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随着她房门关上,厅里寂静无声。 冬稚在沙发上坐了好久。 她对陈文席和萧静然没有半分感情,她只在意陈就。 比似火骄阳少几分热烈,比自在秋风多几许温柔,她的大男孩,一次又一次经历着成长路上的人生阵痛,被迫头也不回地驶离旧港湾,再也不能天真。 …… 陈就是处理完丧事回来的,前后十天,打点完一切。 萧静然抢救无效去世,陈文席重伤,陈就给他请了一个看护,等出院后也继续照料他。 陈就不需要假期,秦承宇却坚持让他休息。 冬稚去他公寓,他气色还好,看着没有什么异常。 冬稚预备亲自下厨,特地带了些食材来,在厨房整理东西,陈就问:“勤姨回去了吗?” “回去了。”她让他宽心,“我妈知道前阵子我在阳台上和你打电话,也知道你在楼下,她都猜到了。” 霍小勤到底没把事情做绝,虽说反对,仍还是给了他们一丝喘息机会。 她希望霍小勤的态度可以让他觉得好受一些。 陈就轻轻颔首,要帮忙,冬稚推他出去:“行了,我一个人就可以,你等着吃就好了。一会儿我叫你。” 拗不过她,陈就离了厨房。 简单的家常小菜很快做好,冬稚将菜装盘摆好,最后一道菜收完汁,再焖一会儿,她将电关了,去找陈就。 厅里没见人,陈就在阳台上。 他站在光影下,背对着客厅,静静一动不动。 冬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轻轻近前,从后抱住他。 陈就偏了下头,没动,握住她的手。 “别想了。”她说。 陈就嗯了一声,沉默半晌,缓缓道:“我只是觉得有点恍惚。” 她不言,安静听他表达。 “送她去殡仪馆那天,我想起很小的时候,我记忆里的她一直是温柔优雅的样子,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了。尤其高中之后,我觉得她变得很陌生,甚至没有办法好好跟她说完一句话。可能我根本就不了解她。”陈就说,“我现在回忆,也只能想起我小时候的她的样子,后来那个好像是另一个陌生人。” 冬稚安慰他:“忘了就忘了吧,记得好的总比记得坏的好。” 她永远不会接受陈文席夫妇。 但她可以将这份怨恨埋藏在心底,不去提及,不去伤害无辜的人——更何况这个人是她爱的人。 她心疼陈就,所以,她愿意理智地去面对这份仇恨。 陈就没说话,转过身来抱她。她深深地陷入他的怀抱,他似乎也能从中获得力量。 唯有这样,他才能平静,安宁,好受起来。 “去吃饭吧。” 良久,他低下头,唇边贴着她的发顶轻吻。 人生的船驶离了幼时的旧港湾,所幸,他可以停泊在她这里,拥有新的心安之处,新的盼头与希望。 …… 冬稚又飞新城市巡演,演完结束,转道去盛城看望两老。 过午到家,两老都在家等着。 许叔笑吟吟问她累不累,她说不。他便道:“晚上煮个汤,好好补一补,你气色看着还不错,但是这么累要多注意身体,年轻的时候好好养。” 冬稚乖巧道好。 许叔有歇晌的习惯,霍小勤推他到房里,给他安置好才出来。 冬稚在客厅里坐,聊了些不咸不淡的话题,最终还是落在最敏感的那个之上。 “陈就给萧静然办了葬礼,没葬在澜城,在他们后来搬去的那个地方,他们在那定居好多年了。” “她丈夫呢?” “救过来了,但是半身瘫了,身体不便,生活需要别人照顾,陈就给他请了保姆。” 霍小勤沉默许久,没有在意她和陈就见面的事,而是问:“陈就怎么样?” 冬稚说:“他还好,缓过来了。” 客厅里有短暂的安静。 霍小勤忽地问:“你恨他们吗?” “我恨他们夫妇。”冬稚直言不讳,同样说的明白。是陈文席夫妇,不包括陈就。 “我也恨。刚离开澜城那段时间,我恨他们恨得要死,日夜做梦都在向他们讨债,我不止一次在梦里质问陈文席,问他怎么就那么狠心,对你爸一点都不留情!”霍小勤捏紧拳头,音量虽低却字字掷地有声。她深深抒出一口气,慢慢松开手,“到后来,我又开始做梦,梦见刚和你爸结婚那年。” 冬稚将水杯捧在膝头,没有打断。 “我嫁给你爸那天,陈先生——那时候这个称呼还是陈家老爷子的,他身体还硬朗,亲自给我们主持婚礼。他送了我一对纯金手镯,嘱咐我们好好过日子。那天喜宴上,他喝多了,逢人就敬酒,脸上的笑从头到尾没停过。宾客都说,他把你爸当成半个儿子,说他比自己亲儿子结婚的时候都高兴。” 霍小勤陷入回忆。 “当时萧静然刚嫁进陈家不久,他们夫妻俩给了我一份见面礼。” “是陈文席亲手交到我手上的,一对吉祥如意云纹的金镶玉镯子。