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人类惊讶地说,而他冷笑一声。“难道不是这样吗?所有的人类都想着俘虏巨龙。”他心里深处知道不是这样,如果是这样玛利多诺多尔也不会允许她坐在身后。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吐出的这种攻击性的言语。人类也拿走了他的鳞和血,他的宝藏。她说非她所愿?他握紧双拳坐着,脑海里想起的都是如血的夕阳,震耳欲聋的咆哮,火焰烧透了天空。 “而你,就算不想杀死我,得到这样的许可,获得我的龙鳞和龙血草,你回到你的同伴们中去的时候,想必也会因为这些获得丰厚的奖赏吧?” 人类大约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在他身后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大大叹了口气。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大可放心。”她说:“我没有同伴,也没有家人和朋友。” “你是人类。”他仍是说:“外面的人类满地都是。” “那又怎么样?”人类说:“你以为那些满地的人类不会像对待你一样对待我吗?外面的人的长相应该和我的不一样吧?”当她说到一半的时候玛利多诺多尔就回头看着她,他需要看着她的眼睛确认她是否有说谎。而那双黑眼睛不躲不闪地望着他,直到她说完。玛利多诺多尔不记得那些人类的长相,但是她的黑发黑眼,他厌恶的颜色,确实似乎很少见到。人类从他的神情里读出了答案,她笑了起来。 “所以,白龙,你不用在乎的,因为对他们来说,我也是异类。” 玛利多诺多尔总是不知道人类在想什么。大多数时候她明亮得让他难以直视,可有时候她又显得像是看透一切的不在乎。她不像在对他说话,她像是在对自己宣布这个事实。她是如此地平静,平静而孤独。 他还是说:“我不相信你。”其实他不相信的是自己,那一瞬间,他想要信她。 “那我离开的时候,你就只好把我亲自送出森林,确保我不知道通往你的秘密的这条路怎么走了。”人类高兴地说,看起来这正中她下怀。“挺好的呀!我多轻松。” 玛利多诺多尔有点恼怒。他想说如果我那时杀了你呢?然而人类的平静还深深滞留在脑海,玛利多诺多尔说不出口。他索性回过头去不理会她。人类还握着他的头发,这时想起来似地对他说:“而且我要声明一下,我刚才说那句话当然是因为你的头发很美。” 她说:“你喜欢一个东西,想摸摸它,能获得主人的同意光明正大地去摸,总比自己偷偷摸摸地摸开心吧?” 玛利多诺多尔沉默下来。这个答案突然让他不知所措。曾经他厌恶她的赞叹,而现在他拒绝只是为了切断他们的羁绊。玛利多诺多尔突然想到一开始的问题,他不知道怎样和人类做朋友。但如果他接受并且说“谢谢”,是不是他们就会是朋友了? 可玛利多诺多尔永远也不会说这句话。他不记得人类之后还说了些什么。她就是不喜欢安静,有一下没一下地找着话题,问问长耳朵,问问山洞,问问森林,再聊聊将来的计划。后来夜深了,她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最后她的脑袋点在他背上,细细的呼吸声传来,她睡着了。 而且开始发热。 她如愿以偿地发热了。玛利多诺多尔把她抱回了山洞,考虑到她一开始说山洞里很冷,为了保持她的温度他没有把她抱进去,而是放在外面的那条走道上。但这似乎也是个错误。玛利多诺多尔以为这种发热到第二天就会好,但天亮时人类没有醒来,持续地睡着,到晚上的时候,她的身体开始guntang。不停呻吟着,全身都流着汗,嘴唇干裂,脸烧得通红,她看起来很痛苦。 玛利多诺多尔终于知道人类当初所谓的“会死人”是什么意思,她现在看起来就快要死了。他不知道要怎么办地抱着她,巨龙身体的温度不高,他指望自己的体温能给她降温。