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历史小说 - 八零年代纯女户奋斗史在线阅读 - 第35节

第35节

    第五十八章

    杨桃儿第一天上初中, 吴英玉还是很重视的, 等店里的食客都走的差不多了, 她们娘几个开始吃饭, 便问她:“你们班主任是男的还是女的?瞧着和气不?”

    对于这个问题, 杨桃儿很难回答:“妈, 才开学能看出来啥?”

    “也是,我家桃儿成绩这么好,班主任没道理不喜欢的。”吴英玉很快就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笑着开始扒拉面片。

    王宝山老师留给她的印象实在太好,尤其自家闺女成绩好长的又漂亮, 吴英玉从来也没考虑过这样的孩子会让老师厌恶。

    杨桃儿默默扒饭, 很不想跟吴英玉澄清,今天只是跟班主任李薇打了个照面,从她看自己的眼神以及任命童海燕做班长就让她产生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李薇放着她这个全县第一不用, 而是挑了看起来就老实拘谨的童海燕,至少能窥探出她的喜好——李老师大约属于那种自己古板无趣恨不得抹平性别特征的中年女人,而且也容不得小姑娘身上有任何能够展示性别之美的苗头。

    事实证明杨桃儿的直觉十分准确, 开学才一周班主任就在课堂上再三强调:“把一切的心思都用在学习上, 特别是某些女生别整天想着梳妆打扮,搔首弄姿!”

    下课之后, 班上所有女孩子都成了被怀疑的对象——除了她亲自任命的童海燕。

    很不幸那天早晨起床, 杨杏儿心血来潮, 往杨桃儿马尾上扎了朵淡粉色的头花, 虽然她再三拒绝, 但被杨杏儿拉着一路跑进校门,往教室里去的时候跟前来督促早读的李薇打了个照面,她疑心“梳妆打扮,搔首弄姿”这八个字是针对自己的。

    杨桃儿把怀疑深埋心底,也装作一脸茫然的跟班上女孩子自检,大家都在议论纷纷,苗小兰别了对白色的塑料蝴蝶发卡,段凤凤用了红色的发箍……虽然大家都已经穿起了宽宽大大的校服,但在手腕或者发饰上或多或少的总会弄出一点不同。

    女孩子的小心思大多都会用在小细节上,只有班长童海燕全身上下素净的找不到一点点装饰的东西,短发厚厚的齐留海,极为朴素。

    班上男生好像忽然之间找到了新的游戏,名字就叫“找不同”。把全班女同学都放在显微镜下面观察了一番,要找到她们“梳妆打扮、搔首弄姿”的证据。

    杨桃都要怀疑班主任是不是患上了厌女症。

    她如果是个男人,杨桃儿大约还可以猜测中年男性班主任年轻时候受过很严重的情伤,被女人伤透了心所以才对青春少女有着莫名的敌意,但是偏偏李薇是个中年女性,正是当妈的年纪,更重要的是听说她亲闺女在孟阳班上,难道不应该是看着班上小姑娘都能露出慈母笑吗?

    后来她才发现班主任不是没有慈母笑,只不过那是男生能享受到的福利,比如韩峰在课上被叫起来答题,李老师就全程微笑,看他犹如看自家的崽子,一脸的骄傲自豪,答完还不吝夸奖,温柔让他坐下。

    差别待遇太过明显,十分令人糟心。

    她在新的班集体里虽然感受到了班主任李薇无形的精神攻击,但同时学校也派了语文老师夏芸来拯救她的灵魂。

    夏芸老师身材高挑,烫着时下最流行的卷发,长眉细眼,涂着一点淡淡的口红,穿着长及脚裸的碎花长裙,上第一堂课的时候就叫了杨桃回答问题,并且用一串夸赞来表达对她的欣赏之意。

    杨桃课后特意跑去二班,站在教室门口喊:“孟阳”,教室里埋头写作业或者玩耍的同学们都抬头看她,孟阳丢下作业过来:“有急事?”

    通常无事课间他们不会互串教室,下了晚自习才在学校门口见面。

    杨桃侧身避过要进教室的二班同学,往走道里站过去一点,小声问孟阳:“哪个是我们班李老师的女儿?”

