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小白蛇也就是苦逼的林宁平心静气道:“小子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原本小子在西湖一残桥下潜心修炼,不想得了从天而降一机缘,修为是大增,可小子却得不着高人指点,很有几分浑浑噩噩,便想着寻赐下机缘之高人——” 那谪仙截口道:“哦?你又怎么确定那症结在贫道这儿?” 林宁:“……”她差点就要说“我现在确定了”,但想想她现在是有求于人,说这样的话那不是找捶吗? “小子打听过小子得那机缘的始末,大胆猜想仙师是想借机考验凡人心性,又想仙师行事如此风流不羁,怕这等事并非独一桩,于是小子便四处打探。初初听闻那洞庭湖畔黄鹤起舞一事时,小子只觉得新奇,但并不确定可是仙师作为,只是小子又听闻那家酒肆先前只是一家小酒肆,店家为人忠厚,乐善好施,童叟无欺,以及先前还有一人在小酒肆中白吃白喝数日,但店家却不并不因此怠慢他,接着才有那等奇遇。”林宁顿了顿又道:“小子便想可是那人想考验店家秉性,这和西湖残桥上发生的事好似有异曲同工之妙,小子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来到那家小酒肆,苦等数日终是等来了仙师。” 林宁这话半真半假吧,她这三个月来确实追着奇闻轶事满处跑,洞庭湖畔的事她也是道听途说的,但这两桩事能联系到一起,就让她认为是同一个人所为的,可就很有几分牵强了,不过她却很确定那确实是同一个人做的,如今当事人也承认了,不是吗? 那谪仙微微挑眉道:“你若是等不到呢?” “小子当初只决定等一年,若是一年后也等不来仙师,那小子只有另觅其他去处,”林宁选择了实话实说,但她想了想又道:“不过小子觉得仙师不日即会回转,来看一看店家在得了黄鹤那等吸金利器后,是否还能保持初心,而非渐渐转移了性情。” “你倒是也有几分机灵劲儿,”那谪仙似赞非赞道,话锋一转又道,“如今你既已找到了贫道,那你待如何?可是盼着得道成仙?” “这?”林宁思忖下才道:“小子没有想那么远,小子只想得仙师几许指点,能让小子再继续修炼时有要领。” 那谪仙却道:“贫道许你想那么远,你又待如何?” 林宁垂首道:“不瞒仙师,小子有心心念念要去见的人,她并不能入得仙途,因而小子并没有盼着能得道成仙。” 那谪仙嗤笑一声:“莫说的你这厮能成仙般。” 林宁:“…………”讲不讲道理了还? 转瞬那谪仙悠悠道:“贫道乃回道人,这上清宫不知名一道人,如今见你这厮还算有几分悟性,也和贫道有缘,便许你做贫道跟前一执役童子罢。” 说着他便朝匍匐在地的白蛇宁挥了挥手中拂尘,白蛇宁只觉得体内灵气快速运转起来,而且灵台也有了动静,紧接着就意识到她的视线高低发生了变化。要知道先前她可是仰仰仰仰视回道人的,如今“仰”在减小,最终也只剩下了一个“仰”,同时林宁久违地感受到了脚踏实地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严格来说,她终于有了脚。 是的,在上清宫不知名道人回道人的点化下,白蛇宁有了道体,化作了人形。但见她变化的人形像是凡间十二三岁的少年,身穿白底蓝边的道袍,头上还扎着个包,再看长相,也是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眼神也坚定明净,这光从外表上看,都不会叫人觉得她竟是个蛇妖变化来的。 又可谓相由心生,她这般道体,叫回道人又满意了一分。 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不说先前林宁一直在用“小子”自称,这次的“少年”是怎么一回事? 关于这个问题吗?