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她是真的杀了人。 青桂顿时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嗓子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她不说话,季瑜轻轻笑了下,也没在意。他紧了紧怀里冰凉的身体,温柔凝着怀里的人,俯身亲吻女子的发顶,嘴里却说: “砍了她的双手。” 青桂吓得忘了反应。 孟安面无表情,拔出手里的佩剑毫不留情砍下去。 “噗滋!” “啊——” 利器深入血rou的声音和惨叫声同时响起,女人的痛苦哀叫在室内久久回荡不散。 跪在屏风外的丫鬟们看不清里头情形,但听着里面的惨叫声,没一个不是身子抖了抖,唯恐主子迁怒。 青桂看着滚落在地的两只手,吓得两眼直翻,几欲昏厥,舌头都捋不直了:“世……世子……我……” 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但这并不是可以加害别人的理由。 季瑜薄唇轻吐:“双脚。” 青桂脸色惨白,眼神恐惧看着床上的人,就像在看一个地狱魔鬼。 孟安又举起了剑,那剑上还带着血,窗外阳光洒进来,银光与猩红相缠,妖冶又森冷。 青桂身子不断后缩,抖如糠筛,心头狂跳叠叠如浪,在剑冲过来一瞬间,人的本能反应让她一声保命尖叫:“是长宁郡主!” 话音落的瞬间,室内除了劫后余生的颤抖喘息,彻底沉静下来。 季瑜轻轻说:“长宁郡主?”森冷无比的语气却让在场每一个人胆颤不已。 季瑜将怀里的人放下,贪婪看了她一阵,声音温柔:“等我回来。” 再次站起来时,满眼冷肃狠绝。 孟安看着世子的陡然转变,心下一惊,忙上前拦住:“世——” 话未说完,已被季瑜抢了剑一脚踹开。 孟安没有防备,被这一踹,狠狠撞退到了后面梳妆台上,唇角顿时溢出一丝鲜血。 季瑜瞥一眼地上的青桂,冷冷道:“将她处理干净。” 说罢提剑而出。 皇上听说魏国公府的事情急忙赶来,见到的一幕就是季瑜浑身沾着血,拿着剑煞如修罗从菡萏阁出来。 他一把攥住他的手臂:“玄琅……怎么回事?” 季瑜眼眸血红,浑身透着肃杀戾气。 “让开!” 孟安捂着胸口,从屋子里追出来,见到皇上,赶紧道:“皇上,快拦住爷,他是要去贺府。长宁郡主杀了表小姐,爷是要去为表小姐报仇!” 皇上狠狠拧了眉。 皇上道:“玄琅,现在正是谋划贺家的关键时刻,他们还不能出事,你冷静一点。” 季瑜转向他,眼神空洞,好像只剩一具躯壳,没有灵魂。他缓缓说:“哥,娆娆已经怀了我的孩子。她刚刚一直紧紧抓着我,哭着对我说——阿琅,我疼。你知道她死得多痛苦吗?” 不知哪一句触动了皇上,皇上攥着季瑜的手狠狠一颤,目光下意识就转向了屋内。 从他的方位看去,只能看到半圈跪在地上发抖的丫鬟小厮,最里面的情景什么都看不见。但一阵风吹过时,他闻到了空气里沾染的浓重血腥。 皇上神思恍惚,也不知在想什么。须臾,他松了手。 贺家。 从白天到黑夜,惊恐惨叫不绝于耳。 月黑风高之际,浑身沾血的白衣青年,目如古井无波,手执利剑,煞如修罗,一步一步从外面杀入内院。背后所经过的青石板,鹅卵小径,草丛花丛,俱是尸体横陈,血迹洇染蜿蜒。 空气中血腥味弥漫不散,风拂过,树叶飒飒声婆娑,伴着园子里青年极有韵律的脚步轻缓,‘吱嚓’、‘吱嚓’,动中愈发显得寂静,每一步幽幽如索命阎罗。 暗处藏匿的两人,满头冷汗,听着不断靠近的脚步声,心脏如鼓擂动,身体紧贴着假山一动不动,唯恐被发现。 季瑜盯着假山,嘴角噙起丝冷笑。不急不缓走上前,眼也不眨一剑劈下去。 “啊——!!!” 女子惊慌尖叫响彻黑夜。 贺苏莹颤抖喘息着逃出假山,一时不防狠狠摔在了地上。像是有恶鬼在身后追,她边撑着手继续往后爬边吩咐手下仅存侍卫。 “快……快动手……快杀了他!” 黑夜风冷,灯笼朦胧的黄晕下,季瑜一手持剑,凤眸血红,妖冶如魔。 旁边侍卫早已抖如糠筛,看男子浑身煞气,顿时将主子的话抛至九霄云外,丢了剑撒腿就跑。 