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婀娜岛自古以来就是一方秘境,相传这座岛屿与世无争千百年,素有大越遗风。除非岛上有人接应,不然无人能在大海中掌舵,顺利抵达婀娜岛。 这座私人岛屿的主人虽是姜几许的哥哥,但执掌婀娜幻境的人,却是姜几许。 婀娜幻境并非人人能见,姜几许把王烜沾血的指尖覆到影壁上的那瞬,影壁绽出夺目的白光,惹得两人纷纷阖上眼。姜几许心神不定,耳畔轰鸣声四起,心知是王烜已然看到幻境。 待白光熄灭,王烜指腹的血渍已干涸。 他凝神,脑海中那道恍若与他孪生的身影,枯坐在杏花树下的画面反复浮现,王烜无法否认,那个心有戚戚的人,不正是他吗? 但,又似乎不是他。 姜几许道破他的疑惑,“那是与你同源的魂魄,趁那个时空的王烜元神未定之时,入了他体内。” 王烜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一回事?” 姜家秘术,为兄者玄机子,或知天命,为媦者璇玑子,乃承秘境。 姜几许把从哥哥那里所知,与自己在秘境所见一并转达王烜,“你身上亦有执念之气,可纵一魂一魄取信陵君而代之。” “什么?!”王烜几乎没犹豫就拒绝了,“这样不妥。” 王烜虽然想见霍泱,但是戕害他人性命的事,他是做不来的,况且按照姜几许的话来说,这两个时空里,不管是被尊称为“信陵君”的人,还是惯常被唤作“王继琛”的人,都是他王烜的转世。本质上来说,他们魂魄同源,所以都是同一个人。 “哥哥算到信陵君不日便将离开康桥,你若想见霍泱,便只能趁这时了。不然等王继琛元神既定,你此生都无法再见到霍泱。”姜几许好心补充,“哪怕在影壁里,也是见不着了的。” “那么一旦我进入身在康桥的‘我’体内,原来那个王烜,会如何?” “你若能摒除所执之气凝神入定,那具rou体凡胎,自然就归你所有了,只是作为交换,那一世的王烜恢复后,魂无安处,便要进到现在的你身上。” “你是说,他会与我交换这一魂一魄?” 姜几许抿唇,她不愿再多说,“此乃天机,我无从知晓。” 王烜有些颓然,他苦笑着擦拭影壁上的血痕,“算了吧,你刚刚不是说,第三世的霍泱已如愿以偿,而那一世的‘我’——王烜也有好好爱她。这就够了。” “我知道此生与霍泱无缘,是我自食恶果,注定抱憾终身。我该受着的,就不会逃脱。我甘愿画地为牢,不得见她也无妨。”王烜长叹一息,“何苦连累了她半生,还要去祸害她的下一辈子呢?”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姜几许立在婀娜幻境前,浮云遮望眼,她也沉寂得无话可说。 * “那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来到康桥了?!”霍泱听完王烜的解释,有些歇斯底里,“你分明知道前世的霍泱已经死了,你的夙愿也不是像信陵君那样要祈求长公主的原谅,那你为何还是来了?” 王烜深深望着她泛红的眼角,嗓音喑哑,“因为我后悔了。” “砰!” 平地乍起一声巨响。 是霍泱把一只精致的骨瓷杯掼到了大理石地板上。 她没朝着王烜身上砸,单纯地泄愤与虚张声势罢了。 “那我的继琛怎么办?!”她死死盯着王烜,眼底的恨意与忿然镌刻鲜明,她痛,就要让这个不速之客也一起受着,“我告诉你,我不管你到底是谁,反正我只要我的继琛回来!” 王烜知她此刻已经六神无主,平静地蹲下身去,捡那些碎片。 “这个骨瓷杯,还是我们一起去爱尔兰游玩的时候淘到的吧?”他故作稀松平常,维持着他也可以扮演好“王继琛”的假象,“当时你非要在博物馆外跟卖古董的老头儿学古盖尔语,杯子就是他的赠礼。” 霍泱欲哭无泪地看着他一片一片拾起骨瓷杯美丽的残骸,她恶声恶气地高声质问,“你到底凭什么?!” “你凭什么占据我爱人的身体?!凭什么闯入我四平八稳的人生?!”霍泱要强,哪怕到这时也是不落下半滴泪水示弱,“就凭你也叫王烜?就凭你的爱人也叫霍泱?” 