只能说林宁这次成为的白蛇,是条有两个丁丁的雄蛇,所以她先前在听说她是在西湖,还是条白蛇时,才很确定她并不是白素贞白娘子,到底没听说白娘子还有是白相公的时候啊。 那既然是条雄蛇了,那变幻成人形自然也会是个男孩子,不是吗? 因而林宁如今成了个少年,是很顺理成章的,而林宁对此觉得并没有什么好纠结的,毕竟比起是条蛇,是个少年要好太多了,更何况如今都要修道了,那何必在乎性别呢? 反正林宁看得很开。 然后,她就差点左腿拌右腿,进而“啪叽”摔地上。 回道人眉目不动,一派仙风道骨,说出来的话却很一针见血:“看来你在修炼前,还得学会用脚走路。” 林宁:“……”她都三个月没有过脚了,如今甫一失而复得,还是不太习惯哈,这都是惯性,她想她很快就能克服的,她可是有很多年做人的经验。还有对回道人这阴晴不定的性子,林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毕竟人家可是得到成仙的仙,再者说了看看他之前做过的那些事,不说别的,就说他为了测验洞庭湖畔那家小酒肆的店家,是不是同传言一般乐善好施,就去人家小本经营的店里白吃白喝那么久,就能看出来作为一个神仙,他不是一般的任性,一点都不怕店家忍受不了,叫人来把他很捶一顿,啧。 回道人未等到她回话,面上云淡风轻道:“你对贫道的话有什么不满吗?” 林宁忙道:“徒儿只是在等着师父大步流星往前走,好跟着学习如何走出个脚下生风。” 也不知道回道人对林宁这句奉承是否享受,但听他沉吟片刻道:“你如今可还不够资格做贫道的弟子。” 林宁低眉顺眼道:“我知道,我会继续努力的。” 回道人顿了顿才道:“如此方好。” 林宁还能说什么呢,她就只有继续顺毛捋,不是,是阿谀奉承,也不是,是尊师重道,好好修炼,争取早日得到老爷的承认,从执役童子升级成入门弟子。这事儿她也有经验啊,当初吉迪恩爸爸都是她用水磨工夫磨出来的,还有吧,林宁也不觉得回道人就是个实打实的铁石心肠,不然他早就可以在洞庭湖畔发现她缠住了黄鹤的爪踝时,就将她给赶走甚至打将死了。 总得来说,林宁觉得未来是可期的,光明的。 此时这一方小天地中有清风徐来,还带来了馥郁的牡丹香味。只是林宁环视了一圈,都没有在院子中看到牡丹的踪影,但她可以肯定她闻到的牡丹香味不是她的错觉,再有想想回道人和白牡丹的恩怨情仇,在这方天地中养一株牡丹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啊。 林宁旋即便将发散的思绪收了回来,她要开始学走路了! 第43章 聊斋(2) 林宁既然入了回道人的门,又哪怕只是个执役童子, 回道人还是赐下了名号: 拾光。 林宁欣然受之。 接下来她就开始了她的学艺生涯, 最开始时回道人二话不说, 就直接扔给了她一份剑谱,叫她照着那上面的图文跟着练习。 林宁稍微一迟疑, 回道人便斜睨了她一眼:“你若是不识得字,那就自己想办法,贫道又不是教书先生, 不负责教你拾文认字。” 林宁:“……回老爷的话, 徒儿尚不得老爷指点时, 对凡间有过向往,在附近学堂中偷听先生几堂课, 因而这字还是认得的。”她曾经就是原汁原味的华夏人, 认得繁体字是天赋技能, 只是林宁悄悄瞄了眼回道人的神色, 便迟疑了下又道:“不过徒儿怕是只识得皮毛,怕是还有叨扰老爷的时候。” 回道人不疾不徐道:“就怕你是个块朽木。” 林宁闻言只当回道人答应教她读书认字, 他的字面意思权当耳旁风。 而林宁当真不是块朽木, 她过目成诵, 又能举一反三, 就和曾经的回道人一样。回道人挑了挑眉, 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接着他就教林宁习字,瞧见林宁写的狗爬字后, 却是眉开眼笑,很不客气道:“瞧你写的字软趴趴的,好似没吃饱饭般。” 林宁做愁眉苦脸状:“这可如何是好,徒儿天生软骨头啊。” 