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曾经看到过的有关这个国家的事情都有些模糊了,但是唯独那个结局就像是一条潜藏在暗处伺机而动的蛇,随时都要跳出来咬她一口,让她不得安宁。 清流有想过万一哪天真的有女神过来向吉尔伽美什求婚怎么办,该怎么才能避免历史上的悲剧再一次发生。 可是她没有想到这件事来的这么快。 就好像只是一夜醒来,外面就疯狂的流传起了天之牛到处伤人的消息。 清流几乎要疯了。 在她记忆里达成【伊什妲尔私放天之牛】剧情,前面还要经过【除去魔兽芬巴巴】和【拒绝伊什妲尔的求婚】两个成就,但是这两件事她完全不知道。 面对清流的问话,两个人倒是回答的很快。 “芬巴巴?就是那一次我和吉尔说要出去打猎啊。”恩奇都有点奇怪清流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我记得好像给你带回来了一只兔子吧?” 清流有这个印象,那只兔子最后被吃掉了。 “伊什妲尔?”吉尔伽美什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扭头看向恩奇都。 “啊,就是上一次那个吧。”恩奇都想了一会儿,不怎么在意的说道,“吉尔直接把神使赶出去了。” “杂修。”吉尔伽美什不屑的哼了一声。 “好了,你乖乖的,我们要出去一趟。”恩奇都弯下腰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道,“很快就回来,要不要给你带一只兔子?” “不许乱跑。”吉尔伽美什的叮嘱则简洁多了。 看着两个人逐渐远去的背影,清流只觉得浑身发冷,她张口想喊住两个人,身体却像是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似的,一下子瘫软在地上。 ——来不及了 【历史之所以为历史,正因为他的不可改变性,所有记录在史书上的情节,都是一个时间定点。】 【时间定点是无法更改的。】 好像有什么人在脑海里说话,清流勉强抬起手抱住了自己的头,低低的喊着痛,可是脑子里的那道声音一直没有消失,甚至隐约出现了影子。 教室,黑板,桌椅。 老师拿三角尺敲着黑板,有点漫不经心。 【不要试图去改变你所知道的过去,因为你会发现你根本无法改变。】 【这一段考试要考,赶紧记下来。】 清流眼前模糊的场景终于被黑暗吞噬,失去了意识。 第7章 大祭司说,王杀死了天之牛,会遭到神罚。 吉尔伽美什嗤之以鼻。 天之牛带来的损害一点点被修复着,乌鲁克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祥和。 但是每过一天,清流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要冷一点,她知道,现在吉尔伽美什和恩奇都已经在逐渐接近历史书上的那个结局了。 她试图把这件事说出去,无论如何三个人想一想总会有办法的,但是每次清流想要开口讲结局说出的时候,喉咙总会被某种东西遏住。 并不是有什么东西真的把她的喉咙掐住了,那种感觉更像是某种规则观念在制止她。 清流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法则,但是她确实无法开口。 她开始后悔甚至埋怨自己为什么要穿越来这一趟了。 如果不来的话就不会认识这些人,如果不来的话就不会因为这个而感到痛苦,如果不来的话就不会……这个该死的古老的时代。 但是这种无法说出来的纠结在别人眼里看来,只是清流好像变得安静了一点,也更加的缠人了一点,每天睡觉之前要去看一眼恩奇都,醒来的第一件事也是要去看恩奇都,白天的时候更是恩奇都要去哪里她就要去哪里,好像少看一眼眼前的人就会不见了似的。 这个没有合适的颜料和画笔的时代,清流甚至没有办法把恩奇都制作成画像保存他的一缕灵魂。 时间依旧不紧不慢的流逝着,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纠结和痛苦而止步。 那一天终于来了。 清晨侍女慌慌张张的冲进来报丧的时候,清流才刚刚起床,她之前一直觉得自己会哭,但是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她却没有。 别说眼泪了,她甚至连一点多余的表情都没有流露出来,十分自然的穿上衣服,洗漱过后,在侍女的带领下朝那座宫殿走去。 吉尔伽美什早就在那里了。 他的表情看上去非常可怕,就好像随时都要冲上去把神祗拉下来斩杀为自己的挚友报仇似的,但是他到底还好好的坐在自己常坐的椅子上,沉默的看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清流慢慢的走过去,然后在他脚边坐下来,抱着膝盖发呆。 王和神之女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坐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的黎明之际,吉尔伽美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十分随意的揉了一下清流的脑袋,把她抱到椅子上,转身出去了。 清流抱着膝盖,慢慢的把自己的额头抵在膝盖上,注视着黑暗。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明明可以改变的……”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好像有无数的信息在里面跳跃着,闪着光,交错着,但是她伸出手想要去抓的时候却什么都抓不到,只能握住一把空气。 “我明明可以改变的……”她反复的用着别人都听不懂的话喃喃着,看上去有点神经质,“我明明、明明已经……” 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清流沉默的把自己缩成一团,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温热的眼泪突兀的夺眶而出,接着她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了似的,毫无预兆的嚎啕大哭起来。 她知道,再也不会有人在她慌张无措的时候,伸出手揉一揉她的头,把她抱下祭坛了。 