她的头靠在他怀里,小小的,他的手握着她的手,她抓着他呢喃:“好冷……”然后蜷缩起来,如同那天一模一样的姿势,她抓得更紧,像抱那只长耳朵,把他的手紧紧抱在胸前。 她这么烫,为什么会冷?玛利多诺多尔不明白。他以为她渐渐在好,于是继续抱着她,然后黎明前人类越来越烫了,汗都流干了,她不安地将头晃来晃去,身上的温度guntang得似乎能灼伤他。她开始在梦中痛哭。“mama,mama……”玛利多诺多尔勉强说:“我不是你mama。”人类怎么听得见呢?她哭着说:“我做噩梦了……有狼在追我……mama,我想回家。” 玛利多诺多尔沉默下来,好像他身体里和她一样有把火,烧得他坐卧不安,不得安宁。他终于明白他这样做对她毫无用处。他试探着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用的,他不知道这种烫代表什么,严重到什么程度,他摸了摸她的嘴,唇上硬而利的裂痕,是血腥的气味,她流血了,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她需要水。 山洞里都是水,没有一滴能滋润她的喉咙。 可玛利多诺多尔的魔力还不足够,就算他知道要立刻送她回去才可以,有了水,火和食物,或许她可以好起来。可是要再一天才可以,将她送回溪边,但她一个人是活不下来的,如果他要和她一起回去,又要再一天。 然而人类等不住再两天了。玛利多诺多尔知道。那么要救她吗?他注视着她想。他明明想切断与这个人类的羁绊,现在难道不是最好的时候吗?谁也不能怪责他,放开她吧,让她死去。他对自己说。 可一颗魔晶突然从空中跳出来,浮在他面前,晶莹的黄色晶石,手指大小,还带着未干的血迹。……亚空间的开启是他的本能,龙的心先于理智做了决定,玛利多诺多尔想救这个人类。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人类的微笑,他其实没有看见,那都是他的想象。她在他身后,两只手捂在他的头发里,她快乐地说:“你的头发很美。” 玛利多诺多尔注视这颗魔晶很久。最后他将魔晶取下,一口吞进肚里。黑气随着魔力的运转从他脸上显现出来,甚至他来不及转过脸,血那么快地从他口中涌出来,流在人类的脸上,而从她皮肤上滚落下去,汇成一道小溪。 龙血烧痛了她,人类颤动了眼睫,她突然清醒过来,艰难地想要睁开眼睛。“……白龙?”她茫然地说:“你……怎么了?” 玛利多诺多尔捂住她的眼。 “我没有事,睡吧。” 第36章 贝莉儿觉得全身都像有火在烧。 她还是在山洞中呆得太久了, 而外面的平台上, 凛冽的山风、孤寂的夜晚, 这些也不是最好的休息环境。她开始只是冷, 又冷又饿,她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 还呕吐过,那只巴掌大的小山鼠去掉内脏和皮吞进肚子里也就是刚够塞牙缝的rou, 她捶着胸吞下去, 然后好像一瞬间它们就消化得干干净净。 而且还没有水。她又渴、又痛、又烫。贝莉儿朦朦胧胧知道一些事情,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遭遇了什么, 以及未来会得到什么。她发了高烧,生了重病,没有食物、火和水,身边只有一头人形的白龙。白龙就是个大白痴, 他把她放在走道的石地上, 冰冷的石地,没有任何东西遮盖。可贝莉儿无暇顾及,她睁不开眼,说不了话, 冷气从她的脚底一直蹿上心口, 烧啊, 烧啊,那股来势汹汹的火烧得她全身冰冷。 后来的事情, 她不太知道。她觉得自己可能哭过,太痛了,全身上下每一块肌rou都仿佛使用过度,酸痛感guntang、清晰而尖锐,每动一下都是难以忍耐的折磨。她还做了梦,梦里是黑暗中的绿火,一大片,在树林里浮沉,然后它们显现出来,原来是一头又一头的巨狼,锋利而长的匕首般的牙齿,它们朝她龇牙、怒吼,饥饿地围着她打圈,要把她扑倒,吞食殆尽。 