回道人一噎,瞧了她一眼分辨出她不是在绵里藏针,反而有点意兴阑珊:“贫道学习字时也不过是几岁孩童,当时手腕亦是无力,可如今不也练就出来了,所以说你也莫要妄自菲薄,勤学苦练便是。” 林宁振奋起来:“是!” 回道人更觉得无趣,回头倒是找来了几箱笼的字帖,吩咐林宁照着字帖描红便是,而且每天他都会布置下来她要多少张,等晚间交给他,然后等第二天早晨,林宁就能收到他的批示,而那批语自然不会是什么好话,不过每次都能一针见血就是了。 林宁本来就心性得到过锻炼,对回道人的批评很有免疫力,而且每次回道人指出她的不足之处后,林宁就很少再犯同样的错误。 这一点无论是在练字上,还是练剑上。 说起剑法来,回道人起初交给林宁的剑谱,扉页上并没有写这剑法的名字,再观其中内容,从表面上来看并没有什么很高深的心法,更多的只是很普通的剑术,而林宁在最开始的一年中,也确实没学到高深的剑法,她练习的最多的都只是剑术中最基础的几个动作,如刺、劈、撩、挂、崩、截等,并且她练剑的地方还不是在这一方回道人隔出来的四季如春的桃源世界中,而是在上清宫外一处深而不邃的幽谷中。 在这幽谷中,自然能感受到四季的变化,而林宁每日来都会闻鸡起舞,即使酷暑三伏,亦或是秋雨瓢泼也不例外,等转眼到了凛冬时,林宁才切切实实到意识到这剑法只是看起来普通,毕竟它都让即使有了几百年修为也仍难逃蛇类习性的她,能在冰冻三尺时还没有被冻僵,甚至手中剑愈练愈勇,以剑砍石,火花飞溅,留下深深的剑痕,同时体内灵台越发壮大,灵气运转一周的时间比最开始时要短了很多。 可以说,林宁的进步哪怕称不上一日千里,但也称得上是rou眼可见。 等一年期满后,回道人也只是冷淡道:“尚可。” 林宁面上不悲不喜。 回道人瞥了她一眼,旋即负手而立,在这桃源般的美景映衬下,更显得风采非凡,但听他用刚才那般语气道:“既如此,你可拜入我门下。” 林宁:“啊?”这转折的好生硬啊。 回道人轻斥道:“啊什么啊,还是说你不清楚接下来要如何做,需要贫道再点化一二?” 林宁忙说:“徒儿这是喜不自胜,一时失了态,还望师父海涵。”说着上前虚扶着回道人坐到了上首,尔后倒了回道人平日常喝的茶,恭恭敬敬地跪在蒲团上,将茶杯抬到头顶,“弟子拾光见过师父,师父万福无疆。”她差点说成“万岁万岁万万岁”,不过她觉得她这师父兴许比皇帝还喜怒无常,还难伺候啊,让她很有伴师如伴虎的感觉,尽管她到现在也有点摸着他老人家的脉了。 回道人:“嗯。” “贫道听同僚们说起收徒时,要给徒弟见面礼,对这一规矩,恕贫道不敢苟同,不过贫道也不愿意日后叫他们看了笑话去,便在贫道库房中随意取了一件法器来,今日就赐给你罢。” 他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长三尺宽三寸的木匣来,林宁恭敬地接过来,打开匣子但见一柄银光闪闪的宝剑,还在匣子打开时发出了龙嗥般清亮的铮鸣声,足以见这把宝剑并非凡品,和回道人说的‘随便从库房中取来的一件法器’大相径庭,不过想想就会觉得回道人说话不严谨了,毕竟在这魑魅魍魉横行的世界中,也不是随便什么武器都能被称为法器的。 所以要不要这么外冷内热?不,这么形容并不够严谨,林宁更趋向于认为她这师父是因为从前没做过人家的师父,所以才在收了徒弟后,有那么点不知所措,就不禁参考了如今凡间正流行的严父模式,就是心中明明对自家儿女很满意,但就是从来都端着,不会当着他们的面夸奖他们半句的那种严父。当然了,回道人的情况还是有所不同的,他在过去一年中对林宁严格要求,不,是比严格还严格的要求,还掺杂了考验的成分,正如他从前就四处考验凡人一般。 这两种成分杂糅到一起,就造就了回道人这种好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教习风格。 想到这儿,林宁就做出激昂的神态道:“此剑定非凡品,徒儿叩谢师父恩赐,待日后徒儿定不会辱没了它。” 回道人一哽,低头啜了口茶后方道:“你知道便好。” 林宁:‘看吧?’ 