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节
但却无法忽略从内心深处慢慢弥漫出来的恐惧。 恐惧是无法忽略的,它不受意志控制,来去自如。 “害怕吗?你躲不掉的,去面对他,去打败他!没得选择,害怕的打败就行了!” 江予夺冲出房门的时候,听到喵懒洋洋地叫了一声。 就像是他跟这个世界此时此刻,最后的交集。 “三哥!”陈庆的声音从客厅传到了卧室,“三哥我进来了啊?” “嗯。”江予夺哑着嗓子应了一声。 “我买早点了,”陈庆出现在卧室门口,“打你电话怎么不接啊?” “睡着了没听见,”江予夺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现在几点?” “八点多,”陈庆说,“今天我休班,是不是要去出租房那边?” “是。”江予夺低下头,闭上眼睛让自己缓了缓,好几秒之后腿才开始有了知觉,一阵阵发麻,他皱着眉轻轻抽了口气。 腰和后背也酸得厉害,像是有把钩子钩住了肌rou,上下拉扯着。 他坐在地上,靠着墙,这个姿势保持了多久,他现在还不能确定,手机就在脚边,他拿过来想看看的时候,发现屏幕右上角裂成了一张蜘蛛网。 不过还能用,他点亮屏幕,看了看昨天跟程恪说晚安的时间。 不到十个小时吧,还行。 他用手在腿上搓了搓,麻劲过去之后他站了起来,靠着墙轻轻叹了口气。 幸好昨天没有在座程恪家过夜。 但他还是很沮丧。 他不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不能忽略? 为什么就是做不到? 为什么想让自己像个普通的“正常人”一样,就那么难? 为什么? 他们除了想要让他永无宁日,还想得到什么? 江予夺扑到床上。 他一直以为自己比所有人都有更强的控制力,更强的意志力……还是高估了自己。 “你昨天睡没睡啊?”陈庆把喵喂了之后又走到了卧室门口,“怎么又趴下了?” “坐着睡的,腰酸背痛的。”江予夺把脸往被子上埋了埋,蹭掉了眼角的湿润,然后起身下了床。 洗漱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手背上火辣辣的,低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又握了握拳,关节上的伤口只是擦伤,但绷紧之后疼痛变得更加清晰。 他抬起手,两只手都握着拳慢慢顶在了墙上,一点点用力,直到所有的伤口都跟墙壁贴合上。 也许是两拳,也许不止。 除去表皮擦伤的疼痛,还有隐隐的钝痛,不过应该没有伤到骨头。 回到客厅,他拿出药箱,随便往手背上贴了几片创可贴。 “昨天是不是碰上什么事儿了?”陈庆边吃边看着他贴创可贴。 “有几天是不碰事儿的,”江予夺说,“二秃的腿怎么样了?” “在家养着,”陈庆说,“我去看了,不太严重,不过张大齐那逼肯定不是就这么就能完的。” “他想要我过去给他低个头。”江予夺拿了个包子咬了一大口。 “说句软话什么的,”陈庆皱皱眉,“要去吗?” “不去,”江予夺说,“他没动手,都是他的人,我去了没有话头。” “那怎么办?”陈庆问。 “这么多年,也不是只碰过一个张大齐,”江予夺说,“没有什么怎么办的,我不急。” “也是,”陈庆点点头,“张大齐也算混得差不多了,过几年可能该退休养老了吧,那帮老东西不都这样么,蹦到最后也就这样了。” 江予夺喝了口豆浆,没说话。 “咱们多年轻,”陈庆一挥手,“让他先滚吧。” 江予夺埋头吃着,没再开口接陈庆的话。 他接不了。 他突然很害怕。 这是一种全新的害怕。 陈庆说出“咱们多年轻”的时候他才第一次体会到的害怕。 他才21岁,还有好几个月才22岁,他还有很多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就在这里,就在这样的生活里。 无聊而平静,波澜不惊,满是无望。 他跟在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虽然他曾经想让自己相信,他就是这些人里的一员。 