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节
楚云开拿起帕子来,仔细的擦掉自己脸上的油彩,一半的脸上渐渐露出他的面容来。不管是上了妆,还是在平日里,楚云开都是极美的人物。他并不像其他名角儿一样,有几分阴柔之气,他的脸与生俱来就有一股难言的气质,就像一匹昂扬的骏马一样。 楚云开缓缓擦着眼角的浓彩,每落一下都极小心,恐怕因一时用力,破坏了他吹弹即破的面孔一般。他已二十几岁了,本该是最为风华之时,女人们喜欢他,捧着他。一些男人们也喜欢他,同样想捧他。他却有自己的打算,他想要银子,可是极看不上那些只想使小钱儿换他一眼真容的人。他需要银子,越多越好。 屋外响起了脚步声,刚跑出去的小徒弟又折了回来,“师父!” 楚云开皱起了眉来,这个徒弟他并不喜欢,可是苏茂谨非要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他冲着银子的面,也就忍了下来。不然这样慌手慌脚的人,定然是入不得他的眼的。 “怎么了?”楚云开的语气就有些发恶。小徒弟喘了口气,才回了他的话,“那……那个客人收下了银子……” 楚云开只觉得好笑至极,“他收下了银子,你慌的是什么?” “可……可是他让我拿来样东西给师父……”小徒弟说着,伸开了手来。 楚云开冷冷一笑,又是这样。他不用看都知道,送来的不是信笺,就是荷包之类的,无非是想以情打动他。楚云开漫不经心从镜中挪过来眼神,有几分冷意的望向小徒弟的掌心中。 只是那么一眼,楚云开原本极轻慢的眼神便换成了疑惑,随之一怔之间,他忽的站起身来,一把从小徒弟的手上夺过那一物。 那是一缕用红线系着的头发,和寻常的头发不同的是,这缕头发根根发黄,如同染了夕阳的颜色。 楚云开捏起了那缕头发,死死的盯着,好半晌没说话。 一旁的小徒弟不明白师父这是怎么了,他刚刚从那位客人从中接过头发时,还有些纳闷,可是他抬头看客人时,客人原本冰冷的脸上忽然扬起一抹笑来。 小徒弟一直以为自家父亲就是京城中最漂亮的男子,可是见过眼前之人,他着实吃了一惊。这位客人比他师父还要漂亮,只是面孔冷了许多,就是眼前的笑罢,明明是笑着,可是却让人深身发冷。 小徒弟打了个冷战,客人把目光又落到戏台子上,“你家师父见了这物就会来见我。”语气笃定极了。 “那外客人还说什么了?!”楚云开的声音都变了,他握着那缕头发,死死的盯着小徒弟。 “他……他说您见了此物就会去见他……”小徒弟被面前师父眼神吓得结巴起来。 楚云开的眼神似乎要把小徒弟吃了,“他在哪间?!” “二楼……旦间……” 楚云开也顾不得卸妆,提袍就往外走,而他心内的恐惧层层叠叠的袭卷着他整颗心。来人到底是谁?!怎么会知晓了他的秘密! 楚云开的脚下如同生风一般,极快就到了二楼旦间。 到了门口,有两个护卫抬手拦住了跟在楚云开身后的小徒弟,“我家主人只许你师父一个人进去。” 小徒弟看向楚云开,而现在的楚云开只把目光注视在面前的门上。 小徒弟一见,只得退了下去。 楚云开深吸口气,忽然推开了门,一步迈进了雅间。 旦间并非是整个戏园子里最好的一间,却是最安静的位置。正对着门放着一把太师椅,太师椅对着戏台子,太师椅前垂着纱帘。坐在太师椅上的人背对着门口,楚云开并不能看清他的相貌,只能看到他那宽大的后背。 那人正在饮茶,修长的手指叩在茶杯上,动作优雅而随意。 “你是谁?!”突出其来的恐惧令楚云开的声音显得有些尖厉。 太师椅上的人声音极轻,“那就请楚老板坐下来罢。”那人并未回头,一指一旁的太师椅。 楚云开忽然有些害怕起来,他脚下的步子极慢的那到了侧座的太师椅上,却并未坐,而是看向正座上的人。 令楚云开吃惊的是,他看到了一张比自己还要英俊的脸。一晃神的错觉,楚云开还以为是哪个新成气候的角儿来找他的茬。只是一刹那,当他看到座上人的锦衣玉带,就知道自己想错了。 “你……是……?”楚云开嗫嚅着双唇。 座上的人并未答楚云开的话,放下了手上的茶杯,扬了扬嘴角,“怎么?不拿狗娃的头发来,你还不想见我?原本我还以为楚老板的架子有多大,一百两银子不见,倒喜欢一缕头发。” 楚云开的脸惨白一面。 座上的人似乎没看到楚云开苍白的脸,语气寒意十足,“楚老板其实也是不在意这个孩子的,只是因为楚老板已没了再生儿育女的能力了,所以只余这么一根苗来养老了。不然这些年来,楚老板怎么会对狗娃不闻不问呢?就是太监,也想有个养老送终的人。” 楚云开的额角冒出来细密的汗珠来,他盯着座上人一张一合的双唇,如同看到两片子铡刀,正一块块的切割着他的身体。 他为什么全知道?! “你到底是谁?!”楚云开只觉得自己要疯了,那没卸了的油彩的半边脸,全然没有往日的神彩,像块扭成一团的糟乱画布。对面之人了解他了解得彻彻底底,连他的心思都知晓。他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座上之人终于正眼看向楚云开,目光轻轻淡淡,像戏弄着到口边的猎物,“盛信廷。” 第三百八十八章 替代 楚云开听到这个名字时,着实打了个冷战。 盛信廷!!眼前之人就是盛信廷!那是满京城里号称第一美男子的男人,盛惠溪的庶长兄!才不过二十几岁就被封为将军,战功赫赫的奇人! 楚云开曾经设想过许多次见到盛信廷的情景,或凶或险或柔或阴。楚云开早就打定了主意,自己孤身一人,盛信廷那边却有盛惠溪这个妹子,他不信盛信廷会不顾着自己meimei的清誉敢把他怎么样。就是凶、险、柔、阴,最后盛信廷都会就范,拿他没折。 楚云开想这些时,还有几分得德。可是,楚云开并没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害怕盛信廷。是的,楚云开现在怕极了盛信廷。他连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自己的软肋就被对方捏在手中,就像他现在握在手中的头发一样,死死的,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你……放了狗娃!”已知道盛信廷知晓自己全部的秘密,楚云开咬着牙低吼道。 盛信廷却忽然笑了,笑意蔓延在脸上,却没有一点声音,“楚老板是个明白人,现在怎么处处办着糊涂事?放了狗娃可以,毕竟楚老板还要有人养老送终。只是狗娃就在那么个乡村里长大,跟着你那表哥,都没有个先生教他,将来楚老板就不怕狗娃如同你一样,当个戏子?还是放在我安排的住处好些罢。” 戏子…… 楚云开的眼神一抖落。 他哪里愿意当戏子?!他更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当戏子!从前他也知晓有这么个儿子,但是他并不在意,直到他再无可能有后人,他才懊悔,才害怕。转即他把目光放在狗娃身上,他已经是残败之躯,更想儿子能有个功名,将来不要当个被贵人们玩弄于掌股间的戏子! “你……是让我离开盛惠溪么?”楚云开咬紧了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