    孟阳很是诧异,杨桃算是女生里面的汉子,跟男生比起豪爽来也不差,即使八卦也是男孩子式的八卦,听过便一笑置之,还从来没有主动凑过来打听谁。

    “喏,过来了。”孟阳轻抬下巴示意。

    迎面过来一个齐耳短发的女生,校服穿的中规中矩。杨桃的目光特意在她头发脖子手腕上扫过,发现她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东西,身材与李薇略微相似,脸上的表情有点呆呆的,好像没有睡醒过,或者长期处于被压制的状态导致的一种麻木的感觉,连走路的步子也跟中年人的步伐似的慢慢悠悠,全然没有青春少女的活力。

    等那个女生走过去了,孟阳才小声说:“齐丽丽,你们班主任的女儿。”他觉得奇怪:“你看她干嘛?”

    杨桃露出愁苦的表情:“看到她等于看到了我的未来。也许再过个一年半载,我跟她就没差别了。”

    孟阳不解:“怎么会?”

    “我白天过的日子就是她晚上过的日子,你觉得会不会?”杨桃哀叹:“我们班主任是个仇女症患者!”

    “那是什么?”

    “将来你就知道了。”

    孟阳空有刨根问底的探究精神,奈何当事人杨桃不肯配合,摆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回教室去了。

    他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后座的同学焦国洋探过身子,趴在他肩上笑的贼忒兮兮的:“说吧孟阳,刚才干嘛去了?”

    “没干嘛啊!”孟阳发现不止是杨桃不正常了,就连焦国洋也不正常了。

    “刚才来叫你的女生是……”焦国洋笑的意味深长。

    初一的年纪正是男女开始划界限的时候,二班的班主任比较开明,允许学生们自己挑选同桌,全班同学男生选男生,女生选女生,最后留下一男一女不得不组成同桌,差点被同班同学当大熊猫围观,明里暗里都开始起绰号了。

    那一对男女同学本来还是友好的同窗关系,在全班大部分同学的“监视”之下相处分外的别扭起来。男生不知道是要摆脱被围观的命运,还是不想被贴上跟同桌女生是“一对”的标签,居然三番五次的找茬,已经气哭了女生好几次,引的班上好几个起哄架秧子的男生不断给他戴高帽子,俨然快成了班上男生吹捧的英雄。

    孟阳还有点不太适应同桌换了人,对他们的闹剧不参与不围观,整日埋头学习,连焦国洋的调侃也没听出来。再说他跟杨桃从学前班就同进同出五年多时间,周末也在一起练拳,这些年相处的时间比跟孟月都要多,还真没往别的地方想。

    “杨桃啊,我小学同桌。”

    “她就是杨桃?”焦国洋一脸的不可思议:“那个小升初全县第一?”全县第一身上最明显的不应该是书呆子气么?竟然跟他预想的全然不同。

    “是啊是啊。”孟阳笑起来:“这家伙从小拿第一,我们班王老师特别喜欢她。”

    王老师特别喜欢的杨桃正面临着第一次的师生关系危机,杨桃觉得与其让她花时间精力去改变一个中年女人的认知,还不如做个缩头乌龟。因此开学的半个月里她一直装的很乖,尽量减少在班里的存在感。

    按时完成作业,上数学课的时候在大部分同学都举手的情况下她才举手,要是碰上难题,班上只有两三只手举起来,她也假装肩膀上的脑袋是个废物,等着李薇叫起某个男生回答,然后再讲解。

    这天也不知道李薇想到了什么,目光在稀稀落落的三五只举起的手上扫过,不去叫韩峰不去叫童海燕,居然直奔着她来了。

    “杨桃,你上来做。”但她的表情简直充满了讽刺:“能考上全县第一的不会连这道题都不会做吧?”全然是一副等着看笑话的样子。

    杨桃走上黑板,拿起粉笔不假思索的写起来,一分钟之内就把这道题写了出来,按照惯例回自己座位,哪知道才走出去三步,一只脚还没跨下讲台,就被李薇叫住了。

    “等等,你既然会做,为什么不举手”李薇很是气急败坏。

    杨桃回身,姿态闲适一点也没被她的质问给吓到:“我不确定自己答的对不对,所以没敢举手。”

