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心情低落地回到婆家，一进门就进到了冷脸抱臂坐在沙发上的她婆婆季主任，杨小禾心脏微微一抖，“妈。” 季主任冲杨小禾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坐。 杨小禾颤颤惊惊地在旁边的沙发坐下，双手整齐地摆在膝盖上，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听说你去自取其辱了？”季主任语气清冷地开口，挑剔的目光在杨小禾身上来回打量，见杨小禾缩得更厉害，眼里明显地划过不喜。 从一开始她就不看好这个儿媳妇，一肚子的心眼算计，却没有气场撑起来，上不得台面。 但没有办法，儿子看中了，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杨小禾心脏猛地一缩，神情却是愣愣的，似是没明白她婆婆说了什么。 季主任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才缓缓道，“我听怀渝说，你学校的男老师离婚，你跑去找人家女同志了，来，你跟妈说说，你是以什么立场去的？” 茶杯放到茶几上，明明只是轻轻地“咚”了一声，却仿若砸到杨小禾的心上。 “小叔叔怎么知道……”杨小禾脸色苍白，突然想起自己被林秀香怼时，路边停着的小汽车，难道里头坐的人是顾怀渝？！ 想明白，杨小禾膝盖一软，哪里还敢坐在沙发上，赶紧跪了下来，“妈，你听我解释，我过去只是想劝和的，我……” “哦？”季主任语调悠转地应了一声，然后整个人的气场冷硬下来，目光冷峻地看向杨小禾，“我说了什么吗，既然只是去劝和的，怎么这么急着下跪认错。” “……”杨小禾眼前一黑，恨不得立时晕过去才好。 林秀香半点没有把遇到杨小禾的事情放在心上，她跟陈爱华不光去买了衣服，还去做了头发买了化妆品。 上辈子年轻的时候，林秀香活得特别规矩，林母几十年如一日，讲究一个不爱红装爱武装，衣着打扮干净得体就好，林秀香受的影响不浅。 直到后来自己做了老板，接触得多了，才慢慢学起了护肤打扮，但最张扬的年纪已经过去，打扮也需要符合当时的身份和气质。 说实话，林秀香没想到自己一个见过后世繁华的人，进个理发厅会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 原来这时候就已经有电热帽和卷发杠了，她还以为是小时候用的那种“铁钳”呢，而且理发厅里的生意明显超出了林秀香的预期，居然排了不少人。 “咱们这都是从沪市请来的师傅，手艺精湛着呢。”负责接待的大姐打扮得十分洋气，态度热情周到又不谄媚。 本来林秀香和陈爱华都要望而却步的，她们还得赶末班车回县城呢，这么多人，排到天黑也排不到的吧。 结果接待的大姐进去一趟，再出来，就悄声告诉林秀香她们，可以给她们安排个插队，据说是老板发的话。 把她们安排到里间的座位上，就有别的职员来喊大姐去忙活了，林秀香赶在她离开前把人拉住，“大姐，你们老板姓什么呀？” “姓顾。”大姐话音落下，人也风风火火地走了。 留下林秀香和陈爱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谁也不认识省城开理发厅，还姓顾老板呀。 最后两人相视狡黠一笑，甭管这里头到底怎么回事，反正人都已经坐进来了，最后她们肯定也要付钱的，那就安心等着做头发吧。 大姐走没两分钟，就来了两位穿白大褂的理发师。 别说，还挺专业的，技术和审美远比林秀香预想的要靠谱。 来的时候理发师脸色微微不太好，跟领班大姐交涉的时候，似乎还争执了几句。 不过到林秀香她们这里时，脸上完全看不出郁色。 林秀香也是正好看到那一幕，问了才知道，这理发店开张才两个月，这两位理发师已经连上了两个月的班，今天刚休假，就被临时喊了回来。 “这真是不好意思。”林秀香跟陈爱华对视一眼，要换成是她们，估计火气也不会轻。 穿花衬衣的理发师笑起来，理了理林秀香刚卷好的大波浪，在镜子里冲林秀香挤了挤眼晴，“不用不用，为两位美丽的女同志服务是我们的荣幸。” 这是真心话，为此理发师还盛邀林秀香和陈爱华去隔壁的照相馆留两个照片，他们可以留在店里做展示。 这时候理发店旁边大多都是有照相馆的，做个新发型，再拍个照留念，在这个时候是非常时髦且流行的一件事。 用理发师的话来说，再好的技术，也得要美人相称，林秀香的发型是他这两个月以来，最满意的作品。 林秀香烫的大波浪发型，让她看上去既显得妩媚有女人味，又有一种新时代独立女性的感觉。 