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他们也打算住在这里,随意的看了看便出门了,他们去了陈姨婆家。 到了这个冬天,陈姨婆的身体已经不太好了,从入了冬她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炕上度过的。表舅妈把她带进陈姨婆的屋子,陈姨婆在房间睡觉,她觉浅,何若初她们一进来,陈姨婆就醒了。 她睁开混沌的眼:“兰啊,谁来了?”她眼睛已经看不清了,上了医院去看,医生说她得了白内障,只能上大医院做手术。 可眼睛这样精密的地方,陈姨婆怎么敢做手术,最后只拿了药回来,每天上点儿,会不会好的都听天由命了。陈姨婆年纪大了,这辈子活得也算够本了,早年婆婆和善男人体贴,老年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妇儿都是孝顺的人,她眼睛不好的这几个月她儿媳妇儿把她治理得井井有条的。 她的这一辈子都这么好命了,她还图啥?还有啥好遗憾的?没有了,她孙子在今年也升了年级主任了,日后到了底下,她也能对她那个早死的男人有交代了。 表舅妈走到抗边把陈姨婆扶起来,柔声道:“妈,若若和她男人回来看你来了。” 陈姨婆乐了,这一乐眼泪也跟着出来了,表舅妈赶紧拿手帕给陈姨婆擦脸,陈姨婆像是习惯了,她努力眯着眼睛,咋也看不清切:“兰啊,你把路灯打开。若啊,你过来,让姨婆好好看看你。” 何若初看她这样,想到了她奶奶,在她奶奶弥留之际,眼睛也是不好了,老爱流眼泪,拉着陈姨婆的手,陈姨婆的手是正真的rou包骨,哪怕屋里炕再热乎,她的手也是凉的。何若初很难过,有什么东西压在她的心里,让她喘不过气。 “姨婆。” “嗳,好孩子,让姨婆好好瞧瞧。”表舅妈拉亮灯,在昏黄的灯光照射下,何若初的脸蛋红润,精神头也好,穿得也好,不是受苦的样,陈姨婆放下心来了。 表舅妈在一边说道:“早几天啊,你姨婆就叫我们给你打电话,问你今年回不回来看看,她总觉得她没多少日子了,不看看你她不放心。”说到后面,表舅妈声音哽咽。 她脾气软,陈姨婆一起硬,婆媳俩一软一硬的性子在一块儿处着,大半辈子过去了,从没红过脸,跟亲母女一样的。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陈姨婆做主的,只要陈姨婆在,他们这一家啊,就有了定心骨了。 何若初的眼泪刷地一下就下来了,她亲情缘分浅,在结婚前和亲外婆家那边一点联系都没有,结婚后去了部队除了偶尔和赵博涛通通信,别的也没什么了,陈姨婆是她从外家得到的唯一温暖。 “姨婆,你别这么说,你一定会长命百岁的。”何若初说得笃定,她清楚的记得上辈子陈姨婆去世时是2002年,离现在还有一年多两年呢。 “承你吉言了。”表舅妈一改脸上的愁容。 陈姨婆的脸笑开了花,谁不爱听好话?何若初说得陈恳,陈姨婆听得熨帖,她觉得她没白疼何若初。 之前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裴邢在外屋和表舅喝酒说话,侧耳倾听到何若初的笑声,对表舅越发尊敬。 第56章 晚上何若初两口子在陈姨婆家睡的, 裴邢给裴母打了电话, 裴母心里虽然失落,倒也没说什么。 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五了张三莲嫁人的正日子了,何若初昨夜和表舅妈还有陈姨婆一起睡的, 三人聊天聊了半宿, 到了半夜两点才睡,感觉才刚刚睡着就又得棋类。 农村人起来都早, 何若初迷瞪着眼出来洗漱的时候才六点,表舅妈已经在厨房忙活了。 昨晚睡觉之前表舅妈起来泡了糯米,一大早的她就起来蒸米糕了,蒸米糕放了红枣.核桃仁、瓜子仁和葡萄干, 一层干果一层糯米的铺起来, 糯米是今年刚打下来的新米, 清香扑鼻,加上各类干果的香味,十分美味,只是有点腻,何若初吃了一块儿便吃不下去了, 倒是裴邢吃了好几块。 吃过早饭,何若初和裴刑打着手电往张三莲家去,离张家还有好远呢,他们就听到了张家那边传来的人声, 何若初和裴刑加快脚步。 进了张家贴了大红对联的门, 裴刑被张大哥拉去喝酒, 昨晚上张大哥就想找裴刑喝酒,无奈裴刑跑得太快,张大哥忙完了找了他三遍都没找到他,今天可不能放过他了,上次把他灌醉这个事儿今天他得找找场子。 何若初去了张三莲的房间,张三莲已经打扮好了房间炕上坐着了,她的妆容到底没有请表舅妈给做,王大厂从县城的影楼里的化妆师来给她做的造型了。 