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陈颖一向善于猜测她的心思，于是说：“要不然跟导演说说先拍其他戏份？冷他几天，等他找到状态了再拍跟你的对手戏。”像夏语冰这种级别的演员，在剧组自然有她的特权。 夏语冰蹙眉摇头，固然她现在很不愿意被顾同拖后腿，但是对手戏是要靠反复练习琢磨才能拍出两人之间的张力，顾同现在已经够糟糕了，再扔一边冷几天，到时候恐怕还不如现在，反而更耽误进度。 她扭头看向顾同那边，导演正手舞足蹈地教训他：“……她是你少年时暗恋的对象，但她一直利用你，还派人追杀你，你恨她，又忘不了她，好容易再见面，你的心情是爱恨交织，不是紧张，更不是害怕，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脸红，ok？” 顾同面红耳赤，连连点头。 蠢货！夏语冰忍不住皱眉，还没拍脸就红成这个样子，待会儿怎么可能拍好！ “第八场第九条，开始！” 随着场记板咔嗒一声响，夏语冰迅速调整状态，再次幽幽地走近顾同，如怨如诉，爱恨交织地念出了她的台词，就好像一分钟之前在场外骂顾同的是另外一个人似的。可惜顾同不知道为什么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导演再次恼怒地叫了声：“cut！” 陈颖忍不住为顾同捏了一把汗。其实她还挺喜欢顾同的，因为他很……可爱，元气满满、蠢萌的像包子，一副很好欺负的模样，片场里的女人平时都喜欢逗他几句。可惜他在演戏方面真的挺不开窍的，夏语冰一向对工作要求极高，这次之后，恐怕顾同要被她列入不合作黑名单了。 陈颖看了眼镜头前被夏语冰的演技压得喘不过气的顾同，心里颇有点同情。跟着转念一想，顾同可是带资进组的，虽然不知道他具体什么背景，但一个刚毕业、演技又一般的新人能被宋枫签下来亲自带，足以证明他绝不是普通人。 陈颖自嘲地笑了下，像她这种还在挣扎求生的小角色，有什么资格可怜别人？还是等她做好了这件事，好歹混成经纪人，再去cao这份闲心吧。 她正想得出神，忽然觉得身边好像多了个人，抬头一看，居然是宋枫，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来了，正站在她身边看着场中对戏的两个人。 陈颖吓了一跳，忍不住瞪了跟在后面进来的梅洁一眼，梅洁委屈地朝她打手势，表示是宋枫不让叫她的。陈颖哼了一声，指指梅洁脖子上挂着的相机，梅洁连忙点头。 就在这时候，陈颖发现一个容貌美丽，身材玲珑的女子慢悠悠地走了进来，靠在宋枫身边，笑着说：“每个屋里都好多人呀，这就是你说的拍戏？他们都是演员？” “小声点，”宋枫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影响他们。” 那女子看了一会儿，扁扁嘴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那男的好假。” 陈颖一个激灵，她想起那女子是谁了——被云行拍到在宋枫家过夜的那个。 与此同时，导演再次喊卡，跟着说了声“这条过了”，顾同如蒙大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转头看见了宋枫，笑着叫了声“宋总”，飞快地奔过来跟他说话。 夏语冰还站在镜头前，半步未动。她抬头看看宋枫，又看看跟他挽着手的洛迦，神色阴郁。 导演认得宋枫，笑着跟他打完招呼后，调侃地向夏语冰说：“给你半小时假去见心上人，我先把这段的背景补一下。” 显然导演是把他俩当成了一对儿。夏语冰心中稍微安定了一些，见陈颖已经把不识趣的顾同带去了一边，洛迦又好奇地跑去监视器跟前热闹，于是慢慢走去宋枫跟前，仰头看他：“你来了？” “嚓嚓”几声快门响，却是梅洁拍下了这一幕。 陈颖心中一喜，成了。 第11章 “我跟沈岸谈过了，他保证以后不会再用炒绯闻这种手段，要炒热度的话也会提前跟你商量。