    这个理由足够正常,不敢保证对错所以不肯举手,但是被叫到讲台上答题当然只能把题解出来了,无论对错。

    李薇厌恶的瞪了她一眼:“下去吧。”然后敲着黑板开始讲题。

    下课之后她的同桌朱文霞后怕的拍胸脯:“我还以为李老师要骂你。也亏她叫你上去答了,要是叫我上去我又不会做,肯定要挨板子的。”

    李薇很是热衷于语言暴击与棍棒教育双管齐下,自认为能最大的激出学生的潜能,并以严厉而自傲,才开学没多久,班上女生被她点名都战战兢兢的,很是怵她。

    初中女生已经很会察颜观色了,发现班主任很不喜欢女生在头发手腕脖子上做文章,都很自觉的把各种零碎的东西留在了家里,扎着头发的碎发要是实在多,也只用那种黑色的发卡,保证身上除了鞋子跟校服的颜色,没有别的鲜艳的颜色。

    才开学没多久,大家都恨不得拿班长童海燕做样板来规范自己的穿着打扮。

    第五十九章

    杨杏儿跟杨桃儿每天傍晚回英玉饭馆吃完饭,再一路背着英语单词学校。

    上了初中之后, 不但多了好几门功课, 还多了外语,对于想要一直维持好成绩的杨杏儿来说, 明显要比小学吃力。

    小学生的专注度跟认真度都不够,杨杏儿想要拔尖只要比别的同学略微多用点功就行, 但是初中很多同学也开始用功, 而杨杏儿想要在六个班爬上年级第一的宝座,刻苦用功的时间就更要花费好几倍。

    升上初二之后, 新接触的物理也让不得不打起精神学习。

    开学一个多月过去了, 眼看着快考中期,她问起杨桃儿:“英语跟得上不?”也不知道这小丫头是在说大话还是当真胸有成竹, 大咧咧说:“小意思。”

    杨杏儿在她红润的脸蛋上捏了一下:“你就吹牛吧!”

    “不信你来考我啊!”杨桃儿半点不怕。

    杨杏儿上初一的时候,整本英语书背的滚瓜烂熟,随便扫一眼还能记得大致的内容, 姐妹俩一路走一路背, 一盯之下才发现小丫头果然不是在吹牛, 无论是单词还是课文她都不打磕绊, 滚滚如流水。

    她还反过来问杨杏儿:“jiejie背的怎么样啊?要不要我来考你?”

    杨杏儿还打趣她:“初二的单词你认识吗?”被小丫头嘲笑:“拿过来不就知道了。就算不认识, 单词后面不是还跟着音标嘛。”

    落后她果然拿了初二上学期的英语书让杨桃儿盯背, 竟外发现小丫头完全能够胜任盯背的角色,两姐妹竟是渐渐养成了习惯, 每天傍晚互相盯背书, 不限于英语, 还辐射到了语文政治历史等科目。

    这天姐妹俩傍晚回去吃饭,才到了英玉饭馆门口,就听到里面喧闹异常,一个妇人大嗓门嚷嚷:“……有你们这样做生意的吗?现在的人心思都坏透了,好好的酱油跟醋淡的跟水一样,以前觉得你家做出来的醋酱不错才买的。打发了孩子来就这么糊弄人吗?”

    吴英玉安抚:“大姐,您先别生气,咱们坐下好好说!”

    正是饭点,食堂不少,等着吃饭的人都坐在那里瞧热闹,有人说:“她家几年了从来没出过这样的事儿,怕不是她家的。”

    那女人转身狠狠骂起来:“我家吃她家的醋酱也不是一天两天,要是不糊弄人我吃饱了撑的跑来这里闹腾?你们给评评理,有这样做生意的吗?”

    杨桃儿跟杨杏儿在门口侧耳听了一会,吴英玉说:“张姐,您拿来的醋酱我尝了下,这真的不是我家的醋酱,您说的味儿淡也确实淡,要不我把我家的舀出来给您比对比对?”

    女人不肯:“我找上门来了你再把好的拿出来,谁信啊?孩子来打醋酱就掺水,做吃的怎么能这么丧良心呢?”

    姐妹俩对视一眼,齐齐掀起帘子进去,但见饭馆里站着个叉着腰咄咄逼人的女人,而吴英玉从来就不是个会吵架的人,遇上这种事情既不能随意承认,否定了对方就嚷嚷她不认帐,好心劝说对方也不肯听,还有一屋子人等着吃饭,真是左右为难。

    杨桃儿踏进门浑似对眼前的情景视而不见,笑眯眯开口:“张阿姨好!”