而贝莉儿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她倏地惊喘一声醒过来。面前是一双银色的竖瞳,白龙面无表情地低脸看着她。 ——她被白龙抱着,半靠在他的臂弯里。贝莉儿咳嗽起来。喉咙里火烧火燎,刀子割般的剧痛。她以为她咳得很大声,其实动静小得可怜。她都没什么力气了。嘴角有血沫流出来,一路向下烧到了胸口。贝莉儿觉得自己快窒息了,她扑腾起来,喉头格格作响,恶心得想吐,她开始挣扎,白龙的另一只手把她按了回去。 “你要多喝一些。”他平静地说,并将手腕压上了她的嘴。牙关被迫启开,贝莉儿被迫吞下他的血。龙血也是鲜红的,红得贝莉儿满眼都是血红。天空都是血红的,要烧起来了,身体里有一把熊熊烈火,要把她焚烧成灰烬。 她张着嘴,不能呼吸,她本能地揪着胸口徒劳地喘气,大部分龙血堆积在她的咽喉,一些从嘴角流下来,另一些流进肚子里,内脏像被刀子翻搅,整个地纠缠成一团,她痛得想尖叫,想嚎啕大哭。 她不知道她真的哭了,在白龙的手腕下呜哇的唔唔起来,糊了一脸的眼泪鼻涕。白龙立刻嫌弃地把手挪开,看着她想了想,才抓起一边的草,帮她擦了擦脸。然后他把她抱起来,哗啦,贝莉儿被浸进了水里。 ……这里是小溪,原来他们回来了。灼热的太阳,碧绿的草地,熄灭的灶,溪边的小木屋和围起来的木栏。贝莉儿猛地把脸扎进溪里大口喝水,白龙在背后捞着她的腰不让她一头栽进去。她觉得她才喝了半肚子,然后白龙平静得像个恶魔般地把她拎起来说:“好了,再喝一些。” 贝莉儿真的要哭出来了!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一醒来他就灌她一肚子龙血!她肯定是没有力气说话,手软脚软,人还烧得只能任凭白龙摆动——一半是病的,一半是喝的。她无力地推着白龙的胸口,呜呜地哭,还打他,试图摇头阻止他,白龙重复说:“你要多喝一些。” 他也在水里,被她扑腾得一身湿淋淋,一头卷曲的银发浸在水中,在水面摇曳生姿,而他睫毛尖上的水滴随着他的动作摄人心魄地摇晃,接着落下,溅在她脸上,四散开花。她被他抱着,强行按在臂弯里,他看起来像个刚从水中立起,用美貌吃人的水妖精。白龙用牙咬开了自己的手腕,几滴血流出来,然后他重新把手腕按在哀鸣的贝莉儿嘴上。 ……又是剧痛,血红,刀子般的翻搅,仿佛死一样的窒息。贝莉儿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去的,她可能晕了一下,谢天谢地,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她睡在白龙的胸前。他们一起坐在水中,他抱着她,不让她滑入水里。她也许是动了动手指,或者呻吟了一声,白龙察觉到了地问:“你醒了?” 远方的夕阳如火。贝莉儿慢慢地眨了眨眼,还是好痛。喉咙好痛,脸也好痛,肚子也好痛,全身都酸痛。……但那种痛已经减小到可以忍耐的程度了。身体的烫降了下来,她不再烧得两眼发花脑子断线,小黄蹲在他们跟前的岸上,两只耳朵向后压平着,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左右摇摆,突然耳朵抖了抖,它见她醒了,兴奋地跳起来,在岸上来回跳:“吱吱吱吱!”它倒是想扑下来,但它不敢接近白龙三尺之内。 贝莉儿突然颇有种劫后余生的感动,但她还是软得动不了,她能睁开眼睛就是最大的努力了。勉强张着嘴说了一句:“k……”发不出声音,只有一点点的气流。嘴被血痂糊住了,可能还有干裂,一动就一阵刺痛。但她的身体整个都那么痛,以至于这点裂开的痛都是小巫见大巫,完全可以被忽略。 但白龙听见了,从水面撩了一捧,送到她嘴边。清凉的水滋润了她的唇,贝莉儿勉强啜了一点点,水都还没流到喉咙就好像全都沉到身体里了,根本不够。白龙又给了她一捧。第三捧后他停下了手说:“不能再喝了。” 