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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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已经看到他了,你大概就会明白我说的……艾伯赫特变了很多。你的突然失踪对他的打击是很大,他也的确有一段时间用上了所有的方法发疯似的去找你, 但我和你说起这些,是想告诉你,让他变了这么多的, 还有很大一部分的,别的原因。等我们发现的时候, 他都已经在达豪受训大半年了。” 当林雪涅听到达豪的时候,她的反应很大。但最终, 她只是眼神闪烁了一下后说道:“达豪?我记得……那是距离柏林不太远的一个地方。” 林雪涅没有说出口的是,她记得那里还有一个……集中营。 可是紧接着,路德维希就说出了那个她所未有说出的词。 “对, 就是那里。大约是33年的时候,他们把那里的一座兵工厂改建成了集中营。就是用来关押政治犯的地方。不过关押犯人只用了那里的很小一部分地方。那里的大部分营地都是用来给党卫军的成员受训使用的。艾伯赫特就是在那里接受了一年的训练。那个地方改变了他很多。据说他在那里受训时的成绩非常好,后来还被选送到柏林军事学院进行深造学习。克劳斯还是在前年才进到的柏林军事学院,但那个时候艾伯赫特已经从那里毕业了。他现在……都已经是一名上尉了,因为一直都待在阿道夫·希特勒先生的身边,他在柏林的上流社会很出名。” 由于林雪涅在路德维希断断续续地和她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并没有打断对方,这位有着亲王头衔的贵族一口气说了很多。 而直到他再一次地停顿时,林雪涅才有些手足无措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然后用仿佛带上了一层雾气的声音以及细微的抵触问道:“你是说……他一直都待在阿道夫·希特勒的身边?” 路德维希原本只是向林雪涅叙述了自己的那位好友现在的状态。事实上,路德维希还认为艾伯赫特从一名机械工程师变成了一名党卫军军官的巨大转变,以及他在达豪受训的那段经历才更会是让林雪涅难以接受的。 可没曾想,当他已经说完了那些,并继续往下说的时候,林雪涅却会抓住了这一点。这让路德维希感到想不明白。 但是在对上了林雪涅的那双黑色的眼睛时,他却只是说出了最为简短的,肯定的回答。 可随即,林雪涅却是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怀疑你,路德维希。但我真的很难相信。我知道……我知道每一个加入党卫军的人都会需要向阿道夫·希特勒宣誓。可是近距离地接触他观察他,每天都待在他的身边,听到他和别人说的话是不一样的。我不相信我认识的艾伯赫特会认同甚至崇拜那样的一个人。我不能说他是一个单纯的人,但他一定是一个很纯粹的人。” * * * “长官,我们到了。” 当艾伯赫特的属下开着他的那辆车停在了林雪涅所暂时安顿的那间旅店门口的时候,坐在驾驶座上的那名忠诚于艾伯赫特的党卫军队员对他说出了这句话。从汽车的后视镜上,那名党卫军队员能够看到自己长官的那双在黑夜中仿佛能震慑人心的眼睛。 可是艾伯赫特却并没有很快就拉开车门,而是依旧坐在汽车的后座上。 “我们只能喜欢雅利安女孩,是吗?” 他透过后视镜看向自己的下属,而后者则只是愣在了那里,过了好久才点了点头。 得到了这一回应的艾伯赫特闭上了眼睛,仿佛陷入了无尽的沉思。又是许久之后,他才睁开眼睛,并打开车门,走进那间旅馆,向前台的工作人员询问有没有给他的口信。 无疑,在过去的数年时间里,他曾是那样疯狂地寻找过直到今夜才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恋人,他也在酒醉后对自己的好友克劳斯说过,他相信他心中所想之人一定还会再出现,只是他真的不知道他还需要等待多久,并且他又还能等待多久。 但就是在现在,在他走进这间旅馆,并在得到了前台所给他的房间号后一步步走近那个人的时候,他的内心却会出现一种无法言说的胆怯。 越是渴望,越是想要靠近,就越是胆怯。 两种矛盾的心情在他的内心激烈地相冲着,让每一秒时间的悄然度过都变得那样艰难又那样仿佛飞一般逝去。 而今晚再次见到那个女孩时的每一幕就在这种激烈的冲突几乎要撕裂他的心的时候又闪现在他的脑海里,温柔地抚过那些新添的伤痕,让他又能够让人看不出异样地走向那间房间。 