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节
十年后，当年的少年长成大人，母亲也因多年积郁病逝。安葬了母亲，这个儿子便做了一番伪装、斗志昂然地回到家乡，意图复仇。 “马克·吉姆并非传言所说的浪荡子，原因有二。”霍姆斯淡定地，“一是，他的右手中指第一个关节处有一层薄薄的细茧，说明这是一双经常拿笔的手，在他家的旧屋中所见的大量书籍、文卷可作为旁证。二是，马克·吉姆为了扮演好将家财败尽的浪荡子，孤身一人回到镇中，没有仆人、女仆，但他家的旧屋却打扫得相当干净。” “吉姆子爵当年被抢走的农场大多成了丘吉尔爵士名下的财产，至于你，男爵夫人……十年前，温蒂妮庄园还不叫这个名字吧？” “等等，难道你想说我的父亲是杀人凶手？不可能！”私生子少爷激动地站起身。 霍姆斯面无表情地看向这位少爷：“你不觉得奇怪吗，少爷，我们这样无礼的恶客上门，你的父亲却始终没有出面驱赶，这是为什么呢？” “这……” “因为你的父亲在弃尸现场留下了脚印，而我在勘查现场当日，说出了抛尸者其中一人的大致特征。你的父亲担心与我碰面后会被我列入怀疑对象。”霍姆斯板着后爹脸，侃侃而谈，“马克·吉姆虽然还未顺利继承他父亲的爵位，但吉姆子爵的爵位并未被取消。谋杀一位有资格袭爵的未来子爵是重罪，丘吉尔爵士不可能假手于他人，只能自己来。” 私生子面色苍白，一下跌坐回沙发上。 霍姆斯又掏出一个小瓶子，看向男爵夫人：“这是从吉姆裤子的膝盖部位和鞋底上刮下来的泥沙，与温蒂妮红果种植园的泥土一致。这处庄园曾经是吉姆长大的地方，想必夫人您应当是吉姆列在首位的第一个仇人。” 不等男爵夫人反驳，霍姆斯又看向全程无辜脸的贸易司文员：“吉姆被害的过程，经我调查，大致可推测为……回乡复仇的吉姆，还记得你这位十年前的朋友，回乡后第一个与你联系。” “但吉姆万万想不到的是，你这位旧日的朋友，和他的第二个仇人丘吉尔爵士，是相互间可以赠送节日礼品的关系。” 贸易司文员路易的脸色变了，放在膝盖上的手开始颤抖。 “体面人家赠送的节日礼品通常而言不会太贵重、太特殊，收到丘吉尔爵士礼物的你，随手将其转赠给吉姆，以表示你还在意与他的友情。之后，当你装作好意地为吉姆介绍一位美丽的女士，比如……男爵夫人的美貌侄女时，吉姆当时的表现自然是欣然应允。” “迫切地想要接近男爵夫人复仇的吉姆，没有想到这是你们三方联合起来设置的陷阱。你们在他见到那位从始至终一无所知的美貌侄女前将他控制住，由丘吉尔男爵亲手结束了这个让人头痛的麻烦人物——” 霍姆斯将手指向客厅角落、衣帽架旁边放着的拐杖：“我本人对拐杖有一定的研究，丘吉尔爵士使用的拐杖粗看上去与我所用似乎无有不同，但从握把的设计看，这是为右手专用而设计的订制握把。” 霍姆斯展示了一下他左手握着的拐杖：“什么样的人会专门去设计右手专用握把的拐杖呢？爵士正当壮年，还没有到需要将力道转移到拐杖上来支撑身体的年纪。考虑到爵士也喜好烟斗，那么……” 将右手拿着的烟斗送到口中抽了一口，霍姆斯不紧不慢地：“结论只能是，丘吉尔爵士是个左利手。” “对吧，路易先生，男爵夫人，你们当时看见的情形，应当是爵士左手握着那把平平无奇、没有显著特征的小刀，刺进被强迫跪在地上、双眼充满仇恨的，马克·吉姆的右侧脖颈处。” “请别因急于否定而胡乱发言，虽然鄙人身份低微未曾见过爵士，但想必是有不少人见过爵士是如何灵活地使用左手的。” 