只是朋友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