说是伤心,其实两个人也没有伤心太久,因为还有一整个国家和人民需要他们去治理。 恩奇都离开之后,清流就接受了他的事务,整天忙的不见踪影,有时候她也很奇怪,恩奇都到底是怎么做到一边把这些事务处理的妥妥贴贴滴水不漏,一边还有大把的时间哄着她陪着吉尔伽美什玩的。 吉尔伽美什的脾气明显变得暴虐起来,据侍女说有点像恩奇都没来之前的样子,不过总比那个时候要好多了,因为还有清流在劝他嘛。 清流在的时候吉尔伽美什总是会收敛一些的。 每次吉尔伽美什发脾气的时候,侍女们就会慌慌张张的把清流拉过来,好像着火了去找消防队似的。 其实清流也没有说什么劝什么,她只是走到吉尔伽美什身边,接过泥板,然后在他身边坐下来把上面的内容一点一点念给他听然后询问该怎么处理而已。 吉尔伽美什也很少揉她的脑袋了,就好像会把她揉秃了似的。 然后有一次连这招都不管用了,清流拦在瑟瑟发抖的侍女身前,仰起脸看着暴怒中的王,肆无忌惮的露出脸上的掌印,眼睛里冒着火,几乎要和他吵起来。 “你不能指望这个世界会按照你的想法去做!”她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尖叫着,眼泪却一滴一滴的落下来,“你畏惧着死亡,却又在把别人推进死亡的怀抱!” 然后吉尔伽美什就安静下来,他血色的眼睛里倒映出女孩青涩的面容,和十年前她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又过了一段时间,吉尔伽美什和清流说,他要去寻找长生不老药。 历史终究还是会回到正规,你以为你是拨弄时间河的神祗,实际上你不过是大海里丢下的一颗石子。 永远别妄想去和历史的顽固作对。 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话突兀的划过脑海,清流放下手里的小刻刀,认真的摆着指头算了一下吉尔伽美什离开之后自己需要增加的事务,然后又算了算自己的处理事务的时间,最后仰起脸笑着点点头。 “好呀。”她像是以前那样乖巧的坐在他的脚边,仰起脸笑着说道,“早点回来。” 于是吉尔伽美什出发了。 出发之前他弯下腰抱了抱清流,用更加古老的语言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清流迷茫间好像看见有一片金色的什么东西在眼前徐徐展开,又很快的收拢了。 这个国家全部都落在了清流的手里,她开始一点一点的把国王的责任搬在自己肩上,每天只睡几个小时或者干脆不睡,这具从她来到这个时代开始就没有变化过的身体也非常配合她的生活,没有出一点问题。 一直都没有吉尔伽美什的消息,只是偶尔会传来一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留言,说王曾经在哪里出现过。 清流表现的始终很平静,有条不紊的管理着整个国家。 整整一年没有吉尔伽美什的消息传来之后,清流叹了口气,开始着手准备寻找继任者。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比如说这个国家的王室根本没剩下几个人,剩下的那几个歪瓜裂枣清流看都没有看,在确定找不到有王室血脉的继任者之后,她便开始在曾经与王室有过结合的家族里面寻找。 这一举动总算是让那些对她一直独揽大权的略有微词的大臣们闭上了嘴。 在经过三个月的寻找之后,清流找到了一个六岁的男孩,不由得长长的舒了口气——她要是敢去平民里找的话,那些大臣一定不会顾忌什么地位尊卑,会直接扑上来把她活吞了的。 时至一年零三个月,吉尔伽美什仍然了无音讯。 清流便开始教导这个孩子学习。 诚然她是一只肥宅,但是在恩奇都和吉尔伽美什双重的教导下,也总算合格了。 时至三年零七个月,大雪,宁孙女神出现宣布了吉尔伽美什的死讯,并把一个纯金的手镯交给了清流。 “还会再见面的。”这个在容貌上与吉尔伽美什有些微相似的女神温和的说道。 “我能够回去了吗?”清流小声问道,她选择的继任者安静的依偎在她身边,有些懵懂的看着自己的老师和神祗交流,“我实在受够这个世界了。” 宁孙女神笑着摇摇头,然后离开了这里。 “看什么看。”清流不耐烦的呼噜了一下继任者的脑袋,“继续刻字。” 又过了七年,继任者十六岁,清流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十年。 当然她看上去还是没有任何变化,清流甚至悲痛的怀疑自己该不会是要活到现代吧? ——那要活多少年啊我去! 时间还是慢慢的走着,清流抱着某种别人不明白的情愫,一直等到继任者十八岁那年才同意他继任王位,彻底放开了手里的权利。 同一年,也恰恰好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当然这一点清流并不知道——神殿在一场小地震中轰然倒塌,露出了藏在密室里的一套极为华美的服饰。 清流一拍手,沉睡那么多年的阿宅之心瞬间复燃,立刻就明白了这里面所蕴含的意思,当即欢天喜地的让人把神殿赶紧清理出来重建好,塌掉的祭坛也赶紧搭起来。 花费了半年的时间,神殿重建完毕,祭坛也和以前一模一样。 当天夜里,清流高高兴兴的换上那套二十年不见的十二单,拉着自己的学生走到祭坛上,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话,一边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你要当一个好国王啊。”这是说的最多的一句。 “不可以把我的存在记录下来哦。”这是说的第二多的话。 虽然说已经无所畏惧了吧,但是做了这么多,清流还是挺担心自己一回去看见的却是和记忆里截然不同的世界,那她还不如活到那个时候呢。 “老师……不能留下来吗?”继任者小声问道。 “当然不行的呀,这是神祗的旨意,怎么能违背呢。”眨巴眨巴眼睛,清流笑着忽悠,“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要靠自己,不能太依赖我的。” “可是我想要老师留下来啊。”继任者说道。 “这个……”清流犹豫了一下,抱紧了怀里的衣服,那是她最喜欢的一套,准备带回去收藏的,“真的不行呀。” 然后便是,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心脏的位置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