男爵夫人缓缓闭上眼睛，贸易司文员低下头、双手捂着脸。 私生子少爷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缓缓起身，离开沙发。 台下，观众们无不瞠目结舌。 “马克·吉姆的外套不见了，想必是他的外套上有着能表明身份的标记，比如是他父亲的订制外套之类。而他身上较为容易查到来源的、价值两个金币的鹿皮腰带、一金币二十五银的牛皮靴子还在，应当是路易先生不知道这是丘吉尔爵士赠送的礼品，而丘吉尔爵士不知道这是路易先生送给吉姆的，你们双方阴差阳错之下忽略了这一点。” 霍姆斯抽了口烟斗，面无表情地补了最后一刀：“这可真让人遗憾。” 前排观众席，莫里斯王子忍不住笑了下。 波普子爵也没绷住，嘴角微翘。 与全场都是爽点的《灰姑娘》不同，《治安官霍姆斯》将爽点一直拖到最后才爆发，感觉完全不必说、一句神清气爽道尽所有！ 就贼过瘾！ “你说得没错——那又如何？！” 一声爆喝，一直隐藏在幕后的丘吉尔爵士华丽丽地登场。 这人果然如霍姆斯所推测，四十上下年纪、长得高大健壮（于人族而言），一亮相便面色不善地瞪向治安官搭档：“跑上门来炫耀将是你人生最大的遗憾，霍姆斯！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这道门吗？” 才刚爽到身心舒适的观众们，整颗心立马提了起来。 嘛……电影总爱在结尾处搞个所谓的峰回路转、高潮迭起，咱这话剧要想从歌剧、戏剧中杀出一片新天地，被验证有用的套路当然要可劲儿地用上…… 眼见局势恶化，助手华生紧张得立即躲到霍姆斯身后。 霍姆斯表示淡定，后爹脸上丁点儿表情木有，还皮笑rou不笑地呵呵了两声：“丘吉尔爵士，你的记忆力可能并不是特别好，我才将说过的一句话转眼间就被你忘了个干净——谋杀有资格袭爵的未来子爵可是重罪，犯下如此重罪的你，下场可不见得能比当年意外暴毙的吉姆子爵好上多少。” 话音一落，舞台两侧瞬间冲出大群士兵、破“门”而入控制住所有人，试图反抗的丘吉尔爵士更是直接被拿下。 姗姗来迟的镇长大笑着亮相，当场表扬了一番霍姆斯的睿智英勇，并表示将严惩杀害马克·吉姆的真凶，绝不会让恶徒逍遥法外。 皆大欢喜、大团圆结局…… 半人马们用力鼓掌，刚才还以为主角霍姆斯要吃亏呢，这个结局真是太好了！ 旁边的人族席位，部分天谴者波普子爵莫里斯王子则表示：“eeeemmmmmmmm……” 大胡子冯这等老练的老狐狸，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艾萨克…… 就……黑得漂亮！ 屁的大团圆结局，根本就是在恶劣地嘲讽贵族之间毫不掩饰的、赤果果的难看吃相！ 霍姆斯用来刺丘吉尔爵士的那句话才是这出戏剧的核心，被人抓到攻击痛点的贵族，下场和家主暴毙、忽然间失势的倒霉鬼是一样哒！ 治安官霍姆斯一脚把丘吉尔爵士、男爵夫人踩痛，代表整出戏中最高权力的镇长立马冲出来摘桃子，不，抢桃子——你跟我说这是正义的胜利？！ 明明是贪婪的胜利！ 