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节
“另外,既然贤妃不愿意把儿子送给皇后抚养,娘娘何不促成皇后抚养别的皇子呢?比如说,既然昭仪自己有孕了,那原本抚养在昭仪宫里的皇长子,可交由皇后抚养啊。”到时候贤妃就该着急了。这梅氏姐妹两个,可不能让她们姐妹同心啊。 袁太后叹道:“别提了,那个蠢货前日把皇长子送回许氏处去了,说是皇长子八字不好,只跟自己亲生母亲相合,若是换了别人,是要冲克的。” 卢节张了张嘴,只觉无话可说:“已经送回去了?”这才有孕呢,都不知道是男是女,就把一个儿子还回去了? “若不然怎么说她是个蠢货呢。”袁太后冷笑了一声,“难怪袁家败得那么惨,单看他们养出这样的蠢货,就知道一家子都蠢!”她真是恨极了,袁家自己倒了不要紧,可坏了她的大事啊! “罢了——”卢节还能说什么呢?送都送回去了,还给扣了个八字不好的帽子,这下皇后就是不肯养,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不过还有个苏美人已经有孕了。”袁太后简直不想再提袁胜兰,“再说,那许氏的儿子,皇后不养也好!”许家,跟沈家可是姻亲! 卢节笑了一笑:“其实臣在外头打听到,许沈两家这亲事,其实中间有些蹊跷。” “这我也听说过。”袁太后一听就明白卢节的意思,“可那许碧是个有本事的,虽是庶女,又是去冲喜,却在沈家站稳了脚跟,听说也是把那沈云殊牢牢拢在手里的。” 卢节不慌不忙地道:“可沈家这样的姻亲,别人也会想要的。比如说,梅家若是能与沈家联姻,想必梅家求之不得吧?” 袁太后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梅家?如何能让梅家与沈家联姻!”若是那样,梅家岂不如虎添翼了? 卢节又笑了笑:“娘娘别急。如今,沈家实在是我们的大敌。尤其是,沈家深得皇上信任哪。”这才是最麻烦的。 这个袁太后如何不知呢?只是她没有办法罢了。 “若是沈家与皇上离心,那一切都好办得多。” “你刚才还说让梅沈两家联姻……” 卢节笑道:“娘娘,臣记得我朝开国之时,曾有一桩夏宫惨案来着?” 夏宫惨案,袁太后自然知道。说的是本朝开国有位功臣被公主看中,欲嫁于他。可此人家中已有妻子,且夫妻情笃。结果皇后宣其妻入后宫,赐了一杯茶,其妻回家便暴毙身亡。此功臣既悲且怒,却又无计可施。 次年皇帝携重臣及宫眷至夏宫避暑,恰值此功臣妻孝已满,公主便跑去他面前,说要嫁给他,且以其子女为要胁。结果该功臣一怒之下,将公主当场掐死,即为夏宫惨案。 惨案发生之后,皇帝念在这功臣几次救驾的大功上,最终只判了他削爵流放,虽说未曾杀他,可当初的君臣之情,又还剩下几分了呢?幸而此事发生在天下已定的时候,若是当初诸强相争,这功臣妻子惨死,还会继续效忠于皇帝吗? “梅家会做这种事?”袁太后皱眉,“再说皇后也没有meimei了。” 卢节轻轻一笑:“皇后没有亲妹,却有堂妹族妹啊。” 袁太后敏锐地看着他:“你可是知道了什么?” “也是凑巧罢。”卢节微微垂下眼睛。那天在灯节上,他真是偶然间碰上了沈云殊一行。原是想看看此人究竟是如何的三头六臂,短短几年就能算计得袁家家破人亡,可却凑巧发现了一点很有趣的事情——那位梅姑娘,看沈云殊的眼神很有趣,后来遇上人贩子,她劝沈少夫人的话就更有趣了。 袁太后皱皱眉:“皇后与皇帝是一条心……”这点她不能不承认,皇后为了皇帝颇能隐忍,要让她动皇帝的心腹沈家,这恐怕不易。 卢节仍旧微笑:“皇后娘娘不肯,别人未必不肯。再者说,若是梅家能与沈家联姻,对梅家岂不更有利?” 袁太后被他说动了一半:“可不要弄巧成拙了……”若是沈家愿意舍了许氏呢? 卢节笑得意味深长。许氏也许不重要,但有些人天生就不喜欢被人强迫被人算计,那位沈佥事,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啊。 第140章 花朝 许碧的妊娠反应有点强烈。不知是不是因为第一次呕吐是被那个马匪身上的油腻味儿引起的, 她这些日子是半点儿荤腥都不能见,就连点心里的猪油都不行, 真是要过和尚的日子了。 “大奶奶,厨下新蒸的糯米山药糕。”知雨端了一碟新点心进来,有点发愁地劝,“您就歇歇吧, 这个什么什么商的计划,先放放吧。朝廷那边都不肯下旨呢, 您这——”这忙活有啥用啊? 知雨是真发愁。许碧这才诊出有孕不到一个月呢, 眼看着下巴就尖了。这有孕在身,本来就是一个人吃两个人用, 偏偏许碧半点荤腥都沾不得,这怎么行呢?偏她还要做什么, 什么港口招商计划,还时常要跟那陆商人家的太太见面, 知雨总觉得,这实在是太费神了, 怎么能撑得住呢? 再说了, 这计划做出来有啥用啊?她可是听九炼说了, 朝廷开印之后, 就为这港口的事儿可吵得厉害呢, 说是要花很多银子,是肯定不会开的。而且还要趁机削减西北的军饷,还有江浙那边建水师的银子也要削减, 这可都是对沈家不利的事儿。既然如此,大奶奶何必还要做这个什么计划呢? “拿来我尝尝。”许碧其实也很烦恼啊。不吃,肚子饿,吃吧,又吃不下。偏偏这会儿刚开春,水果什么的都没多少,五炼现在都不跟着沈云殊了,每天就是变着法儿的去淘弄些新鲜吃食来给她。家里的厨房就更不必说了,厨娘恨不得使出十八般武艺,各种素菜素点心轮换着做,灶上的火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带熄的。 就这么着,她还是吃不了多少,别看肚子饿,吃食端到面前又觉得索然无味了,硬塞下去,胃里又会想要造反。做做港口招商计划,其实是转移一下注意力,尽量忽略那种想吐的感觉,好把吃下去的东西保留在胃里。 糯米山药糕做得很小巧,雪白的糕面上还点缀着鲜红的蜜饯山楂粒,看着真是十分诱人。厨娘的手艺也很好,山药那种涩味儿被适当的糖遮掩了,吃起来又甜又香。 不过许碧也只吃了两块就放下了。知雨愁得要命:“大奶奶以前最爱吃这个了,再吃两块吧?” 那是许二姑娘最爱吃啊……许碧只能叹口气:“也不知怎么的,不想吃了。”许二姑娘爱吃山药糕,爱吃鸭rou粥,但她都不喜欢啊。幸好大家都知道孕中妇人口味多变,她现在说不爱吃,倒是没有人会多想。 知雨确实没多想,她只是发愁许碧吃不下东西:“那大奶奶想吃点什么呢?” “唔——酸豆角米粉吧……”吃点酸的,还能开开胃。 门外的芸草立刻拔腿去厨房传话了。许碧把山药糕碟子推开:“你们吃了吧。” 知雨直叹气:“这几天,奴婢们倒都胖了……”厨房做出来的东西,大半倒是进了她们的肚子。 “等出了三个月就好了。”孕吐这种事无药可治,只能顺其自然。 “那大奶奶也别做了——”知雨眼看她又拿起那什么计划书,忍不住要拦,“多养养精神才好。何况做这个,究竟有什么用啊?” 许碧笑笑:“自然有用的。”如果用招商引资的方法,江浙那边的港口根本用不了户部说的那么多银子,尤其把工程分期,一期工程所需的资金连户部计划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一旦港口开始发挥作用,赚了钱,还愁没有人捧着银子来进行二期三期的投资吗?到时候,朝堂上那些人,还有什么理由拦着开建港口,并且削减军备? 知雨听不懂,但大奶奶做这个是为了帮大爷,这个她能明白,只得闭了嘴。 “大奶奶——”琉璃在外屋喊了一声,探进头来,一脸兴奋,“宫里来人了!” “宫里?”许碧莫名其妙,“哪个宫里?” “说是长春宫,贤妃娘娘派来的人,请大奶奶进宫的。”上回皇后娘娘派人来颁赏,这回贤妃娘娘又派人来请大奶奶进宫,可见大奶奶在宫里多有面子啊! 琉璃说是请,其实按长春宫来的内侍那个意思,应该是叫做宣。虽然说得很客气,但其实还是宣召的意思。 “贤妃娘娘生辰,恰逢花朝节,请了几位诰命进宫小坐,咱家是来给沈宜人传话的。”长春宫这个内侍说起话来也是笑眯眯的,可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子不容推辞的意思。 “有劳大监了。”许碧沉吟一下,示意知雨递个荷包,又问了一句,“不知娘娘还传召了哪几位诰命?” 内侍捏了捏荷包,脸上的笑容就真实了一点:“其实多数还是承恩侯府的人。