他跟你爸喝了好多杯,两个人都喝红了脸,我去扶的时候,他抱着你爸高兴得不撒手,一个劲地说,成家了,真是好啊……” 霍小勤红了眼:“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们会有半点不好!”她深深吸气,几个回合,气息却越发重,她竭力将泪意压下去,艰难地咽回喉间。 旧时的情谊,是真还是假?那些虚假之中,有没有什么时候,曾经有过片刻的真心? 除了他们自己,谁都不知道。 真真假假无从知晓,霍小勤也不想再去探究。 过了好久,霍小勤平静下来,从回忆里抽离,撇开多余的情绪。她站起身,在离开客厅回房之前,对一直沉默的冬稚扔下最后一句: “——让陈就来见我!” 第67章 正文完结 陈就去见霍小勤那天, 不止冬稚,许博衍也特地陪着回去了一趟。 天气晴好, 冬稚和许博衍在小别墅的院里对坐下棋, 一步走了半天都没决定。 “我看你这心思也不在棋上。”许博衍其实也没什么心思,攥着一枚吃下的子在手里翻着边儿把玩, “真要担心, 不如进去看看。” 冬稚想是想, 心里知道不能, “不了。妈等会该不高兴。” 陈就进屋和霍小勤谈话,许叔还把书房让给他们, 十分正式。 许博衍往里瞅一眼,宽慰道:“应该没什么事儿, 勤姨脾气那么好, 你就放心吧。” 脾气好是没错, 但也得看是什么事情。 “我只是怕陈就说错话让妈不高兴。”冬稚犹豫半天,终于把手里的棋子下了。 冬豫是什么?于霍小勤而言, 是她的前半生,是她三分之一的生命。 知道情况非同一般,许博衍只能把话往好处说:“陈就那么聪明的一个人, 我看你不用担心太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他心里肯定有分寸。” “但愿吧。”冬稚低叹一声, 视线落在棋盘上, “哥, 该你了。” “啊?哦,好……我等你半天,你倒来催我,来来来,好好下一局……”许博衍念叨着,重重往棋盘上落下一子,来势汹汹一个大杀招。 棋局还没结束,快收尾的时候,陈就出来了。 他是被赶出来的,书房靠着院子,下棋的两兄妹隐约听到一声斥责,随后不多久,就见陈就脸色并不轻松地走出来。 冬稚把刚拈起的棋子一撩,迎过去。 “怎么了?” 许博衍顾不上继续征战棋场,跟在后头凑过来。上下打量一番,陈就脸上身上没有别的痕迹,还是进去那般得体,看来没有上升到动手的局面,心下松了口气。 “谈得怎么样?” 面对他俩的追问,陈就默了默,摇了摇头。 冬稚还未来得及开口,里面来人,帮佣的阿姨出来传话,让她进去。 推开书房的门一瞧,霍小勤坐在竹编椅上,沉着脸生闷气。 “妈……” 冬稚叫她,没反应,过了两三秒才答应,往面前一指:“你坐这。” 依言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冬稚不由得问:“怎么了?你们……他说了什么?” “我以为他爸妈拎不清,他该是个拎得清的,没想到他竟然也这么糊涂!”霍小勤猛地一拍扶手,少见的发怒模样让冬稚吓了一跳。 冬稚不明所以。 “他跟我说什么?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霍小勤气得不行,“他竟然跟我说,你们不要孩子!” “……什么?”冬稚一时没反应过来。 孩子,什么孩子? 霍小勤平息火气,眉头却依然拧得紧:“他刚才打着来,跟我说了一堆保证的话,我问他,那些烂摊子,那笔烂账,这些事情怎么处理,他竟然跟我说,他知道我心里有怒有怨,这口气肯定咽不下去,愿意不要孩子!” 在冬稚的怔愣中,霍小勤数落不停:“他这是惩罚他爸妈吗?他这是胡闹!” “他……跟你说了这些?”冬稚没想到。 “不然呢?要不是这么说的我能这么生气?”叫陈就来,为的就是谈一谈他和冬稚的事,霍小勤虽说没有松口,但至少给了一个愿意商量的态度。 眼下她不仅没有态度回转,反而更气了:“这么大个人了,怎么想事情这么不清楚?什么他爸爸最盼陈家有人继承,不生孩子两家的纠葛就不会延续……那你呢?他有没有考虑你?你要是真跟他过,以后你们俩年纪大了怎么办?他就不为你想想?” 冬稚怔愣中带着诧异,顾及不上霍小勤和陈就已然聊到这么遥远的事情,全然为陈就的决定吃惊。 “他要是是这么想的,那我一百个不愿意,这件事想都不要想!”霍小勤扔下狠话,挥手赶冬稚走,“你们回吧,今天不留你们吃饭了,让你哥也走。尤其是陈就,赶紧领得远远的,我不想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