波普子爵尤其蛋痛，痛到眼角嘴角一块抽，他也是人精，虽然艾萨克黑得很隐晦，他也不可能看不出来…… 原本波普子爵还琢磨着等会儿给艾萨克做做工作、让他把这出戏剧的背景设置在瓦伦丁任意一个小镇，也借机给自家刷刷声望。 看到这个结局……还是算了吧！ 对前排三位的忽然沉默，艾萨克表示淡定。 老师说过，艺术表现追求的不必仅仅是赞美讴歌，讽刺也是一种高大上的艺术表现形式。 在艺术方面拼赞美讴歌，艾萨克肯定刚不过海族和精灵族，这是阿云老师直言过的，艾萨克也表示认同……他还是很有逼数的。 既然正面刚不过，倒不如剑走偏锋，征战“讽刺”这片未开拓的丰饶之地——《海的女儿》这出反爱情、反讴歌赞美艺术的戏剧在人族这边褒贬不一、海族和森林精灵那边却是相当赞赏地！ 反正艺术鉴赏这方面各族都以海族、精灵族的审美为风向标，这条路是可以走得通的嘛~~！ 第225章 送上门的施法者们 “阿尔多尼！” 亚尔曼跳上运河码头, 兴奋地跟老朋友狠狠拥抱了下才放开, 放声大笑：“好几十年没机会碰上面了，老伙计, 看到你可真让人高兴！” 大胡子冯同样欣喜万分，用力拍拍亚尔曼的肩膀，笑道：“我也一样, 老兄弟！” 这俩欢喜地叙旧时，其他的天谴者们正满脸好奇地从运河船上下来, 对运河两岸一望无际的丰饶田地啧啧称奇。 “哇~~要不说是雪狼族的地盘，我还以为咱们来到了牛头人的老家呢！这种的什么？噢，是大豆啊！学姐快看, 那边居然还有池塘, 离河这么近地方挖池塘用来做什么的？” 艾沙像是有多动症一样，别人还在为十来天的海船、运河船路程头重脚轻时, 他便精力旺盛地一气跑下船、冲上码头，一边叽叽呱呱，一边抬脚就想往池塘方向跑。 “蠢——”女行者脸色微变，伸手去抓，没抓着。 关键时刻……送他们上来的雪狼人长臂一展、抓住艾沙的衣服后领，将这个兴奋过头的小子拎了回来。 “不要乱跑。”雪狼人船夫严肃地，“池塘旁边有很多蚊虫，人族被虫子咬了容易生病，那边你不能去。” “……”双脚悬空的艾沙扭头呆呆地看着对方，都忘记了要挣扎。 “死小子还不滚回来！”大胡子冯气道。 雪狼人船夫松手, 艾沙看看他，看看不远处的池塘，咽了口唾沫……老老实实地回到老师身边。 亚尔曼忍住笑，他为自己的蠢弟子亚当没少头痛，但看着艾沙吧……他就觉得亚当还行：“这就是你在信中说的新弟子吗，小伙子看上去可真精神。” “精神过头了。”大胡子冯脸色悻悻。 “注意检查随身物品都有没有带上，不要落在船上了！”雪狼人船夫见人都下了船，高声喝道，“等会儿我们就要装货运往蛇部，丢东西在船上要明后天才找得回来哦！” 天谴者们搭海船渡海时还没机会接触雪狼族，在精灵港口下了船，这两天来可谓是深刻地体验了一番雪狼族式保姆待遇——对人族的照顾和对待方式全部参考“我们的萨尔”，不夸张地说，连有人去上厕所都要被他们叮嘱结伴而行、被啥啥虫子咬了屁股要咋咋处理…… 女行者低头看了下自己的包裹，确认都在，放心地点点头，和其他的学姐学兄们一块走到老师身后。 然后她就看见艾沙两手空空…… “你这个死孩子为什么这么不省心啊啊啊啊！！”女行者气得撒腿往船上跑，人家都把气动机启动起来了，船尾处那个疑似炼金造物的装置正腾腾地喷出黑烟…… 气动机研发成功，晋江运河上航行的船便也借此东风鸟枪换炮：原来用木头随便拼凑着将就用的木筏船全部淘汰，换上了带气动装置的漂亮钢板船——呃，此处的漂亮只是相对于原先破破烂烂的木筏船而言，造型么依然是板板正正的木筏造型。 