不过贤妃娘娘听梅姑娘说,上元节是沈宜人识破了那伙马匪,又立大功,所以特地叫咱家来请宜人进宫呢。” 又是梅若婳?许碧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让人送了这内侍出去,眉头就不禁皱了起来。这梅若婳是什么意思?什么事都跑到宫里去说。梅贤妃也是,就为了听这几句闲话,就要召她进宫,进宫做什么?给她讲侦破故事吗? 然而梅贤妃的生辰,说起来请她一个外命妇还是给面子呢,不去又不行。许碧想了想,叫过知雨:“你往梅家跑一趟,跟梅太太说,贤妃娘娘宣召,我有些惶恐,特特地请问一下梅姑娘,跟贤妃娘娘是怎么说的。免得到时娘娘问起,我有什么答对不周之处,不但惹娘娘不快,恐怕还会让娘娘误会梅姑娘言语不实。去瞧着,捡梅大儒在家的时候去。” 这个,知雨倒是一下子就领会了:“大奶奶是觉得,这梅家姑娘在弄鬼?” 许碧叹了口气:“说起来她不该才是。又或者她只是一时好玩说漏了嘴,甚至是只想在贤妃面前为我表功,但这样动不动的就宣我进宫,对咱家也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她现在怀孕了,更得小心。 梅大儒是天色将黑的时候才到了家,他才进门,就听说沈家来人了。来的既是个丫鬟,自是去见梅太太的,不过因是沈家人,梅大儒还是问了一句:“沈家来人做什么?” 梅太太犹豫了一下:“也没什么,不过是贤妃娘娘生辰,也邀了沈家大奶奶入宫。” 只是她这一犹豫,梅大儒就已经发觉了不对:“沈少夫人入宫,为何要叫人先来咱们家?” 梅太太支吾了两声,只得说了实话。她本不是个会说谎的,更何况在丈夫面前,她总是有些不敢乱说话,但还是给女儿解释了两句:“……婳儿也是觉得沈大奶奶有本事,才在贤妃娘娘面前提了提,谁知贤妃娘娘就想见见沈大奶奶……” 梅大儒眉头就皱了起来:“把婳儿叫来。”事情绝不像是妻子说的这么简单。沈大奶奶上回就已经被皇后召进宫一次了,梅贤妃又不是没见过她,哪里还为这种事专门再见见?再说了,沈大奶奶两次被宣召入宫,两次都是梅若婳的原因,人家现在叫人登门,其实就是在委婉地表达不满了。 梅若婳听说沈家来人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准备了,被父亲一问,就露出一点委屈:“女儿是觉得,这桩案子多亏了沈大奶奶才能告破,可是外头都没人提起——” “胡闹!”梅大儒一拂袖子,“沈少夫人若想因此扬名,难道沈家人自己不会去说?如何要你多嘴?”何况一个妇人,因为闻到马匪身上的油腻味儿而觉得不对,这种话说出去,正派的人听了当然只会夸赞她细心,可若是有些心术不正的人听了,还不知要说出些什么话来。沈家小厮在顺天府衙门半句不提自家大奶奶的功劳,必也是因为这个。 梅太太忍不住为女儿辩护:“婳儿也是好心……” “便是好心,反办了坏事,也算不得好心了。”梅大儒沉声道,“你说话之前,可想过沈少夫人愿不愿扬这名气?上次你自作主张,请皇后娘娘赏赐沈家,又宣沈少夫人进宫,就已是不妥。明明已经告诫过你,如何这次又在贤妃娘娘面前多嘴?谁教你如此妄言妄语的?” 梅若婳咬着嘴唇,眼圈一红:“女儿也只是提了一句,是贤妃娘娘执意要邀沈大奶奶——” “你还要强辩!”梅大儒最恨儿女们做错了事还不肯承认,“若不是你多嘴,贤妃娘娘如何会宣沈少夫人进宫?”梅贤妃生辰,请的不是自己家人,就是她入宫前的闺中密友,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都没沈家什么事。 而且梅大儒在江浙教授那大半年的倭语,有些事情便是不深究,他也能品出些滋味来。沈家与袁家有仇,宫里有袁太后有袁昭仪,沈少夫人当然不愿意进宫。若真是想进宫,凭沈家与皇帝的关系,还用得着梅若婳从中牵线不成? 梅太太看女儿泪光盈盈的样子忍不住心疼:“老爷何必发这么大的脾气——” “都是被你宠坏了!”梅大儒满心不悦。他带着两个大儿子出外游历,回来却发现留在家中的一双小儿女颇多毛病。小儿子恃才傲物,张扬不留余地;小女儿更是屡犯口舌,且教之不改。