何若初已经出嫁了不能给张三莲送嫁,给她送嫁的是她外婆家的两个表妹,何若初和她们不熟,在新房一直待到王家来接人。张三莲怀孕的事儿亲戚们都知道了,原本新娘出嫁要娘家哥哥背着出门子的习俗也没遵守,被新郎打横抱到了车上。 这辈子王大厂日子比起上辈子有不小的改变,因为张三莲羡慕何若初开了个小店,于是两人就在发了工资的第一个月去市场里批了一些头花发夹一类的小东西去夜市摆摊,一摆就是一半夜,睡个五六个小时就要起来上班。 人虽然累,但是回报也是丰富的,半年的时间他俩的工资和挣得钱加起来有六千多了,挣得钱都给张三莲拿着,这次结婚也是小两口拿的钱,双方父母自然是高兴的,这一高兴啊少不得掏腰包,把原本接亲的拖拉机和摩托车换成了小汽车。 何若初跟张婶子把张三莲送上车,张婶子眼泪汪汪的,张三莲的眼泪也流下来了,但她不敢回头看她妈一眼,直愣愣地望着前面。 车开走了,张叔从灶房端出一盆清水在最后一辆车走过后泼到地上去,这代表的是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在水落地的那一刻,张家这边感性的亲戚偷偷地抹了眼泪,张婶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哭出来,张大嫂和何若初一人扶着她的一边胳膊,张叔张大哥的眼眶也微微发红。 等车看不见影子了她们才转身回去。 裴邢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何若初的身边,扶着她的肩膀感叹道:“以后咱们要是生了个女儿,以后绝对不让她嫁人。” 何若初斜乜了他一眼:“一辈子不嫁人到时候你不得嫌弃死她啊?” 裴邢震惊了:“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有这样的想法?我就是嫌弃你也不能嫌弃她啊!这不嫁人也没啥,到时招赘不就好了?家属院那里那么多小子,咱们从现在就开始挑,到她二十五六岁的时候出嫁,再怎么也能挑出一个稍微轻佻的了吧?” “你以为你闺女是皇帝呢,三百后妃随她挑啊?”何若初吐槽。 裴邢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会儿:“虽然不是,但也差不多了。” 何若初白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转身往张家走,裴邢陷入了自己的想法中不可自拔:“你说以后咱们选女婿是咋选的,是选长得好的还是选有本事的?要不然选家里有钱的,那样咱闺女以后嫁过去不受苦。” 裴邢特别小声的在何若初耳边念叨,何若初也忍不住跟着裴邢的思绪走,渐渐地,就好像看到了她和裴邢不知道在哪儿的闺女明天就出嫁了一样。 眼看着想象出来的闺女就要被个不知道是谁的臭小子给抱走了,何若初心神一凛,努力甩头,拽住还畅想已经能够抱外孙的裴邢:“老裴,那要是咱们生了个儿子呢?” 裴邢顿时就乐了:“那还不好说,打着长大,不听话打,读书成绩不好打,勾搭别人家的姑娘也打,不孝顺咱们也得打。” 裴邢说得毫无心理负担,因为他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早在他爸打他的时候他就想好了,等他有儿子了他也一天照三顿的打。平心而论,他的儿子要是跟他小时一个德行,那真的是太糟心了。 何若初的表情一言难尽,为他们以后的儿子点了一根蜡,她看着裴邢一脸失望,痛心疾首的道:“没想到啊裴邢,你居然重女轻男!” 天上飞来一口大锅,咔哒一下就给扣裴邢脑袋上了,裴邢有点懵逼:“我不是我没有你别瞎说。”他赶紧解释:“这女儿不都得富养着,儿子不得打着养的吗?” 怕何若初不明白,裴邢掰碎了和何若初讲:“我家就是这么干的,从小到大我们三兄弟都是被我爸打着长大的,我姐他是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啥好吃的都给她吃,啥好的都先给她了才能到我。” 因为她姐从小就被宠着长大,所以到了现在,一点儿都不知道为她人着想,或者说,为她娘家着想,在她的认知里,裴家人就得理所当然的把什么好的都给她,哪怕到了现在结婚后也是这样。除非家里有大事,否则她是从来不会回去看看的。 像他回部队,他结婚,他回来,他姐裴琳从来没把他放在心上过,只有在用得到他的时候才会给他打个电话写封信。他小时候妒忌过裴琳,他那时候那么叛逆,和裴琳也不是没有关系的。 