好吧,再多喝一点和不能再喝了,都是他说的,他是大爷,他要怎样就怎样。贝莉儿没有力气,只能任他摆布。太阳渐渐沉下去后就是漫天的星星浮上来,今天也仍旧晴朗。贝莉儿在他胸口趴了这么久,感觉头发都吹得半干了,她终于有了点力气说:“……谢谢。” 白龙沉默了一会儿后说:“我不需要你的道谢。” 他当然不需要,道谢是最没用和廉价的东西,给他一块rou都比这轻飘飘的口头声明要有价值。贝莉儿笑了一下:“但我需要。” 白龙为什么救了她呢?无论是因为什么她都感激。他一直都讨厌人类,讨厌她,他们在山洞里的时候都说好分道扬镳,从此不再见面,老死不相往来,他那么想远离她,他还是救了她。她真诚地说:“谢谢你,白龙。要不……我可能就死在那里了。” “龙的地盘上死一个人类,一点都不稀奇。”白龙说:“不过我不喜欢。” “嗯。”她挺想笑的,别扭的白龙小公举。但是嘴角都扬不起来,勉强有了点弧度就又落下去。“谢谢……如果你还愿意,让我,请你,吃……一顿饭。” 玛利多诺多尔没有说话。人类,似乎永远都这么莫名其妙地执着。病着睡着的时候又喘气又可怜,一醒过来,她的声音都有气无力的,却似乎又要热情满满地立刻开始向他兜售她的明亮。她都准备好了,面对未来的一切,她的话如此说。 而梦中的哭泣和软弱,那是空中消散的烟雾,或者的确那就是个梦,挥舞之后,苏醒之后,消弭于无形。 这样也很好。他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抱起来,哗啦,湿淋淋地大片的水从她身上滴下来,他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前走,那些水就在滴下的过程中突然消失不见,当玛利多诺多尔把人类抱到小木屋中,她身上几乎是半干了。于是他把她放在床上。 人类软绵绵地叹了口气,感觉得出来是很舒服。屋子里也没有火,可是好像这样熟悉的地方就能给她温暖了,她亲手盖起的房子,亲手建起的属于自己的庇护所,这是火所不能带来的安心和依赖。人类黑漆漆亮晶晶的眼睛在夜中望过来。 玛利多诺多尔就坐在她床边俯视着她,黑暗中他与她对视,她的眼神茫然,她是看不见他的。他低声说:“我不会用火做你的那些东西。所以你要饿一段时间了。” 人类摸了摸肚子,露出一点苦相。想来她也发觉了肚子里根本就没有东西,又空又瘪,扁得前胸贴后背。“没关系……”她说:“明天……应该能好一些,我可以做。” 他平静地说:“我要留下来一段时间,等你好了,我就离开。” “你可以一直在这里……”人类说:“我说过,该走的是我。” 玛利多诺多尔没有兴趣为这个和她争辩。他有的是时间。他不想谈论这个,直接转换了话题。“你今晚可能会做噩梦。如果做梦,记得叫我。” 人类愣了一下然后用不解的眼神望着他。人怎么能在梦中有意识呢?玛利多诺多尔自己也觉得这个通知有点荒谬,他平静地想了想要怎么解释。“你发热了,我不知道怎么医治你,所以给你喝了我的血。” 人类大约还记得喝下龙血的痛苦,她本能地皱起了脸一副要哭的样子。尽管他尽量避免了那些黑色的东西污染她,龙血原本就是屠龙者最爱的宝贝,龙血浴和龙血酒都是战士与魔法师增强实力的最好的药剂,虽然痛苦,可效果显著,如浴火重生,在燃烧的血液中获得强大的力量。 玛利多诺多尔不知道怎么医治她,他只有用自己的血增强她的体魄,助她扛过病魔。这个办法简单粗暴至少有效,人类的热降下来了。只是玛利多诺多尔自己都无法避免血中的黑暗,那是还盘踞在他体内的毒素,恶毒的诅咒。虽然他尽力控制,而且小溪也能将及时将这些浅薄的毒清除干净,但人类势必要为受污染的龙血吃一番苦头。 然而这是唯一的路不是吗?他简要地向她解释:“我的血里有诅咒,我会负责,但需要时间。” 人类继续愣了几秒钟,然后似乎她是听懂了,脸色突然变成一种复杂无比的样子。玛利多诺多尔做好准备承受她的怒气和憎恨了。他们之间沉寂了几秒钟,然后人类说:“那……我做噩梦,有意识吗?” “或许有。