片酬目前还在谈，保底应该有1000万，如果票房超过1个亿，片酬之外，你还能再拿10%的票房利润。”宋枫退开一点，与夏语冰保持一步的距离，向她说道。 夏语冰抬头止住他：“先不说这些，你为什么带她来？”她纤手一比，指向又奔去摄像机跟前研究的洛迦。 宋枫淡淡地说：“这是我的私事。” 夏语冰抿紧了嘴唇，盯着四处张望的洛迦看了几分钟，哂笑一声，说：“你不会喜欢这种除了漂亮一无是处的女人。我知道了，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所以随便找了这么个女人做挡箭牌。” 宋枫摇摇头，有点无奈地说：“语冰，关于你的感情，很抱歉我确实无法回应。至于洛迦和我之间，我觉得没必要跟别人交代……” “别人？你说我是别人？”夏语冰捏紧了拳头，眼睛蓦地红了起来，“宋枫，从你创办高唐我就在你身边，我是你签的第一个艺人，也是高唐现在最重要的艺人。这六年来为了让你看见我拼命演戏，没日没夜到处飞，现在你说我是别人？” 宋枫淡淡地看着她，不为所动。类似的话她不止一次跟他说过，她也的确很拼，但，只是为了他吗？他等她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才开口说：“如果高唐的总裁不是我，而是，哦，沈岸吧，语冰，你就不这么努力了吗？” 夏语冰哑口无言。她很想说不，但她知道说谎肯定会被宋枫看出来，到时候更丢脸。她不甘心地咬咬嘴唇，放软了声音说：“宋枫，这些都是假设，事实是你是高唐的总裁，而我是为了你才这么努力的。” 宋枫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一个又娇又糯的声音说：“你真奇怪，就算你是为了他才这么努力，他就必须喜欢你吗？” 却是洛迦走过来了，大咧咧地往宋枫身边一站，仰着下巴看夏语冰：“那要是这里随便哪个人，哦，就他吧，”她指了指角落一个胖胖的秃头男人，露出一个狡黠的笑，“要是他给你买了好多好吃的，你是不是也必须喜欢他？” 夏语冰感觉到了深深的羞辱，自从她走红以后，已经很久没人敢在她面前这么放肆了。但是这个女人，她看了看洛迦凹凸有致的身材和神采飞扬的漂亮面孔，轻蔑的一笑，一看就是个靠脸吃饭的浅薄女人，不过是宋枫拿她来挡桃花，跟她计较，未免太失身份。 夏语冰不看洛迦，只向着宋枫说：“我今天戏太多，估计要拍到很晚，《双生》的事我明天再跟你谈。” 宋枫皱皱眉，说：“公司那边也走不开，我想明天就回a市。” “再等我一两天吧。”夏语冰的声音下意识地甜润了许多，“有些细节我觉得还是得沈岸也在场一起谈谈才能定下来，你再等我一两天好吗？” 洛迦警觉地拽了拽宋枫的袖子，这个女人刚刚说话明明又冷又硬，现在突然嗲声嗲气的，明摆着想勾引宋枫！太不象话了，她还在旁边站着呢，想得美！ 宋枫想了想，只得点头答应了。 夏语冰目的达到，向他嫣然一笑，她不想再看洛迦，于是快步走回镜头前示意可以继续。灯光打过来时，她向着洛迦的方向斜睨了一眼，明天沈岸加入的话就是谈公事了，不信这个女人还有本事跟着宋枫一起来。 洛迦感受到了她的得意，不满地冲她呲呲牙。 宋枫察觉到了她的不满，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说：“走吧，咱们回去。” 洛迦拉着他一起往外走，边走边兴冲冲地指着摄影棚内各种器材跟宋枫分享心得：“原来做演员就是站在那里假装说话做事，也不难嘛，宋枫，我肯定能挣好多钱，到时候分给你，你就不用再帮那个女人做事，受她的气了。” 笑意渐渐爬上宋枫的眼角，哎，这个傻猫哟。 他的心突然软的要命，将近三十年的生命旅程里，她是第一个想要挣钱分给他，为了让他不再受气的。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并肩地走进了棚外泛着银灰色的夜幕里。有个人在一起，真好。 洛迦还在滔滔不绝地畅想着将来挣大钱的美好前景，宋枫微笑不语，牵着她走过一座座形制各异的亭台楼阁、龙楼凤阙，影视城跨越数千年的景色被夜色和灯光半遮半掩，呈现出一种光怪陆离的美感，就像现在的他和洛迦。 