到了现在,他对裴琳已经释然了。 “媳妇儿,等咱们有了孩子,不论男女,咱们都一定要教好他啊,不求他多成材,只求他做人做事,无愧于心。” 何若初看着裴邢的眼睛,郑重承诺:“好。” 从张家回去的路上,裴邢和何若初就孩子日后的教育问题达成了共识,要是男孩就按裴邢说的来养,她做慈母,要是是个女孩,就富养着,裴邢做慈父。 两人说起孩子这一话题,越说越开心,两人还决定过了五月份他演习回来两人就开始备孕。 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回到裴家,裴家的气氛很不对劲儿,他俩对视一眼,把车停在车棚里,往客厅走去。 裴二哥站在门边,裴二嫂搂着裴家宗坐在左边的圈椅上,裴母坐在裴二嫂的边上,裴父在抽烟,屋子中央有一个穿着呢子衣的女人在客厅中央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讲,裴大哥一家不见人影。 何若初和裴邢进了屋。 裴邢在屋里环视一圈,淡笑着道:“姐,你怎么回来了?洋洋和欢欢呢?”洋洋和欢欢是裴琳的孩子,因为回裴家少,和裴家人并不亲。 裴琳的话被裴邢打断了,不高兴地看了一眼裴邢:“他们没回来,天冷,怕感冒。” 裴琳说的是实话,裴邢也没有抓着不放,找了个座位拉着何若初坐下:“姐你今天咋来了?妈,二姐是不是给咱们送年礼回来了?” 街镇这边的习俗,每年过年的时候嫁出去的女儿都会给娘家送年礼,以示感激爹娘的养育之恩,裴琳这个女儿嫁出去七年了,只给家送过两年的年礼,后面就再没给送过。 这些年下来裴父裴母都习惯了,今天裴琳提着东西上门来,裴父裴母还愣了好,后来见到老二一家回来了,他们老两口子就什么都知道了。 裴琳是为了裴二哥和裴二嫂的事儿回来不的,她知道了杨青和了裴二哥的事儿,杨青和她男人家有七拐八拐的亲戚关系,小年的时候杨青来了一趟她男人家,和她婆婆在一起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杨青走了以后她婆婆就叫她回来劝劝她二嫂,让她二哥二嫂离婚。 裴琳自然是不愿意的,她的婚事还是她二嫂牵的线,她怎么能够做那种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她和她婆家讲事实摆道理,她婆家是半点听不进去,无奈之下裴琳就提着东西回来了。 当然,她并不是来劝裴二嫂离婚的,相反,她还要他们长长久久的过下去,让杨青那个小女表子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他妈还没当上她二嫂呢就敢找她婆家给她施压,要是真的嫁进来了她还不得被婆家踩在泥地里? 她可是她二哥的亲妹子呢,想嫁给她二哥居然不讨好她?想当年她二哥二嫂订婚的时候还给她买了一条裙子一只手表呢。 这么一对比,裴琳更对杨青看不上了,刚刚何若初他们进来时裴琳就在客厅里控诉杨青呢。 第57章 裴母回答了裴邢, 裴邢有些惊奇地看了一眼裴琳,没想到啊, 他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裴琳有向着裴家人的一天,他还以为她会和以前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向着她男人家呢。 裴琳被裴邢的眼神看得有点狼狈, 恼羞成怒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裴邢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我啥眼神你自己品呗。” 裴琳比裴邢大了三岁,小时候裴邢是被裴琳打到大的,后来裴琳打不过裴邢了,她就学会了告状, 裴家就她一个独苗苗裴父裴母自然就宠裴琳,可以说, 裴琳养成了这样一副性子, 在很大程度上是被裴父裴母给溺爱出来的。 裴大哥裴二哥比裴琳大了好几岁,能让着她, 裴邢可不会让, 他明明是最小的却没有他姐受宠这已经很让人纳闷了,让他一个小的让着裴琳这个大的,裴父裴母哪怕再喜欢裴琳也没那个脸要求小儿子。 也不知道看到裴琳这样子裴父裴母有没有后悔在裴琳小的时候没教育好孩子。 裴琳的失败在裴邢心里敲响了一个警钟,让他时刻提醒自己, 宠女儿归宠女儿该管的时候一点儿也不能手软,要是实在下不了手, 就让孩儿她妈来,他在一边装好人, 到时候闺女肯定更亲他, 光想想都让裴邢觉得美滋滋。 