陈爱华是披肩短发，理发师给烫了流海，发梢内扣，看上去温婉可人，十分俏丽。 麻烦人家加班，林秀香和陈爱华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去隔壁拍了照片，约好了照片洗出来给她们寄一份后，才结账离开。 就在她们结账的时候，还有好几个年轻姑娘进来，点名要做跟她们一样的发型。 照相的时候，林秀香想起林父的事，问了那照相师傅几句，离开理发店后，便按着照相师傅的指点，去了火车站旁边的器材市场，替林父买了台海鸥旁轴相机。 虽然少年宫那位女同学的为人不怎么样，但为了阻止林秀香报班，她给出的建议还是很中肯的，林秀香决定采纳。 “花了不少钱吧，你这孩子，说了不用买不用买。”林父嘴上抱怨着，其实喜欢得不得了，相机拿出来后，一直在手里把玩着，十分爱不释手。 这时候就该到陈爱华上场了，长辈们哪怕心里喜欢，但对自己的孩子向来不讲客气，哪怕是接受孩子孝敬时也一样，但对外人却很慈蔼可亲。 “伯父，我给你做模特呀，我虽然不如秀香漂亮，但也不差的。”陈爱华笑眯眯地对林父道，还叉腰给林父摆了个造型看。 惹得林父直乐，笑完后忙道，“好看好看，你们都好看，等伯父摆弄明白了，就给你们拍啊。” 林父美滋滋地去摆弄相机和说明书，林秀香送陈爱华出门。 林秀香离婚闹的动静不小，最近一段时间也十分张扬，家属院里不少老派的长辈其实是很看不惯的，陈爱华来找林秀香的时候就感受到了。 从省城回来后，在家属院一进一出，感受就更强烈了，大概是林秀香换了新造型，穿了新衣服，打扮得过分漂亮，年长一辈投过来的目光多是谴责和不认同。 “秀香，你别难过。”陈爱华脸上满是对林秀香的心疼。 林秀香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陈爱华在说什么，等明白过来时，心窝暖暖的，“放心，我不难过，也不在意，我会在他们异样的目光中越过越好。” 见林秀香是真的不放在心上，陈爱华才放下心来，两人约好得空再见，陈爱华就先一步离开。 “秀香！”陈向东老早就看到了林秀香，只不过林秀香在跟别人说话，而且林秀香突然大变样，漂亮得他都有些不敢认，才一直没有上前来。 林秀香看到陈向东，倒没像上辈子那样，对他避之不及，上辈子林秀香对陈向东是带有偏见，现在抛开偏见不提，陈向东这个人还是挺不错的。 “周末一起去看电影吧，我买了电影票。”不知道为什么，陈向东有些不敢直视林秀香的眼睛，太漂亮了。 林秀香笑起来，“谢谢你的邀请，不过你真的不必在我身上花费工夫，陈向东，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你应该不是想对我耍流氓吧。” 陈向东赶紧摇头，“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的话，那就是奔着结婚去的，但不被父母认同的婚姻，大多都是不长久的，我不会嫁给父母反对的男人。”林秀香笑眼弯弯，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残忍。 看着陈向东迅速崩塌的表情，林秀香虽然于心不忍，但还是抱歉地继续，“你很好，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拒绝真心喜欢自己人其实心里也怪不好受的，说完林秀香赶紧转身离开。 结果走了一段路，陈向东又骑着自行车追上林秀香，“我父母的工作我可以做，你这么好，他们肯定能接受你的。” 然后又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类型，你告诉我，我可以学习改变，而且说不定你多了解了解我，可能发现我就是了呢，还是说你喜欢赵文生那种类型，我……” 林秀香决定收回刚刚心底那一丝内疚，她赶紧抬手打住陈向东接下来的话，“我刚离婚，现在不想开始任何一段感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看来林秀香在婚姻里受了很多伤，陈向东眼里闪过心疼，“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信任我，但我可以等你。” “……”林秀香无奈极了，她看着陈向东，双手抗拒地示意他止步，然后才转身大步离开。 这一次陈向东没有去追，他知道林秀香需要时间，他也同样需要时间把横亘在两人间的难题解决。 路边家属院二栋二楼，赵姑妈站在窗边看了好一会，等楼下两人各自离开后，才往地上啐了一口，“呸，不要脸！” 