贺苏莹瞪大了眼。 季瑜提着鲜血淋漓的剑,居高临下看着女人,说:“害怕吗?” 他的声音很轻,如情人私语呢喃,但在贺苏莹听来,却无异于厉鬼索命。 她哆嗦着:“……阿……阿瑜,是我错了,求你不要怪我,我不是故意的……求你看在季伯伯的份上,放过我吧……” 季瑜笑得诡异:“放过你?你害她之时,想过放过她吗?” 贺苏莹发觉他的强烈杀气,知道求饶没用了,惊慌失措掉头就跑。但男人动作更快,在她转身之际,毫不犹豫一剑插入她的心脏。 不过顷刻,胸上漫出的血就洇染了衣裳。冷风灌进来,贺苏莹心口发凉,她不敢置信,抬头看向季瑜。 季瑜问她:“疼吗?” 他的剑还插在她心脏上,边说边靠近,手握紧剑柄,然后面不改色用力一反转。 血rou翻搅的声音在寂静黑夜格外清晰。 他又问:“疼吗?” 贺苏莹呼吸急促起来,唇角鲜血汩汩往外涌,她瞳孔皱缩,看着季瑜仿如地狱魔鬼。 眼睛还是维持着惊恐状,半个字都没力气说出来,身体直直往后倒去。 季瑜笑了,剑扬起,又砍下,霎时鲜血四溅,染红了皎洁月色。 场景一转—— 夜色幽幽,灵堂。 挽联轻飘,连晚风都带上了檀香的味道,堂中一台高大的棺椁让人心生恐惧。 有人从内堂走出来,男子一身白衣,身材颀长。 他走到棺椁前,静立良久后,手抬起按在棺角。 沉重的棺盖缓缓移开,里面随之呈现一副女子容颜。钗饰华丽,身穿花纹繁琐银红大裙,女子肤如凝脂,未着妆,容貌依然倾城。就这样静静地躺在棺内,双眼紧闭,神态恬谧。 男子身上有着洗去血腥浮戾的清清皂角香。他弯身,素净好看的手抚在了女子脸上,带着怜惜与温柔。 他抱出女子,跪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对怀里的人说:“娆娆,还记得吗,三年前也是在这个灵堂,我抱着一直哭的你,在你睡着的时候,我还偷偷吻了你。” 男子眼神悠远,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浮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温热的呼吸拂在怀里人的面颊,他寻着她的唇,辗转亲昵厮磨。 他说:“我说过我会陪着你,永远都陪着你。” 眼前白光一闪,男子袖中不知何时露出一把锋利匕首,举起,刺下,毫不犹豫。 刹那间鲜血如泉,溅灭了棺椁前不灭的长明灯。 “等我。” …… “不要——” 郭娆冷汗淋漓,尖叫着从梦中惊醒。 耳边忽然传来小孩响亮的啼哭,郭娆寻声看去,在看到旁侧躺了两个不足手臂长的婴孩时,一时有些愣住。 她转头环视四周。 茶花飞蝶屏风抬眼可见,案边焚着馥郁的罗生香,后面垭口挂着长长的水晶珠帘,地面铺着柔软的金织毛毯,大铜炉里烧着银丝碳。 靠外摆放着桌椅,右边靠窗是梳妆台,窗口开了条缝,隐约可见外面缀了白的大树。 房间布局非常熟悉,是那人的霜香居。 旁边咿咿呀呀声持续,郭娆垂眼看向两小团。 两小团长得一模一样,被裹在布料柔软的襁褓里,只露出一个脑袋,皮肤如牛奶白皙香滑,模样精致可爱—— “怎么模样皱巴巴的,好丑。”有气无力的嫌弃。 一声男子轻笑:“当初你怀着他们俩的时候可不是这表情,我还记得,你骄傲地跟我说,他们是你贴心的小棉袄呀。” “呜呜……你是不是也觉得他们长得丑?”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季玄琅,你真坏。他们可都是你的亲骨rou,你怎么能嫌弃?” “好好,我坏,都是我的错,别哭了,嗯?乖,快好好休息,不能再说话了。” “那你还喜不喜欢他们?” “傻瓜,你是我的宝贝,他们是宝贝的小棉袄,你说我喜不喜欢?” “呜呜……阿琅……” “生当复来归,死当与卿同。男孩就叫来归,女孩叫卿同,好不好?” “……季来归,季卿同。” “好听吗?” “……嗯。” 脑子里忽然一幕幕如潮浮现,郭娆恍然如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