然后,他站定在那间房间的门前,并敲响了那扇房门。 过来给他开门的是路德维希,但是在这一刻,他的视线却似乎只能越过自己的这位友人的肩膀,并且目不转睛地看向显然在他敲门的时候也向门口走了好几步的,黑发的女孩。 可是因为他的缘故而用上了自己一整个晚上的时间的路德维希却并不在意,而只是在走出屋子并经过艾伯赫特的时候很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在对方走出几步之后,艾伯赫特叫住了他的名字,并郑重地对他道了一声“谢谢”。 而他的好友,有着亲王头衔的空军中尉则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就没有犹豫地向着走廊的下一个转角走去。 这样之后,在艾伯赫特走进这间房间,并关上房门后,这个虽不狭小,但也称不上有多么宽敞的空间里就只剩他们两个人了。 看到眼前这个让她感到熟悉又陌生的亲密恋人,林雪涅先是习惯使然地向他走出了两步。可随后,她又因为想起了那个漂亮得让人感到咄咄逼人的金发女孩而停下了脚步,并看向那个女孩先前所挽着的,绿眼睛贵族的手臂。 那样的目光几乎是让艾伯赫特一眼就明白了眼前这个让他思念得几近发狂的女孩内心的想法。可他却是没有像他的心中所叫嚣着那样地抓住那个女孩的手,并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我不想欺骗你,你不在的这六年的确发生了很多事。” “是的,我知道。六年了,这可是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它足够发生很多事。”当林雪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不禁把自己的左手藏在她在进门后不曾脱下的外衣的口袋里,并企图只是依靠自己的左手大拇指就把戴在左手中指上的那枚订婚戒指脱下来。 可她的这一动作非但没有让她做到把那枚她无比珍视的戒指只是在此刻脱下来那么一小会儿,还让她的一举一动全都再一次地暴.露在了眼前的这个男人的视线中。当她意识到这一点也意识到想要这么做的自己是有多么的可笑时,她自暴自弃一般地又把左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擦了擦又有眼泪涌出来的眼角。 “所以我现在也不能拥抱你也不能吻你了,是这样吗?因为你又有了一位站在你身边的时候看起来和你很般配的未婚妻。” 尽管拿并不是林雪涅的本意,但是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无论是在她的话语中还是在她的声音中都透露出了一种掺杂着复杂感情的埋怨。可是当她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她就又把她那戴着订婚戒指的左手藏回了口袋里,并用右手捂住了嘴巴,在稳定了好一会儿的情绪之后说出抱歉。 “抱歉,我不应该这样说你。我知道,我失踪了那么久,我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怪你的选择。但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当林雪涅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绿眼睛贵族的呼吸声忽然变得很沉很沉,并且他也需要用尽自己所有的自制力才能够不像六年前那样,去亲吻她那guntang的,仿佛能把他的心都灼穿的泪水,并让他所深爱着的那个女孩能够在他的怀里听到他的心跳声。 他就那样贪婪地听着,贪婪地看着,听着已经有太久太久他只能在脑海中寻找的声音,看着他只能在画布上描绘的脸庞与身影,却并不上前。 “我真的没有想到我已经离开你那么久,那么久……我甚至只是在我出生的那个世界里过了一天的时间。那真是我这一辈子里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天了。我逼自己一定要想起来我为什么会突然回不来了。可是我想不到,我一边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又一边恐惧着,害怕我会回来得太迟,我甚至还出现了幻觉,为了去追幻觉里的那个你我还跳了河,差一点就把自己淹死在那里。因为河里有你呼唤我的声音和你的影子,有那么几十秒的时间我不想醒过来!