第18章 做为林秀香和赵文生间的介绍人，赵姑妈一度十分自得自己牵成了一桩良缘，没少拿这事往外头给自己宣扬。 用世俗的眼光来看，林秀香一个初中学历的工厂女工，能嫁给大学学历捧铁饭碗的公家人，是真的攀了高枝的，尤其赵文生看起来文质彬彬，温和有礼。 厂里不光是小年轻们的父母，就是一些未婚的女同志，都是很羡慕林秀香的。 赵姑妈没有工作，就是热心肠，爱给年轻人拉红线，以前介绍对象吧，双方满意了也就吃顿酒席挣双皮鞋穿穿。 但自打介绍成了林秀香和自家侄子这对后，名声传出去，慢慢就有人托上门来，手里攒下一批小青年的资料后，赵姑妈这红线更是牵得游刃有余。 等到有一回有心急的家长给她塞了红包，请她多上心，赵姑妈发现了这条生财之道后，几乎是逢人就提一遍林秀香和赵文生的事儿。 这下好了，林秀香和赵文生离婚了，金字招牌生生给砸了。 而最让赵姑妈生气的是，她回娘家一问自家嫂子，才得知是林秀香提的离婚，不光提了离了，还卖了陪嫁，抢走了赵家的房子。 离了婚的女人，立马就掉了价，能有什么好名声，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赵姑妈和赵母都等着呢，等着看林秀香日子越过越落魄，等着林秀香回头求她们的一天。 结果赵姑妈看到了什么，她看到林秀香成日里花枝招展地，把自己打扮得跟个小娇精似的，居然还有那不长眼的年轻小伙子围着她转。 “真是不分香臭，闻着味儿就往上拱！”赵姑妈气哼哼地摔上窗户，眼珠子一转，提上她的菜篮子就出了门。 不用出差的日子，林秀香除了到厂里安排一下工作，大半时间都在家里呆着，反正销售部只看业绩说话，不管查岗。 国画课林秀香也去上了，还挺有意思的，跟着老师画完两幅习作，基本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特别能让人沉下心来。 上完课林秀香拿着被老师夸不错的画作，心情愉快地回家，结果刚到门口，就听到了屋里何大舅妈咄咄逼人的大嗓门儿。 “……现在婚都离了，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但你瞅瞅秀香，像个离婚女同志该有的样子嘛，不安安分分的收起尾巴过日子，她是想干什么！”何大舅妈嗓门粗大，讲话又快，林母压根就插不上话儿。 林父大概是不在家，不然以林父疼闺女的劲，何大舅妈可不敢这样说话。 “她可别忘了，她底下可还有两个meimei呢，她这成天在外头勾三搭四的，名声都叫她败坏干净了，底下的meimei还怎么嫁人！” 林母很小就丧父丧母，是哥嫂把她拉扯大的，长嫂如母，林母一直就很尊敬自己的嫂子。 但听到嫂子这样说自己的闺女，林母怎么忍得了，整个人气得直发抖，“嫂子，你这话太过分了！秀香是你亲外甥女，什么叫勾三搭四，你给我说说，秀香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要这么说她！” “哟，你这是还不知道哪，我跟你说啊外头都说……”何大舅妈夸张地大张，然后绘声绘色地说起她听说的那些事情来。 现在外头主要传的是林秀香突然烫头打扮的事，几乎全是说林秀香不安于室的，还有林秀香跟陈向东间的正常来往，更是被人恶意扭曲得不像样子。 甚至还有人说，林秀香急着离婚，是因为怀了陈向东的孩子，简直可笑又可气。 “舅妈，我是离婚，可不是丧夫，还带守孝三年的。”林秀香拧开门锁进屋，一边挂包包，一边打断了何大舅妈的话。 虽然很生气林秀香的作为，但这样被当事人撞破，何大舅妈脸上还是有几分尴尬的，她讪笑了笑，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张嘴。 林秀香把头发往肩后拨了拨，在林母身边坐下，轻轻地拍着林母的背，替她顺气，“再说了，就算是旧社会，那也是我休了他赵文生，没道理我这个休夫的人，得遵从三从四德，离个婚都要羞于见人，恨不得以死谢罪吧？” 何大舅妈脸上有些不大自在，她在林母面前能端着长嫂如母的架子，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但在气势逼人的林秀香面前，却莫名有些不大敢。 她喏喏地道，“我也没有这个意思，可是……” 可是你一个离了婚的女人，低调一些不是应该的吗？ 林母好不容易气顺了下来，她紧紧地握着林秀香的手，满眼心疼。 “嫂子，你要是担心秀香影响她表外甥女的婚事，咱们两家直接断了往，我以后再不上娘家门就是。”林母眼底湿润，心里难过得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