    正在嚷嚷的女人倒是愣了一下,气势倒是弱了一点,她跟大人吵架也犯不着跟孩子甩脸子:“桃儿放学回来了?”这位算是老熟客,果真如她所说,吃了好几年她家的醋酱。

    “嗯嗯。”杨桃儿:“张阿姨,刚才我在外面都听到了,这醋酱不是您亲自来打的,是小龙来打的。您也别生气,这屋里来我家吃饭的叔叔阿姨好多也是熟客,我妈的为人大家都知道,不如随便在座的哪位叔叔阿姨跟您一起去我们家厨房看看厨房里是不是藏着掺水的醋跟酱油。然后各舀出来比对一下,再把小龙叫过来问问,他是几时来打的醋跟酱油。”

    那妇人眼睛一瞪:“小丫头笑嘻嘻的没想到心肠不好,你是不是觉得我家小龙撒谎?!我家小龙是乖孩子,不会撒谎的!”

    杨桃:“阿姨别生气,我也没说小龙撒谎。我家打开门做生意,尤其是吃的让人找上门来,总要弄个明明白白,如果是我家的错,我们一定赔偿,但万一弄错了,在座的叔叔阿姨说不定以后都不来我家吃饭买东西了,对我们也不公平不是?”

    有不少常客都很是赞许,尤其江诚今日恰巧也在:“小丫头说的不错,就算是抓嫌犯也得讲证据,不管是哪方的原因,查明白谁也别冤枉了最好!”

    张姓妇人气呼呼说:“我就不信了,你去把我家小龙叫过来。”她家就住在左近,走路四五分钟就到了。

    杨杏儿性子柔一点,又觉得meimei脑瓜子灵光,留她在饭馆里,自告奋勇:“我去叫小龙。”

    江诚跟另外两名食客一起跟着张姓妇人被请进了英玉饭馆的厨房。

    吴英玉是个勤快人,厨房卫生尤其要紧,虽然正是饭点,可是一切都摆的井井有条,大案子上放着醒好的面,小案板上放着切好的配菜,篮子里放着洗好的菜,厨房里还摆着蔬菜架子,水缸,还有两个盖起来的中缸,以及桌子上摆着的辣酱及腌菜坛子。

    “喏,那两个就是我们家的醋酱缸。”吴英玉揭开盖子,杨桃儿递过来两个碗,里面有带着挂勾的勺子,她各舀了半碗,又让几个近旁看看。

    几人走近了瞧瞧,一起结伴从厨房出来了。

    张姓妇人还是不高兴:“就算你厨房里没有藏着掺了水的醋酱,打的时候也有可能往里面加水啊。”

    吴英玉苦笑,这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杨桃儿握了一下她的手以示安慰,笑眯眯从身后拿出两个碗来,把她带来的醋酱也各倒了半碗,跟她家的摆在一起,拿了一把勺子来让众人尝尝。

    “张阿姨,各位叔叔阿姨大家都来尝尝。其实县上也不止我们一家卖醋酱的,各家都有,酿出来的味道也总会有点差异。我家的醋淋的都是三年陈醋,酱油也相对浓稠,就算是掺水了原来的味道总还有所保留,张阿姨跟我mama各自的话都不足采信,不如听听大家的评判。”

    有坐的近的食客好些个都起身来尝,四个碗里各自尝遍,有了对比立时就能显出英玉饭馆的醋酱真的更好,酱味浓香,醋味悠长香醇,而张姓妇人拿来的味道有点奇怪。

    不一会儿,杨杏儿带了小龙过来。

    小龙今年三年级,平时也常来店里打酱油醋,进门眼神就有点左躲右闪,到了张姓妇人面前小声叫:“妈。”

    张姓妇人一把扯过儿子,推到了吴英玉面前:“小龙你说说,是不是在她家打的醋酱?”

    杨桃见小孩子面色惊慌,柔声问:“小龙你说说是我妈还是晓霞阿姨给你打的?上午还是下午?当时店里还有谁你注意到没?总共收了你多少钱?”

    她问的这么详细,小孩子更慌张了,抬头看到店里只有吴英玉,结结巴巴说:“下……下午,是晓……晓霞阿姨打的。”头垂的低低的,恨不得钻进地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