但陈庆和那些小兄弟们,他们有父母,有家,有融入这里的一切,他们有来处,有归处,哪怕无望,也是存在。 而他,在这里一年又一年,被淹没在这片繁华之下,没有人看得见他,他是那个十年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小孩儿,他是老三,他是那个传说中没有痛觉神经的三哥。 最后没有人还会记得他,因为从来就没有人看到过他。 他只是自己故事里的一个路人辛。 昨天跟程恪一块儿在店里忙活的时候,他第一次想要做些什么。 罗姐说起这些的时候,什么头绪都没有的他只觉得烦躁和恼火,而昨天他却突然想要做些什么。 实实在在的,在某个地方站着。 只是…… 可能也只是“想要”而已。 他想挣扎一下,但却不知道从哪根手指开始。 又应该怎么开始。 陈庆今天开的是辆甲壳虫,敞着篷停在门口。 江予夺上车之后转过脸看着陈庆,陈庆一边打着了车一边也看着他:“怎么了?” “现在几月?”江予夺看着他,“几度?” “你是说这个篷吗?”陈庆问。 “我不是说这个篷,”江予夺说,“我是他妈让你关上这个篷!” “不是,三哥,”陈庆有些不好意思地靠近他,“今天店里没有合适的车,就这一辆,这辆车吧它……它是来修车的,它的篷……关不上了。” 江予夺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你开着它出来的时候是不是还挺感谢老天爷今天没下雪的?” “好几天都没下雪了,我估计不会下了吧。”陈庆开着车拐到了大街上。 “老北风是不是也不刮了啊!”江予夺冲着他吼了一嗓子。 “你裹好点儿。”陈庆缩了缩脖子。 江予夺叹了口气,把陈庆外套拉链拉到了头,然后把自己外套的帽子扣到头上,尽量往下扯,把脸遮上了,低头靠着椅背。 “三哥,挡脸没用的,”陈庆说,“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旁边这人是你。” “滚,”江予夺躲在帽子里,闷着声音,“万一人以为是程恪呢,这衣服是他的。” “……cao,”陈庆愣了愣之后一通狂笑,“哎!我就说你今天这件衣服明明没看你穿过但又有点儿眼熟呢,是他妈积家的啊?” “嗯,他拿这件换了我那件厚的。”江予夺说。 “他还真是少爷作派,他这件够买二十件你那件那样的了,”陈庆说,“缺心眼儿。” “关键不是买不着么。”江予夺笑了笑,有时候想想程恪,真是个活得自我而迷瞪的人。 “你问问他要不要我的,”陈庆说,“我有件更厚的,没穿过两回呢,让他拿他那件厚昵的短风衣来换吧,我看那件他穿着挺好看的。” 江予夺手指顶起帽檐瞅了瞅他:“你要点儿脸吧,给你肩膀上捆块木板你看看你能不能把人那件衣服撑起来行吗?” “我增肥了,过年胖了好几斤呢。”陈庆不服。 “闭嘴开你的车!”江予夺把帽子拉好。 出租房外面的地上全是红色的炮仗碎纸,新的旧的,还有各种被雪水泡湿又被来回的人和车压成了黑泥饼的烟花筒子。 江予夺看了看四周,明明满眼过年的红色喜气,却总让人觉得颓败和落寞。 “先去3号楼。”他往前走。 “嗯,”陈庆跟着他,“还是一家一家通知让他们收拾吗?” “不然呢。”江予夺说。 “应该弄个楼长,就跟人家小区的业主委员会那样,”陈庆说,“这样就方便了。” 江予夺看了他一眼,都不想说话了。 “我就随便说说。”陈庆说。 “以后别老这么随便。”江予夺说。 陈庆笑了半天。 通知这些租户各自打扫好楼道,再把楼下的卫生小片区打扫干净,这事儿挺烦人的,得解释。 “为什么还要扫楼下啊?我家又没放炮,”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很不高兴,“再说了,那是街上了啊,清洁工应该打扫啊。” “这儿清洁工不管,你们不想打扫,我就请人来扫,”江予夺说,“请人的钱就加到这月房租里。” “凭什么加房租啊!”女人提高了声音。 “凭这儿的房租是这片最低的,”江予夺冷着声音,“别家也一样自己扫,房租还比你们高,自己决定吧,不想扫的一会儿跟我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