送货为主的运河船要啥自行车，还特意去搞船舱搞座位再设计个漂亮的造型？不存在的……运载量足够大就完事了。 实用才是硬道理！ 一群天谴者在亚尔曼的带领下走下码头，脚踩上草原人修的路，这群“j”的后裔便惊奇地站住脚步，纳罕地观察着奇异的路面。 大胡子冯·阿尔多尼蹲下来摸了摸触感如同石面的水泥路面，就很费解：“这路是怎么修的？看上去怎么像是……将石巨人魔法用在了铺路上？” 亚尔曼不由得一笑：“刚来时我也这么认为，可他们修得平整的大路太长太多，草原部落中的地面也全是这样的路面。如果全用石巨人魔法来做这种事，那得几个王国的宫廷法师团才够用？” 阿尔多尼疑惑地：“难道是某种炼金造物？就像他们船上装的那个古怪装置一样？” “不不，也不是，阿云可不是那么奢侈的人，舍得将炼金造物用在修路和铺广场上。”亚尔曼乐道，“不必急于一时，老伙计，你们既然来了，那么迟早都会知道的。” 阿尔多尼一想也是，拍拍手起身，跟着继续上路。 在南大陆，“j”的后裔们向来化整为零躲躲藏藏地过日子，这次这么多人集聚到一块儿、搭船出海远行来到北大陆，大伙儿的感受就挺新鲜；还能公然集聚在一块儿、正大光明地走在阳光下，感觉自然是更新鲜——别说青年人艾沙整个儿跟得了多动症一样，其他人的神色也颇为放松，一路走一路与身边的人闲谈，气氛说不出的轻松和谐，简直跟中老年旅行团差不多…… 走出大豆田、远远看见大片整齐林立的建筑群，这帮“中老年旅行团”才停止唠家常，齐齐抽了口气。 “这是草原部落？！”阿尔多尼惊诧地看向老友。 亚尔曼再度哈哈一笑：“看上去像是个大城镇，是吧，除了没有城墙。” “什么叫像，这根本就是个城市了吧……”阿尔多尼嘀咕了句，不住朝看不到尽头的大棚区张望，“那边的房子怎么那么古怪，又宽又大，房顶还是发光的？那是给什么人住的？” “不是人住的，是……嗯，农作物住的。那一片过去全是大棚，屋顶铺了钢架玻璃板透光，无法适应草原上低温的作物都在那里面种植。哦，他们还养了许多蚯蚓。”亚尔曼随口介绍道。 “农作物也住房子……”不止是阿尔多尼，周边听到这话的老哥们嘴角都不住地抽。 “谁叫草原上的夏天太短了呢。这会儿的瓦伦丁还相当温暖吧？草原上就不一样，到了晚上，不盖上厚点儿的毯子能把人冷醒。” 大伙儿一想也是，在罗宾斯骑士领上海船时大家穿件单衣就行，到了精灵港口下船，年纪大点儿的，比如阿尔多尼，便不得不多加件外套。 “……这么喜欢种地，到底是雪狼族还是牛头人呢？”艾沙小声嘀咕。 没人理他，连女行者都懒得给这货眼神。 渐渐走进火炎部落，感叹了半天草原部族建设能力的天谴者们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走到部落广场、被成片的建筑群包围，天谴者们感觉愈发古怪——也太安静了吧？！ 所有的屋子似乎都是空着的，一个人都看不见，一点儿声音都听不到；整个部落中仿佛只有他们这群刚刚走进来的活人，大伙儿甚至能听见自个儿的脚步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