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季如鸢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遍，然后热情地拉着他的手，微笑道：“不是你的原因，这次也是我和我家老头子有些不识礼数，听说你今天有空，才叫铭铭和你商量着想和你见个面。” 宋清寒任由她拉着，仔细地看了季如鸢一眼。 季如鸢看起来很年轻，一点也不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脸上有一些细纹，不但没有损害她的美丽，反倒多了几分由年龄和阅历带来的韵味，看着就叫人觉得心里舒适。 在楚涵和楚铭的脸上，都可以找到季如鸢的影子。 季如鸢暗地里扯了扯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楚振扬，然后笑着说道：“这是我家老头子，你别看他这样，他其实比我还紧张。” 被自家夫人揭破老底的楚振扬：“……” “咳，”他轻咳了一声，然后说道，“你就是宋清寒吧。” 如果说楚铭只是有一点点地方和季如鸢相似，那么他和楚振扬，倒是像足了七八成。 只不过楚振扬身上的气质更成熟也更稳重，而楚铭则是冷峻威严，一看就叫人不敢略其锋芒。 “楚伯父。”宋清寒礼貌地叫了一声。 楚振扬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大红包：“以后和铭铭好好过日子。” 他的表情很平静，语气也平淡，但是眼底的那种光芒却是掩盖不住的。 宋清寒心头一软，接过了那个红包，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们会的。” 楚振扬看着他，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他不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和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举案齐眉，白头到老。他们家并不是那种在乎门第之见的人家，只要是楚铭自己真心喜欢的，他们都不会去为难人家小姑娘。 可是他的儿子并没有走这条路，而是给他找了个男媳妇。 楚振扬一开始也有些不能接受。在知道楚铭喜欢上宋清寒之后，他就暗地里叫人去查过了一遍宋清寒。 从小就被父母丢弃，由着自己的外婆抚养长大，然而还没等他成年，唯一对他好的亲人就这么去世了，而他的亲戚，父母，没有一个人愿意抚养他。 他靠着自己，一边打工一边赚钱，硬生生考上了帝都大学，在毕业之后就毅然决然地奔进了娱乐圈那个地方。 按理来说，这样长大的孩子心里未免会有些……可是他第一次看见宋清寒的照片，就看见了他眼底的一片清澈。 这是一个看似冷漠，但实际上心肠柔软的小年轻呢。 后来宋清寒救了楚涵这件事，也印证了他的想法。如果不是宋清寒，楚涵再在那里多呆一会儿，接下来的事情恐怕就…… 他知道楚铭从这件事开始就慢慢地对着宋清寒出手了，可是他已经没有理由去阻止了。 楚振扬拍了拍宋清寒的肩，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快坐下吧，电影应该快要开始了。” 楚涵左右看了看，在中间挤了一下，把位置让给了楚铭和宋清寒。 外面的保镖看见主人家已经做好了，cao纵着机器一按，放映厅之内瞬间一片黑暗，屏幕之上亮起了微微的荧光。 楚铭的左手越过椅子，握住了宋清寒的手。 宋清寒愣了一下，然后笑着慢慢地回握了过去。 电影一开场，就是一阵悦耳的古琴伴奏，随着乐曲的响起，屏幕之上开始出现一片如同水墨丹青一样秀美清丽的画面。 拖着长长的尾羽的仙鹤在空中划过，上面似乎隐隐约约有着一点虚幻的人影，在屏幕之上慢慢地放大放大，一张俊美至极的脸瞬间映入众人眼中。 只见他轻轻抬眼，露出一抹悲天悯人的笑意，却叫人一瞬间心底发寒。 本来只是抱着来见宋清寒一面这样想法的楚振扬和季如鸢一下子就被这个眼神给吸引住了，挑了挑眉，顺着看了下去。 接下来的画面一如开头的那样精致华美，连绵起伏的青翠山峰常年缭绕着云雾，云雾深处又不知不觉地透着一大片气势磅礴，华丽端雅的宫阙楼亭。 来来往往的仙人或是踏着飞剑，又或是踩着飞鸟一掠而过，处处都是显出了一派仙家风范。 “下一个，叶景……”蜿蜒浩荡的登天梯上，一个衣服有些褴褛的青年走在阶梯上，面色平稳地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一个看起来奇形怪状的骨轮上。 “骨龄二十三，修为炼气巅峰，可评乙等……” 故事就这么开始了。 该说张赢不愧是有名的大导演，在他的掌控之下，整个影片的流畅度非常好，画面美得仿佛真的就有那么一个人间仙境一样。 斗妖兽、驱傀儡、夺奇遇……主角叶景在器灵素凌上仙的帮助之下，实力一步步地提高，一次次地躲过了差点要了他小命的危机。 而随着影片的慢慢推进，幕后黑手才慢慢地浮出水面。 暗中引导这一切的，居然是当代仙道之上异常有名的天才——无渺仙君。 这个角色的出场并不多，可是每一次出场都仿佛自带圣光一样，清冷高洁，悲天悯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精致谨然。 所有人都尊重他，但所有人也不敢接近他。 在他将手伸向叶景的时候，楚涵居然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明明是和宋清寒一样的脸，可是宋清寒给人的感情却是蒙着一层冰块的软糖，看着清冷淡漠，但实际上是个很纯净的人。然而这个无渺仙君给她的感觉却不一样，他前面明明既高洁又悲悯，但是楚涵却生不出一点儿喜爱之意，反倒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虚伪—— 和他在仙宗之内的境遇差不多。