何若初乖巧地坐在裴邢的身边, 上辈子往后的二十年里,她见过裴琳的次数不到五次,现在回想起来,她对裴琳最深的记忆就是在裴邢的葬礼上看。 当时裴邢的葬礼上哭的人有很多,但要数出最凄厉的一个是裴二婶家的那个表妹,一个就是裴琳了,上辈子何若初作为裴邢的未亡人出席在裴邢的葬礼上,也许是眼泪流干了,她哭都哭不出来。可葬礼上没有一个人鄙视何若初,他们都长了眼睛,会去看。 一个双十年华的姑娘没进门丈夫走了,谁有那个勇气去未婚夫家当望门寡?往上数十年也是没有的。 想起裴邢的葬礼,何若初心肝一颤抖,侧头去看坐在椅子上的裴邢,她的手搭在裴邢的身上,手底下的感觉温热暖和,何若初提起的心又放回了原地。 不管上辈子怎么样,这辈子,裴邢还真真实实地在她身边,那就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儿了。 裴琳气坏了,她从小就觉得自己这个弟弟是来克自己的,事实也的确如此,看着裴邢嘚瑟的模样,裴琳特别想一巴掌招呼到裴邢的脸上。感觉到自己的手蠢蠢欲动,裴琳极力压制,她现在已经打不过裴邢了。 裴琳这辈子最后悔的几件事情当中没趁着裴邢打不过他的时候多打几次赫然排在首例。 “妈,你看老三,那么多年不回来一次,一回来就气我。”裴琳像小时候一样和裴父裴母告状。 裴邢简直没眼看,他这个jiejie长这么大也就这么点本事了,在娘家横得很,在婆家却被压得屁都不敢放一个。 裴母看都不没看裴琳一眼,她用手怼怼自家男人,裴父把旱烟从嘴里拿出来,放在手上,砸吧砸吧嘴,看向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裴二嫂:“老儿媳妇儿,这事儿你是怎么想。” 裴二嫂抱着裴家宗的手紧了紧,抿抿嘴,她还是那个答案:“离婚。” 裴二嫂这人是有感情洁癖的,要是裴二哥在外面有人没让她知道还好,让她知道了她是万万不能忍的。这么多年,她不说她当裴家媳妇儿当得有多合格,但她当裴二媳妇她问心无愧。 她脾气大,嘴把唠叨,这些事儿在结婚之前他裴老二就是知道的,当时他怎么说的?他说他能包容,不用她特地去改,十年了,他们从订婚到现在十年了,他怎么没有觉得难过过?现在有个年轻小姑娘在他身边对他崇拜几句,他就飘了,就开始嫌弃她人老了脾气不好了?他妈的要是嫌弃倒是早说啊,何必苦了自己也耽误了她? “不离婚,我不离婚。”裴二哥心里是万分后悔的,他万万没想到他只是一时的动心换来的是这样的结果,早知道是这样,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让杨青上他的车。 “裴老二,你他妈的就要点脸吧,赶紧离婚了放我自由,在外面有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等着你去娶媳呢,你娶个温柔可爱的咋着不比我这个泼妇强?”泼妇这个词是在她和杨青打架的时候杨青说的。 “望敏,我都跟你说了,我和杨青一点事儿都没有,她就是搭了我的几天车。”裴二哥抱住脑袋蹲在地上。 “呸,你要是没那个小姑娘一点希望,人家会眼巴巴的扒着你不放?裴老二,我不是傻子。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啊,你就把这个婚离了,以后咱们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家宗归我,你要舍不得家宗,你就随时上我家看。你也别想着说家宗归你了,就看现在你那个小情这样我就不放心吧家宗交给她,我就怕哪天就听到我儿子掉进水里死了的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裴家人谁不知道裴二嫂的决心了? 裴母心里一痛:“敏啊,你要不再想想吧?”对裴二嫂在这个儿媳,裴母是不喜欢的,但哪怕再不喜欢她也没想过老二两口子会离婚。这两口子一离婚,痛苦难过的都小孩子。 无论是后妈还是后爹,都不能真心去疼前头留下的孩子。 裴二嫂鼻头一酸,险些掉下眼泪来:“妈,这事儿没得商量,我不想到最后面别的女人抱着我我丈夫的孩子来找我离婚。我的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我做不到像我们队长老婆那样的把孩子留下不离婚,我膈应。” 这对相看两厌的婆媳没成想最后会以这样的方式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