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我们待你那么好,你却还要串通云苍欺骗我们!” “叛徒,你怎么还不去死?!!” 隔着一条宽阔的河流,唯有辱骂才能最快地带着愤恨抵达彼岸。就连远处的那些孩子也被惊醒了,惶恐而无助地朝着河这边望过来。 然而曾善却对这些骂声置若罔闻,她只反反复复地询问着一件事。 “教主呢?“ “教主究竟怎么样了?” 这些询问是如此急切,仿佛她正在关心的并不仅仅是诺索玛这个人的安危,而是某种足以支撑她活下去的力量。 但是回应她的,只是更多的谩骂甚至是石子。 “她服下了真言蛊,不可能说谎,为什么不解释清楚这一点?”凤章君不无理智地发问。 “没用的。”练朱弦摇头,“姑且不论那些亲眼见她服蛊的人是否活着。退一万步说,就算众人承认她是遭人利用,可她毕竟是云苍眼线,如此惨状当前,又有多少人能平心静气听她解释、乃至心无芥蒂地接受她?” 二人正说到这里,只见河对岸的五仙弟子突然齐刷刷地噤了声,目光警惕地望向天空。 他们扭头望去,只见远处崖顶上方,影影绰绰地出现了几个御剑而行的身影。 经过了一夜的鏖战,这些云苍派弟子们也失去了往日的高傲与从容。他们月白色的法袍污脏破烂了,斑斑点点的溅满了血迹。与五仙教众一样,他们的脸上同样写满了疲惫与迷茫。落地之后便开始搬运着地上属于中原各派的遗体。 “这场鏖战,没有赢家。”凤章君叹息,“堂堂云苍,也不过只是一群任凭驱策的猎犬。” 与此同时在地面上,也有一个人,踉踉跄跄地朝着谷口的方向走过来了。 那是面色惨白的怀远。他手腕上曾善噬咬出的伤口已经干涸,看来血液里的毒性也已经消退。此刻,他正在朝着曾善走去,并且一边微笑着一边伸出自己的手臂。 “师姐,跟我回去吧,云苍才是你的家啊,你看,我来接你了……” 曾善回头看着她,脸上满是惊恐与仓皇。 “不要,不要!”她几乎是崩溃地大声喊叫起来,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行,想要拼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彻底逃离怀远、逃离她所厌恶的这场人生悲剧。 顺着她艰难挪动的方向向前看,练朱弦看见了她的终点——那片葬身花海。 腥红的、妖艳的毒花,温柔接纳了这个浑身浴血、神色凄惶的妙龄女子。二者迅速融合成为一个美艳而又绝望的整体。 “师姐,你就别躲了,快点回去吧。看,这些蛮夷已经不欢迎你了……”怀远还在朝着曾善走来,可他的脚步很快就因为巨大的惊愕而僵硬了。 带着满怀敌意的目光,曾善伸手揪住了几朵葬身花,花朵离开茎秆时发出断裂的脆响。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之下,她将猩红的花瓣揉进自己嘴里,和着眼泪一起大口大口吞咽下去! 耳边传来了怀远的惨叫,他踉踉跄跄地朝着曾善奔去。 可一切都已经太迟。 口中里不断地涌出鲜红的、花汁一般的血液,曾善颓然倾倒下去,摔在一片繁花盛开的葬身花海之中,嘴角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她终于成功了,她终于彻底地从怀远身边逃走了! 曾善已逝,练朱弦眼前的画面猛地闪烁几下,不过香窥并未结束,也没有改变。 此时此刻,怀远终于踉跄着来到了曾善的身旁。刚才的那声惨叫已经花光了他好不容易积攒出的体力。现在,他只能够从嗓子里发出一些短促的、支离破碎的气音。 他托起曾善的脑袋,艰难地将她抱进怀里,为她擦拭嘴角的血水,一遍遍呼唤着她的名字。可是无论他再怎么哀求、威胁、赌咒,都再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无计可施的最后,他像是要大哭,却最终诡异地笑了起来。 “我明白了,师姐,你是在和我闹别扭,对不对?你看,天又要黑了…走,咱们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咱们这就回去了……” 说着,他用仅剩的一条胳膊,艰难地将曾善一点点从花海中拽起来,背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一瘸一拐、踉踉跄跄地沿着来时的方向远去了。 —— 从这一刻起,香窥的场面再度开始了频繁、杂乱的跳跃。 一会儿是怀远将尸体偷偷藏匿在后山的旧经楼内;一会儿是他因为尸体开始腐败而惊恐万分、歇斯底里;一会儿又是他深夜混迹于“鬼市”,寻找各种能够“起死回生”的法宝…… 可所有这些场景全都是支离破碎的,还混杂着大量被涂抹成空白或是漆黑的段落。看来也像是被人动过手脚。 太过频繁的跳跃会影响到香窥者的精神稳定,练朱弦原本准备拈下响指,却在这时场景重新变换到了云苍峰旧经楼内的琅嬛石室。 幽暗的洞xue内,堆满了这两百年里怀远所蒐集的各种天材地宝。而怀远本人手中则端着一个透明的琉璃匣钵,站在洞xue中央的石台旁。 匣钵之内,有一星微光悬浮跳动,映出石台上躺卧着的那具尸体。红颜已逝,空留一副皮囊,干瘪、丑陋、狰狞。 然而怀远却浑然不觉得有多恐怖。他将琉璃匣钵端到尸体的头边,献宝似地轻轻摇晃着。 “师姐,今天我拿到了一个好东西。终于能让你活过来了……你开不开心?” 说着,他将琉璃匣钵放在一旁,又从石床旁边捡起了什么东西,轻轻地放到了尸体的鬓发上——那是一朵白得近乎于透明的执念花。 怀远放好了花,又抚摸着尸体的头发,贴在它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看,这是你身上开出来的执念花。说明你一定还有心愿想要完成。没关系,我马上就能够让你活过来,然后陪你一起完成你的心愿!” 于是,他再次拿起琉璃匣钵,小心翼翼地将内里那枚发光的内丹取出,朝着尸体的腹腔按去。 白光倏忽消失,怀远赶紧伸手去摸那仿佛没留下半点痕迹的腹部,紧接着又露出了欢喜而陶醉的表情。 “在动……它在动……我就知道,它一定会有用的!!” 场景至此,突然又是一个急促转换,变成了一间狭窄、简朴却十分整洁的居室。室内没有窗,靠墙摆着一张竹榻,怀远就蜷缩着蹲在竹榻上,双手抱膝,双眼怔怔地盯着面前墙壁上的大片空白。 “这里是思过楼内的静室。”久未发声的凤章君认得这个地点,“这恐怕是香窥的尾声了。” 说话间,静室的门被打开了,两个云苍弟子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其中一人的手上还抱着一个陶罐。 他们将陶罐放在了怀远的面前,交待说是春梧君送过来的,随即离去。 当他们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之后,怀远终于从一动不动的怔忡里融化了过来,一点点地、手脚并用地朝着陶罐爬了过去。 下一个瞬间,凄惨的哀叫声响彻了整间静室。 怀远近乎于疯狂地打开陶罐,将唯一仅存的那只手探入陶罐之中,翻搅着那些尚带着火焰余温的骨殖,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叫。 “不是,不是,不是……” 他反反复复地否认着,拒绝相信这些灰白色的碎片是他两百多年以来一直追逐者的、期盼着的那个人。可是突然间,他却又猛然停下了动作,然后将手缓缓地从陶罐里撤出。 他的指尖上,拈着一朵不会枯萎、不会凋零的执念花。 看到白花的瞬间,怀远反倒诡异地安静了下来。他既不笑也不哭泣,甚至没有任何的表情,就那么抱着陶罐静静地坐在那里。 