可那些到底都是假的,是假的。 “但是我说这些并不是因为我想在你的面前减轻我的内疚。我只是想告诉你,抱歉,真的对不起,我花了那么长时间才回来,我也根本不敢去想象这六年你是怎么过来的。毕竟……毕竟这样的时间我只是过了一天,而你却已经过了六年。六年又很多天。” 第140章 chapter 141 听着这些话语, 艾伯赫特的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再也掩饰不住他的挣扎, 他走上前去,他想要告诉眼前的这个女孩, 自己从未责怪过她。 当两人之间再没有那么多的距离, 绿眼睛的贵族抬起手, 放到林雪涅那有些凉凉的脸颊上, 并用拇指的指腹为她擦去眼泪。可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就会发现自己才为这个女孩擦去一点泪水,她的眼角就又会溢出一些。 或许是因为此时的窘迫,林雪涅感觉有些丢脸又有些好笑。然后,她就意识到……眼前的这个男人想要吻她。无论是他看向林雪涅的眼神, 还是缓缓靠近的速度,那些都在告诉她这一点。 这可这是奇妙的感觉。 今夜,当她坐在电影院的角落里看着对方从门口走进大厅的时候, 她会觉得才分别一天的恋人已经变得让她感到很陌生很陌生。 可当这个男人察觉到她向自己望来的视线,并转头看向她的时候,他又会变得让人感到很熟悉很熟悉, 仿佛他依旧还是六年前的那个男孩,只是眼神里多了许多让人感到心脏生疼的东西。 他应该已经变了很多很多, 可只要那双绿眼睛把视线落到她的身上,她就会觉得……自己的恋人从未变过。 但就是在林雪涅站在那里等待来自艾伯赫特的一个吻的时候, 他却是在快要碰触到这个女孩嘴唇的最后时刻停了下来,并又转过头去。 然后,在深吸一口气后, 艾伯赫特那在此时带上了些许沙哑的声音响起。 “雪涅,在你失踪的六年时间里,我没有一刻停止过对你的想念,也没有一刻停止过对你的爱意。可你不是雅利安人,所以我们之间没有可能。” 这几句话让林雪涅眼睛里的希望彻底被掐灭了。她甚至不敢相信那样的话语会是从眼前的这个男人的口中说出的。 那种感觉太陌生了,并且陌生得有些可怕。 但是把林雪涅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甚至是眼神的变化都看在了眼里的艾伯赫特却并没有去为自己刚才所说出的话语进行任何的辩解,而是说道:“但如果你需要我的帮助,任何帮助……我可以……” “艾伯赫特。” 不等艾伯赫特把话说完,林雪涅就叫出了他的名字,以一种并不那么柔软的语调。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我们在火车上的那场争论,已经有结果了,并且我才是正确的那个,是吗?” 在那趟开往布拉格的火车上,林雪涅告诉她的未婚夫——希特勒不可能允许他高贵的日耳曼化身党卫军去娶一个劣等民族的女人。 那么当时的艾伯赫特是怎么回答的?他说——不,我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 “告诉我,格罗伊茨上尉,你们的元首现在还喜欢中国吗?他还喜欢中国人吗?或者,你还能向上次一样万分肯定地给我一个回答吗?” 在这一刻,站在她身前的这个男人竟是说不出话来。 于是林雪涅又换了一个问题:“35年颁布的《保护德意志血统和德意志荣誉法》里规定犹太人和非犹太人通婚或者有性行为是违法的。那么你们高贵的统治民族雅利安人呢?你们和非雅利安人通婚或者有性行为是不是也是违法的?这条是不是你们党卫军内部的隐藏法律条文或者守则?” 在艾伯赫特的一年中,他有大部分的时间,每天都能够看到那个在他们的国家里有着至高威望的领袖。并且他同样也需要面对那个在二十七岁那年就已经成为了党卫军全国领袖的“舅舅”。 但即便是在面对那样的两个上位者,并在他们的面前隐藏真实的自我时,他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手足无措,根本不知自己应当如何开口。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不知应当如何开口,以及沉默和犹豫就已经能够是一个回答了。 起码,在林雪涅看来是这样。 “看来,你已经告诉我你的答案了。谢谢,谢谢你没有选择欺骗我。”说着,林雪涅甚至笑了起来,并带着些许的自嘲叹息道:“已经很晚了,你该离开了。” 在林雪涅那带着泪光了,却十分有力的目光的注视下,绿眼睛的贵族最终仓惶地转头离开了这间屋子。 