一个人一只猫，谁能知道他们的未来在哪里？ 宋枫下意识地把洛迦的手又攥紧了些，且不管这些，老天既然让洛迦变成了人，总有他的道理。 经过一间很小的古式建筑时，洛迦见门开着就习惯性地朝里面探了探脑袋，突然就听见里面一声大叫：“宋枫，果然是你！我就猜着你最近会过来，来来来，好久不见，让哥哥抱一个！” 跟着声音同时跳出来的是一个三十来岁，敞胸穿粉红衬衫的男人，一脑袋菊花卷，下巴上留着一团大黑痣似的胡子，叼着烟斗，戴着墨镜，老远就伸开了胳膊做势要拥抱宋枫。 宋枫皱皱眉，扯着洛迦往旁边一让，没搭理他。 粉衬衫从牙缝里发出“切”的一声，说：“老子主动抱你还躲，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粉衬衫说着话走近了，正要继续调戏宋枫，突然眼睛一亮，胳膊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色迷迷地向宋枫背后的洛迦说：“美女，想不想拍戏呀？哥哥可以帮你哟。” 尽管知道他一贯的流氓作风，宋枫还是被他故做作夸张的垂涎模样结结实实恶心了一下。他把正探头探脑的洛迦重新塞到身后，伸手拦住粉衬衫：“莫晚声，你撩妹都敢撩到我身边了？” “哦哦，咱俩谁跟谁嘛！”莫晚声收回胳膊，满不在乎的说，“你签的新人？真不够意思，有这么个大美女居然也不跟我说一声？正好我的网剧缺一个绝世美女到处找不到，借我用用吧。” 宋枫拉着洛迦向后退了两步，问：“网剧？我怎么不知道你做演员了。” “不是演员，是导演。”莫晚声咧开嘴笑了笑，“我刚发现我很有做导演的天分，转行了。” 第12章 居然又转行了。 宋枫甚是无语地看着莫晚声，是转行上瘾了吗？想当初他俩一起从常青藤毕业，他回国创业，莫晚声去了大摩。等他签下夏语冰，事业稳健起步时，莫晚声辞掉工作开始在欧洲徒步旅行，靠拍旅行照片的微薄收入勉强糊口。当高唐以惊人的速度发展起来时，莫晚声回国开始做编剧，还给云梦写了两个小成本电影的本子。如今才几天不见，他又成网剧导演了？ 因为是多年老友，宋枫毫无顾忌的吐槽：“天分？我看你最大的天分是会投胎，找了个有钱又开明的老爸，随便你怎么折腾都无条件支持——这剧是老爷子给拉的投资吧？” 莫晚声哈哈大笑，似乎很满意宋枫的反应，拍拍他的肩膀说：“没错，是老爷子投资的，你不得不承认投胎也是个技术活，显然我技术很高。不过你也别小瞧我，我有强烈的预感，我将是导演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最耀眼的新星。”他高举双手，做升起状，衬着他满脑袋的菊花，活像一个大扫把，“我的经纪约还给你留着呢，怎么样，够哥们吧？你还不投桃报李一下？把小美人借我拍拍吧！” 宋枫又退开两步，警惕地说：“她不是我公司的艺人。” “这么好的条件，不当演员亏了。”莫晚声摸着大黑痣胡子，再次蛊惑洛迦，“美女，拍戏很好玩的，你放心，哥哥保证把你拍的比仙女还漂亮，怎么样，跟我走吧？” 洛迦扁扁嘴，无所谓地说：“我本来就很漂亮。” “哦哦，”莫晚声被噎了一下，“美女真是自信，我喜欢！不过再漂亮也要有人捧才行，告诉你个秘密，哥哥不仅会导戏，还会写剧本哦，只要你跟我走，哥哥将来专门写本子捧你！” 洛迦鄙视地瞟了他一眼，说：“有宋枫在，我需要你捧？” 宋枫的唇角翘了起来。 “艹！”莫晚声指着宋枫破口大骂，“你是专门来拆我台的对吧？赶紧的，帮我劝劝美女，江湖救急知不知道，再这么不仗义老子经纪约不给你了！” 宋枫笑了笑，莫晚声的人品和能力他都信得过，只不过要是洛迦真的想入行，网剧这个起点未免有点太低了。娱乐圈有自己的歧视链，拍网剧出道，哪怕将来大火，总不如正儿八经的电视剧根正苗红。 但是，网剧的受众多，观众年龄小，爱好多元，接受度高，像洛迦这样极突出的个性和长相，稍微有个爆点很容易一炮而红，倒是个不错的捷径。