哪怕他平时礼待弟子，讲经颂道，弟子们对他也是又敬又怕，不到逼不得已，万不敢接近一步。 如果不是楚涵知道这是在演戏，而正主就坐在她的旁边，她恐怕会以为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了。 楚涵皱了皱眉。她知道一些演员通常都会为了寻求自我而去实验一些反派角色，有时候那些反派角色能让人感觉到死有余辜，有些反派却叫人记忆尤深，甚至能让观众忽视掉他做过的坏事，从而喜欢上这个角色。 可是这个无渺怎么看，怎么都……令人产生不了那种原谅的情绪出来。 一旦这种印象定性，后面宋清寒的路就有些不好走了。 楚涵有些担心，目光瞥见两个人悄咪咪握在一起的手的时候，又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人家夫夫俩都没说什么呢！她在这里担心个什么劲儿！ 实在不行，她就不信她这个弟弟不会以权谋私，给寒寒塞一部洗白用的大电影。 毕竟楚铭除了楚氏之外……自己手里的私产也同样可观。 楚涵将自己的心思收了起来，继续看向大屏幕。 剧情慢慢过渡到后半段，无渺的行为也越来越出格，到了那个入魔的片段的时候，饶是楚涵喜欢的不是这种类型，也忍不住惊艳了一下。 她一直知道宋清寒是好看的，可是那种好看像是被压制过的美，不会让人觉得很有侵略性。可是屏幕上的却不一样，他的眉眼疏朗开来，眼中似是含着浓重的恶意，偏偏相貌昳丽到了极致，杂糅起来就有了一种邪恶的，堕落的美感。 艳丽得有些咄咄逼人。 只不过很快这种艳丽就被他压了下来，一袭玄衣的青年魔君走在山道之上，一如他未曾入魔之时的清冷高绝。 楚涵突然心里触动了一下，先前对这个角色的些许厌恶，竟然慢慢地散去了。 只不过反派终究是反派，《镇山河》里也不能免俗地让主角大杀四方，直接将这个之前诸多为难他的，自甘堕落的魔君给毁了个彻底。 玄衣魔君脸上带着清冷浅笑赴死的镜头和主角牵过相知相伴已久的仙子走上结道大典的画面交替转换着，并不会让人觉得太过突然，反而渲染出一种正与邪，生与死，喜与悲的对立交融感来——是为道。 其实从整体来看，宋清寒的戏份很少，只是几次寥寥的出场，然而可能是她自己的问题吧，总觉得无渺这个人，仿佛更加地……契合这个电影本身想要透露的东西。 电影的片尾曲响起，楚涵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楚铭和宋清寒。 他们两个人靠在一起，大概是因为他们在场，所以举止并不是很亲密，然后时不时的目光交接间，楚铭的眼中是她之前从没有见过的温柔……和深情。 而宋清寒对于楚铭的小动作也很包容，在楚铭看过去的时候，眼里也泛着璀璨的光。 这就够了。 楚涵在黑暗中笑了笑，心底的最后一点儿隔阂终于散去。 “寒寒刚工作回来吧？”季如鸢从电影当中回过神来，微笑着看向宋清寒，“我订了一家餐厅，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 宋清寒没有拒绝，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季如鸢眼睛一亮，打电话叫了司机过来，就把楚铭挤到了一边，然后拉着宋清寒的手，小小声地在宋清寒耳边夸了几句楚铭。 “他性子像他爸，你以后多担待些……” “该教训就要教训！楚家的男人就是不能纵着！” “他要是在外面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你就告诉我，我来教训他！” 跟在他们身后默默拿包的楚铭：“……” 跟在儿子身边听着老婆传授御夫之道的楚振扬：“……” 行叭。 宋清寒静静地听着，脸上始终带着笑，心里倒是没有那么紧张了。 他知道季如鸢这么说只是给他个定心丸，示意自己并不会对他和楚铭之间的感情做什么干涉。否则以季如鸢的身份，只要她稍微露出一点不好的脸色，他接下来的路可能都会难走很多。 宋清寒承了这份情，也愿意承这份情。 季如鸢见他听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满意地暗暗点了点头。 看来宋清寒应该不会再看上那个张赢导演了。 季如鸢订的那家餐厅名气很大，她们到的时候，经理就直接迎了上来：“包厢已经准备好了，夫人里面请。” 他一抬头看见站在季如鸢身边的宋清寒，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叫了一声：“寒少。” 他一一叫了一遍在场的人，礼貌周到。 季如鸢在座位上坐下，然后拉着宋清寒坐到她的身边：“来，寒寒，坐我这儿。” 刚刚拉开椅子的楚铭：“……” 宋清寒顺着季如鸢的动作坐下，然后对着楚铭安抚地笑了笑。 楚大狗默默地坐下。 这家餐厅的位置一直都是一位难求，可是即使是这样，当季如鸢打电话过来之后，这诺大的一个包厢还是为她整个空了下来。等到他们人来了，点好的菜也流水一样送了进来。 季如鸢将一盅汤推到宋清寒面前，看着他纤细的手腕，皱着眉有些心疼地说道：“这家的老鸭汤炖得特别好，你太瘦了，喝点汤补一下元气。” 说着，她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瞪了楚铭一眼。 楚铭：“？” 一顿饭吃得温馨又安静，季如鸢时不时地给宋清寒夹几筷子菜，宋清寒稍稍注意了一下她的口味，也会在季如鸢提筷子的时候，将她喜欢的菜色转到她的面前。 楚铭也不甘示弱一眼给宋清寒夹着菜，眼看着自己碗里的菜都要堆起来了，宋清寒眉梢微动，稳准狠地夹了一大筷子凉拌苦瓜送到楚铭碗里。 楚铭的表情微微一僵，看向宋清寒的眼睛漆黑深邃，显得可怜巴巴的。 宋清寒冷漠无情地回看了他一眼。 楚大狗乖乖地抄起筷子慢慢地咬着碗里的苦瓜。 季如鸢看着他们这种小小的互动，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 这样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