直到这间屋子再次回归寂静无声,直到这间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林雪涅颓然地坐到了房间里的床上。她两手交握着,紧贴着自己的额头,并用它来轻轻地揉着紧锁着的眉头。 太晚了,似乎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在这个时代的那些朋友们,克劳斯就好像她所知道的那样,现在正在柏林军事学院进修;曼弗雷德和路德维希成为了德国空军的一员,并且加入了世界空战史上战绩排名第一的,群星璀璨的德国第52战斗机联队;而她的恋人……她的恋人则甚至在战争打响前就已经是党卫军的少尉,并且也有了一位血统纯正的,与他同样身为党卫军成员,或许也有着相同理念的未婚妻。 所以,她还能做些什么? 她又是不是……是不是应该继续留在这个即将战火纷飞的黑暗年代? 她是不是还能找到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 那天晚上,林雪涅躺在这间1938年柏林的旅店房间里,望着窗外逐渐暗下去的灯火失眠了。她的失眠持续了很久,似乎她的身体已经感觉到很疲惫,可是她的意识却很清醒,也根本不想入眠。于是到了后半夜她干脆卷着被子坐起来,靠着床头坐在那里,却并不思考,而只是放空自己…… 夏季的黎明前最黑暗的那段时光过去,天色又渐渐亮了起来,她做出了决定。 【尽管如此,我还是想留在这里,完成我的承诺。——‘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不论你是否还需要。】 当她终于想明白这个答案,她才又躺下去。 并且这一次,她再没有了失眠的困扰,并很快进入梦乡。 可是早上四点多才睡下去的林雪涅根本就没能睡太长时间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吵醒了。那是早上六点半。老天,她才刚刚睡着两个多小时,可她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而被这阵敲门声从睡梦中吵醒的林雪涅更是因为窗外已经完全亮起来的天色而以为现在怎么也得是十点或者是十一点了! 脑袋还处在一片混乱中的林雪涅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想清楚她现在在哪里,前一天的晚上又发生了些什么。可还不等她的脑袋完成重启,站在她房间的外面敲门的那个人就已经很着急地问道: “雪涅?雪涅你还在吗?” “路德维希?” 几乎是一下就分辨出了那个声音的林雪涅这样问道。可显然屋子外面的那个人并不能听到她在屋子里面的这一句小声嘀咕,于是他更用力地敲起房门,并更大声一些地问道:“雪涅你还在吗?” 这下,林雪涅总算是醒过来了,并穿上衣服,踩着拖鞋,在走到门口的路上顺便抓了抓被她睡乱了的头发。可是还没等她走到门口,敲门声就已经停止,猜测对方很可能就这样急性子地跑了的林雪涅连忙小跑了几步并一把拉开房门。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空军制服的,在这几秒的时间里已经就要走到走廊上下一个转角的路德维希! “路德维希?” 把自己身体的一半藏在了门里的林雪涅这样稍大声一点底喊出了对方的名字,于是这位明明都已经是一名空军中尉了却还是冒冒失失的贵族才猛一下地转过身来,并快步走了过来。 “今天是星期三,你都不用去空军部报道的吗?” “要去啊,所以我特意赶在去基地报道之前过来看你一次,谁知道你是不是又一转眼就不见了。” 一定是因为林雪涅根本就还没有睡醒,才会在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牙也没刷脸也没洗的时候就放这个自说自话的家伙进门,并且在对方进门后又把房门关上之后才意识到不对劲。 可还没等林雪涅反应过来不对劲的地方到底在那里,她就因为小亲王所给出的回答而又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林雪涅:“现在几点?” 路德维希:“六点半啊。” 说完这个回答,路德维希还在林雪涅对他瞪眼睛的时候十分理直气壮地说道:“如果我不是这么早就过来了,你要是到中午之前就退房走了怎么办?我昨天都没来得及把我公寓里的电话号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