她跨步上前,十指攥紧他的衬衣领,只是这回不再是温柔缱绻的,而是下了死手,恨不能手刃他的血rou那般。 “你死心吧!属于你生命里的霍泱,早就死了!现在在你面前,活生生的我,既不是信陵君的长公主,更不可能是你的亡妻!”霍泱越说越激动,她随手捡起一块瓷片,悬在自己腕上,“我告诉你,如果我的继琛死了,我也绝不独活!” 王烜被她的动作弄得胆战心惊,“霍泱!你别做傻事!”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霍泱冷嗤,“如果继琛真的再也回不来了,我可以为他去死。你听懂了吗?!哪怕你霸占了继琛的身体,可以替他活下去,我也不会与你朝夕相对。” “为什么要为了他去死?”王烜说到这儿,眼眶也有些红了,“你是霍泱啊!你应该要好好爱自己,为自己而活,这才是真真正正的你啊!” 说话间,王烜的手缓缓探了上去,他从霍泱指间轻轻拿走那块危险的瓷片,手臂垂下来的刹那,却见满眼殷红。 是他的血。 王烜不知何时,被锋利的碎瓷片刮伤了手,他却直直盯着她,浑然不觉。 “我会把你的继琛还给你的。”王烜掷地有声地承诺霍泱,“只要你答应我,绝不再伤害自己。” 霍泱逼问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没有犹豫,“我答应你。” 王烜起身,独自在客厅的卫生间里清洗手上的血迹,他望着随哗哗流水一起消逝的血水,自嘲地低喃,“这倒是也‘同甘共苦’了。” 他来之前,为了触发婀娜幻境而划破了手指。 霍泱在门外敲了几下,“酒精棉花和创可贴在你右手边第二个柜子里。” “谢谢你,霍泱。” 沉默半晌,敲门声又起。 “我可以进来吗?” 霍泱做事细致,她用酒精棉签擦拭王烜指缝中干涸的血渍,等他手完全晾干了才给他贴上创可贴。 见她此刻冷静十分,王烜蓦地开了口,“我的妻子,好像做事反而比较大剌剌的。” 霍泱抬眸,黑白分明的眼好像会说话,她有些好奇,但按捺住了。 “她一个人生活了十年,就在这儿。” “康桥?” “茶岭街37号,是她留给我的遗产。” 霍泱呼吸一滞。 “她不是很懂得照顾自己,总是失眠,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趴在书桌上就睡着了。吃东西也都很敷衍,好像总是没什么食欲,对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好像他也没和霍泱相处多久,却用了两次“总是”。 王烜一想起他的霍泱啊,心疼怜爱似乎比欢喜还要多得多。 “她也有任性活泼的一面,但通常都是娴静温婉的大家闺秀模样。”王烜回忆起妻子跟他打赌时胜券在握的娇俏自得,又想起那最后一个令他耿耿于怀至今的赌约,又气又笑,“你刚刚不是说,你的人生四平八稳吗?” “可是她和你完全不一样,我见过她最是大杀四方、春风得意的样子,也抱过失魂落魄、逞强孤傲的她。” “虽然,我们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短很短,但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很珍惜。” “我很爱我的妻子。”王烜把受伤的手收回来,十指交叉,左手无名指上空荡荡的,他跟霍泱再次强调,“我很爱我的妻子。” “好可惜,这件事是在她不在我身边了以后,我才意识到的。” 霍泱泪意上涌,好似衔了一泓清水在眼眶打转。 “所以我才说,我后悔了。” “我想再来看看她,看看这个对于我而言,用所有假如拼凑出来的时空里,她要是还在的话,该是怎样一个活法?”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 唉,边哭边写了很久,怕没写好,先这样吧,来日再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