仿佛过了很久之后,他的嘴角突然抽动了一下。 “还你……都还你。” 他突然扒开了自己的衣袍,又拿起一片尖锐的骨殖,竟朝着自己的腹部划去。一下、两下,三下…… 柔软的皮肤很快开始流血,被钝器划烂的伤口向外翻卷,花白狰狞。可是他却浑然不觉。 他就这样,一下接着一下,硬生生地在自己的腹部打开了一道血口。然后单手吃力地扒住伤口,用力地朝外撕扯! “我把我的内丹还你,我把我的修为还你,我把我的命全都还给你!!” 如此骇人的场面,就连练朱弦都皱起眉头,将目光转向别处。 所以,他并没有看见那亲手剖开腹部的男人,缓缓地弓起脊背,朝着已经成为血洞的身体低下头去,看着那颗鱼目一般、苍白丑陋的小小内丹。 “真是废物啊,没人要的东西……简直就是一团垃圾!” 他像是在嘲笑着自己的内丹,又像是在嘲笑自己。并且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一点点地萎顿了下去。 或许觉察到死亡正悄悄降临,怀远反倒彻底地平静下来。他慢慢瘫倒在地上,目光落在了一旁洁白的小花上。 “让我看看……”他自言自语,“让我看看你的执念究竟是什么……” 说着,他抓起那朵执念花,连同沾着的骨灰一起塞进口中,然后拼尽全力地深吸一口气。 只见他的眼角滑过几滴浑浊的泪水,接着就再也不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曾善:我就只有一个问题。 怀远:爱过! 曾善:你滚,我就想知道诺索玛教主怎么样了。 怀远:师父说,他们正将诺索玛团团围住,突然半路杀出一名男子,见人杀人见鬼杀鬼,一路冲将进来,将诺索玛抢走,瞬间不知去向。 蛊王:说的就是我了。 诺索玛:你早点来啥事儿都没了。 练朱弦:电影看完了,很生气,但是忍住,不管凤章君的事儿。 凤章君:云苍上一届的领导实在不行,我得想想日后若是遇到这种事儿该怎么处理。 ———— 香窥副本正式完结!恭喜曾善喜……喜提便当!!来,演员助理快点上鲜花。 下一章开始,凤章君与练朱弦高甜高福利,而且还将掉落练朱弦换装设定图哦! ———— 写完这一章,我的脑袋里突然就浮现出了这句话:“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生死。” 曾善这个角色是我经过很多次修改之后诞生的。在原本的设计里,这是一个男性角色,与怀远有情感纠结。但是转念一想,单纯说爱情故事又实在有些无聊,而且清一色的男性角色也有点审美疲劳了。我能不能试着写点不太一样的东西。不要把爱情当做这个副本的主角? 然后慢慢地,就有了曾善。 故事进行到最后,其实今天这一章的曾善是有点黑化了的。她已经开始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利用、牺牲怀远。可这种黑化又是某种自我释放和救赎的标志,写着写着连我也觉得有点无奈起来了。 在故事的开始不久就插入这个副本,目的其实有几个,第一是交代凤章君和练朱弦各自的门派生活环境、以及恩怨内幕。第二是铺垫一下主线剧情,第三是让练朱弦和凤章君快速进入熟悉状态,别跟个相亲第一次吃饭似的扭扭捏捏了~~ 关于云苍和五仙教的关系,需要特别说一点就是这场冲突已经过了两百多年,也就是两个世纪。换到现在也差不多是十八、十九世纪发生的事情了。希望二十一世纪的他们能够消除隔阂~ ——— 下面的副本就是去西仙源啦,这一次不仅凤章君与练朱弦互动更多、感情发展更强烈。还有新主线cp、新门派登场哦! 第28章 练朱弦想去洗澡 “香窥要结束了,闭上眼睛,做好准备。” 练朱弦出声提醒凤章君,然后就开始了倒数:“三、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