更糟糕的是,这一对小儿女,竟丝毫不觉自己有错! 梅太太不由得也委屈起来。幼子十五岁就中了解元,整个京城都在夸赞。女儿也是极得皇后娘娘喜欢,时常被召进宫说话的。这样的儿女,换了谁家不是欢天喜地,怎的到了丈夫嘴里,就成了被宠坏了,连做人的道理都不懂…… 梅大儒沉声道:“自从上次召了沈少夫人入宫之后,皇后娘娘可曾再宣婳儿入宫?” 梅太太道:“年下,娘娘忙呢……”虽这么说,心下却也不禁算了算,立时便发现,自从那次之后,皇后还真不曾再单独宣过梅若婳入宫陪她说话。便有入宫,也是年节之时宣召外命妇一起的,跟之前皇后时常宣召比一比,确实差距颇大。 “难不成,难不成是沈大奶奶在皇后面前说了什么?” 梅大儒脸色更沉了:“难怪你把辰儿和婳儿都教导成这般模样……”出了什么事,立刻先疑心别人,却不知检讨自己,“告诉你,那是皇后娘娘嫌婳儿多嘴不知分寸!此次之后,只怕娘娘再也不会宣召她入宫了。” “为,为什么?”梅太太有点慌了。她还打算悄悄求皇后给梅若婳做媒挑亲事呢。 “她能将别人家事当做闲话随口乱说,难道就不会把宫里娘娘的事说出去吗?”梅大儒阴沉着脸,“私泄禁中语,你知道是什么罪名吗?” 梅太太被吓住了。私泄禁中语,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这罪名可大可小,往小里说,不过就是说几句闲话,甚至有些时候,宫里还是刻意让人往外传递消息呢;可往大里说,宫中一切都是禁秘,哪怕传一句话,也是有罪的。 “婳儿,婳儿不会的……这点轻重,她还是知道的。” 梅大儒叹了口气:“可是倘若婳儿在娘娘那里落下了多口舌的印象,倘若日后真有什么消息泄露出去,你说娘娘会不会疑心婳儿呢?” 梅太太终于无话可说了:“那,那怎么办?” 梅大儒转头看了一眼梅若婳:“你究竟为什么总在宫中谈论沈少夫人之事?”便是犯口舌,也没有只捡着一个人犯的。何况梅大儒自己也觉得,从平日里看来,女儿并不像是那等长舌妇,如今一来,她两次令宫中传召沈少夫人,就更为奇怪了。 梅若婳也被父亲刚才说的话吓住了。细想一想。皇后的确是不如从前那样亲近她了,难道,难道真是嫌她多嘴吗?可是,梅贤妃是喜欢她的,而梅贤妃有皇子,就是将来…… 她正想着,猛然被梅大儒一问,顿时心里又是一紧,硬着头皮道:“父亲,女儿,女儿只是佩服沈少夫人。她行事与普通女子不同,甚至听说她还杀过倭人,实在是位奇女子。是以进宫之时,贤妃娘娘提起皇长子,女儿就想到了沈少夫人……” 梅大儒眉头皱得更紧:“沈家从未对外宣扬过沈少夫人杀过倭人,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就这样胡说!” “是沈少夫人的娘家meimei说的……”梅若婳被父亲问得一阵心慌,勉强道,“这话是沈少夫人的贴身丫鬟回许家时说起的……” “胡闹!”梅大儒有些恼火地道,“这些话,你也与贤妃娘娘说了?” 梅若婳低头不语。梅大儒一拍手边的几案:“这些日子你不要再进宫了!” 梅太太小声道:“既然是沈家的丫鬟自己说的,如何婳儿倒不能说了……” 梅大儒猛地提高了声音:“因丫鬟能做,婳儿也就去做?你视女儿与别人家丫鬟等同不成?” 梅太太哑口无言。梅若婳咬了咬嘴唇,低声道:“父亲,贤妃娘娘生辰,还让女儿入宫相陪……” “报病!”梅大儒断然道,“这三个月,你在家中反省,不得出门!若是再不守规矩,就送你回岭南!” 梅贤妃的生辰是二月十五,本朝习俗,正是花朝节。 长春宫名符其实,宫里花木甚多,一年四季开花不断,这会儿开的正是早玉兰,有紫有白,虽然只是不多几株,但皆有数十年树龄,开起花来也是几十上百朵,甚是好看。 贤妃的生辰宴就设在玉兰花下,四周以锦缎为障,挡住还有点凉意的春风,只留下头顶明媚的阳光。 宫中有头有脸的嫔妃都来为贤妃贺生,还有几位外命妇,也热热闹闹开了好几席。 许碧的位置被安排在了苏阮旁边,这倒算是意外之喜了。 “听说前几天劫持吏部侍郎嫡孙的那伙马匪是被你发现方能擒获的。”苏阮低声道,“如今宫里都在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