只要你记得叫我,我会帮助你。” “好吧。”人类说:“那我叫你,你一定要来啊。” 她的神情很纠结,还有点害怕,但没有愤怒,也没有憎恨。轮到玛利多诺多尔愣了几秒钟,她不为这个谴责他吗?那是诅咒,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小伤。黑暗中的毒手是不是还在看着他、觊觎他,玛利多诺多尔不知道。如果人类会为这个送命,那对玛利多诺多尔来说也不是什么很意外的事情。他还是决定向她说明:“诅咒发作了,你可能会死。” “你要是让我死了,你会后悔一辈子的,白龙。”人类说:“再说,你也没别的办法了是吧。” 她的脸还是很苦,表情明明白白地在说“我真倒霉”!玛利多诺多尔不自觉地有点想笑,他轻轻抿了抿嘴角,突然有兴趣告诉她。“我知道你会做什么梦。” “什么梦?” “你被狼追。”他说:“你被吓怕了,是吗?” 贝莉儿看不见白龙的脸,她忍不住想着白龙在黑暗中那种小人得志的面孔,可是她也没有见过,很难想象那么漂亮的脸现在是什么神情。他居然会嘲笑她,看来看人类受苦,龙真的很开心。贝莉儿只好回答:“……这次我会记得喊你出来救我。” 白龙低声说:“我会的。”这个表情贝莉儿能够想象。如同那晚他在火边唤醒她,他平静的样子,鲜红的唇抿着,一双银色的竖瞳,微微放松下来的面孔,可能要去掉那一点儿困惑,他的银发从她上方倾泻下来,如风铃随风摇摆的帘子。而声音很温柔。 黑暗会褪去所有人的伪装,他嫌弃她,他憎恶她,他一次又一次容忍她,他在水里抱着她,割开自己的手腕喂她喝自己的血。白龙原本是头善良体贴的龙啊。贝莉儿认真地说:“谢谢你,白龙。” 而白龙又一次说:“我不需要你的道谢。”他当然不需要,巨龙从不需要人类的感激。而贝莉儿笑了起来:“但我需要啊。” 她的心就突然安宁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莉莉:卧槽!我只是感冒发烧而已!为什么治病方法这么高端这么可怕!吓死人类了! 第37章 好困。 她沉入深海。 ……她在深海的黑暗中行走。 什么也没有, 脚下是虚无的, 四周一片寂静。那静是死寂, 死一样的荒芜。无边无际的黑色将她吞噬。 她很害怕, 可是无法停止。她一直在走,裸着脚, 环抱双臂,她像一颗砂砾, 在虚无中滚动, 滚动,滚动。 哪里有东西在窥视着她、打量着她, 不怀好意地掂量着她。她恐惧地颤抖, 走啊,走啊,她觉得自己应当是有一个目标的,穿越这片黑暗, 到光明中去。 可黑暗无穷无尽, 她走不到尽头。她的脚底开始刺痛,伤痕累累。她会有一种错觉,这条路上有一头巨大到可怕的野兽,黑暗就是它的血盆大口, 她走在这里, 早已暴露无遗, 将性命拱手送上、 要去哪里?想不起来了,恐惧和颤抖占据了她的心, 她觉得自己要发疯了。想不起来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她想不起来!她开始呜咽,哭着求饶:“我要找到……” 找到什么?她不知道。她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再不逃脱,她会死。 “我要找……找到……” 周围冷了下来,寒冰刺骨。她抱着自己呜咽着:“我要找到……找到……”她得找到……脑子里一片空白。找到什么?前面的终点吗?前面的光明吗?荒芜在她的背后推着、推着、推着,狞笑着将她推上前。 深海。 “不不……不……”她又开始后退,她觉得不应该向前了,她不能上前,把自己送入野兽口中。她在原地哭泣,有什么大口啃她的脚,推着她走,剧痛,剧痛,剧痛。 深海…… 她被推了一个踉跄,身后有暴洪席卷,她不得不开始跑,拼命地大喊,可声音被吞噬了,她听不见声音,她跑在一条死亡的河川上,迈向地狱门口。 坠下去……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