不管怎么说吧,林宁自正式拜师后,回道人在教导她上比从前上了点心,而且交给她的东西也比从前多了,除了又传授给了她一套高深的剑法外,还传授起了她道法。 林宁本来就悟性上佳,而她先前消化掉的那颗小汤团儿,实际上是枚仙丸,据说是可以一举增加五百年修为的。她原本只是粗浅的消化了它,在过去一年中的锤炼中,才算是彻底吸收了它的灵力,将修为拔高了一大截。如此一来,她无论是习练剑法上,还是悟道上都是手到擒来。 回道人一瞧,就额外教她吟诗作对,琴棋书画茶酒。 不说别的,就是琴棋书画茶酒中,林宁从前跟着吉迪恩学过国际象棋,再来学围棋并没有什么问题,这在某种程度上是一通即通。可其他的?那还真是饶了她吧。 回道人的兴致却愈发浓烈,“你本就跟脚低劣,到如今还脱不了畜生习性,再不多加以修身养性,日后贫道都耻于对外说你是贫道弟子。” 林宁:“……”她差点都要信了。 只是考虑到回道人的跃跃欲试,林宁心想她这师父莫不是才终于找到了教导弟子的“快感”,毕竟她先前在哪方面都不算是苦手,所以就让他没有为人师表的实在感了?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那林宁可真是好想翻个大白眼了,不过腹诽归腹诽,林宁想想她跟着学一学也不会吃亏,当即就诚惶诚恐道:“弟子如何敢叫师父失了颜面,师父想教什么,弟子学什么便是。” 回道人这才畅快了:“孺子可教也。” 林宁:“…………” 可林宁她自己都说了,她在除了“棋”以外的技艺上都不擅长,也没什么天赋,可不像回道人,他上能出口成章,诗词歌赋无一不通,下能通音律,可伴仙鹤起舞,左能书画一蹴而就,右能烹茶煮酒无一不雅。 这么一来,林宁在这几方面就显得孺子不太可教了,好在林宁既然学了,也没有半途而废,又懂得勤能补拙的道理。就好比作诗,她在跟着回道人学了平仄押韵后,再凭借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和通读过的诗词歌赋,也还能时不时做上一两首不求朗朗上口,但求对仗工整的诗来。 就这样还被回道人教训:“若你在这诗一道,有你在修炼上的灵性,何愁做不出叫为师眼前一亮的诗作来?” 林宁:“人无完人啊,师父。” 回道人:“你是人吗?” 林宁:“这还真不是。” 回道人:“……” 接着林宁就被回道人打发去修炼了,不过从这里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师徒的相处,比从前融洽得多了,回道人也不再那么端着了,而林宁也不需要时不时顺着他了,简单来说就是多了几分亲昵。 再来说林宁的修炼,在回道人的教导下,她找准了修炼的方向,还有了自己独到的参悟。她甚至还艺高人胆大的,在人形时还将天水神功捡了回来,修出了内力,更妙的是她从回道人那儿学来的剑法,在五行中属金,而天水神功本就是依托于水而来,往五行上说自然是属水的,又五行中金生水,也就是说林宁鼓捣来鼓捣去,让她能将灵力转化为内力,也可以在灵力和内力间切换。 可以说是双属性了。 · 山中无岁月,一晃已数年。 等再一个春天到来时,林宁已经拜入回道人门下十年了,她的道体也从原先的十二三岁,长到了十六七岁,原本头上扎着的包换成了束冠,当然还是个男子。 回道人凤眼一挑道:“为师要泡茶,你去三官殿前的那株山茶花上取一罐雪来。” 盘腿坐在榻上看书的林宁头也不抬道:“徒儿还冬眠着呢。” 回道人嗤道:“现在外面亦是春天。” 林宁想了想说:“那倒春寒?” 回道人不甚耐烦道:“还不快去,还叫你生出反骨怎的?” 林宁拖着长音道:“是。”她说着就快速翻着剩下的几页书,叫人看着都觉得眼花缭乱,不过她很快就翻完了,在回道人的瞪视下将书阖上,小走几步就出了这方小天地,再转眼功夫就来到了上清观三官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