正经拍电视剧的话，一来洛迦毫无演技基础，二来制作周期长红的慢，最最重要的一点，洛迦是新人，又是这么单纯直率的性子，在剧组那一堆人精里混着，恐怕要吃亏，他实在是不放心。 想到这里，宋枫说：“我先看看，靠谱的话她就客串一下，记住，只是客串，不是出演。演职表上一定要写清楚。” 莫晚声“切”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洛迦，怪腔怪调地对宋枫说：“哟，小美女究竟是你什么人呀，我认识你几十年，也没见过你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 宋枫不搭理他，拉着洛迦往棚里走，进去一看就皱了眉，拍摄现场非常简陋，连场记带剧务总共三个工作人员，主演是个刚刚毕业的新人，唯一撑场面的就是服装造型和道具还算精致。 宋枫摇摇头，这么寒酸的剧组，不像能拍出好剧，不能让洛迦进这种组。 莫晚声一见他的表情就猜出他的想法，按着他坐到监视器跟前，死皮赖脸给他放了一段素材，一脸自信：“老子虽然是草台班子，但是有我这个天才导演兼编剧，拍出来照样业界一流！” 宋枫认真看了几分钟。这是一部以破案为主线的古装悬疑剧，从这段素材来看，剧本很扎实，拍的也不错，短短几分钟的剧情里，悬疑的感觉拍出来了，明线放了，伏笔也有，几个嫌疑人的背景用几个简洁的镜头交代的一清二楚，手法干净利索，镜头清晰漂亮，几个籍籍无名的主演演技也全程在线，即使放在上星剧里看，也算是个良心制作了。 莫晚声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的反应，此时咧嘴一笑：“不错吧，老子就说我有天分！我也不是不舍得砸钱，不过我觉得，与其花大钱请一帮演技也就那么回事的二三线充场面，不如用心做做服装造型跟后期。” 宋枫点点头：“这也是个思路，比起电视剧来说，网剧对演员知名度的要求的确没有那么高。” 洛迦也凑在边上看，这时候指着素材里的男主角说：“他演的比刚刚那个男的好。” 莫晚声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宋枫却知道是说顾同，不由得问：“为什么？” “刚刚那个男的太假了，他哭的时候是这样，”洛迦学着顾同的样子做了个哭的表情，“嘴角往上，眼睛故意眯着，眼角没有纹，一看就不是真哭。” 莫晚声朝宋枫抬抬下巴：“这美女是干影评的？” 宋枫也很意外，洛迦居然有这个能力？ “不管这些，走走走，咱们拍戏去。”莫晚声见宋枫的样子已经松动，赶紧趁热打铁伸手去拉洛迦，却被宋枫一巴掌拍开，他也不生气，只调侃地说，“哎哟，有人见不得你跟我说话呀美女，他管的太宽了，限制你人身自由，不如甩了他跟我走，我比他帅比他有趣，更重要的是我比他开明。” 洛迦鄙视地瞧着他，扁扁嘴说：“你没他帅。” 宋枫低低地笑了起来。 莫晚声难得的尴尬了一下，耸耸肩说：“好吧，可能你审美比较独特。” 灯光再次亮起来，摄影机沿着轨道来回选点，洛迦穿着宽大的囚衣，抬头看向镜头。 她饰演的是牵连进一个惊天大案而被流放的官员家眷，男主与她擦肩而过，惊鸿一瞥之下，被她惊人的美貌和纯真的气质征服，念念不忘。当天夜里，官员全家尽数被幕后黑手灭口，男主不断回忆起洛迦，下定决心追查案子的真相。 洛迦一眼望过来，莫晚声立刻觉得自己被一股强烈的爱慕击中了。这种爱慕无关洛迦这个人，只因为她在镜头里呈现出的不可思议的美。 他艰难地开口叫了声“cut”，眼睛望着洛迦，几乎是本能地说：“很美，但是感觉不对。她是个即将被流放的千金小姐，她现在心里满是对未来的恐惧和迷茫，她可以发怔，可以忧伤，甚至可以面无表情，但是不能笑的这么……撩人。洛迦，你找找感觉，咱们重新来一次。” “哦。”洛迦对着镜头，努力想象发怔或者忧伤的模样，越想越糊涂，越演越别扭。最后莫晚声不得不再次打断她，苦笑着说：“洛迦，是发怔不是犯傻。” 洛迦冲他呲牙。拍戏什么的，一点也不好玩！她径直走到莫晚声跟前，说：“不拍了，我学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