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以往宣采薇卧病在床,眉宇间总是掺着几分郁色, 只有镇国公夫人和老夫人来看她的时候,她才稍微有些淡淡的笑容。 不像现在。 也不是现在,不知在何时,宣采薇身上已然没有了那种沉重的氛围,整个人看着明朗豁达了许多。 难道是因为身子痊愈,小姐的性子才转变的如此之快? 香栀自然不知,宣采薇这性子算是这三月的穿越磨出来的,也许是见过了世间百态,也许是发现了人世美好,也许是遇到了—— 秦隐。 总之,宣采薇不像以往那般感觉有山压在自己的背上喘不过气来,她便是活着都是挣扎,也没有机会,更没有时间去发现俗世中的风景。 如今的她,像是经历了一趟持久的心灵之旅。 除了想要好好活下去,更想活得精彩而又美好。 这转变很细微,可已然开始渐渐渗透在了宣采薇的日常里。 香栀见着宣采薇开心,持家重任瞬间抛之脑后。 毕竟小姐的心情,可是放在香栀心里的头等重要的地位。 三人很快走过湖亭,长廊,拐了几个弯,终于走到了今日的目的地。 看着眼前森严庄重的白墙黑瓦房屋,方才好不容易有些笑意的面容,顿时沉凝。 眉目间闪过几分明显的悲痛。 接着宣采薇便上了灰石台阶,一左一右看守的下人见是宣采薇,同她行了个礼,便放宣采薇进了去。 打一进门,一排排漆黑如墨的牌位便印入宣采薇眼帘。 最下面也是最中央的位置,赫然放置着一个新木而制的牌位。 见着上面刻的字,宣采薇眼圈一下子红开。 身边的香栀密切注意着宣采薇的情绪状况,就怕像上回一般,吐血昏迷三个月。 这要再来一次,恐怕阖府上下没几人能受得住。 见宣采薇眼圈泛红,香栀赶紧递上手帕,手也跟着扶了过去,就怕宣采薇有个好歹。 但她起了动作,宣采薇抬了抬手,拦下了她。 “不必,如今的我,已经没有那么脆弱了。” 说完,宣采薇上前几步,跪在正中央的蒲团上,眼神直直盯着那块新制的牌位。 也就是宣采薇祖母的牌位。 三个月的时间,已让大部分人渐渐适应了宣采薇祖母的死讯。 因为宣采薇昏迷,她缺席了之后所有的过程。 她没有替祖母守过灵。 她没有替祖母哭过丧。 她没有为祖母送过葬。 甚至…… 她连一次孝服都没能穿上。 宣采薇看着黑漆漆的牌位上写着的名讳,只觉眼疼得厉害。 她似乎想起了幼时祖母怕她受凉,抱着她给她取暖的样子,也似乎想起了祖母见她喜欢下棋,明明自己不喜欢,还是陪着她一起看棋谱的样子,还似乎想起了最后见祖母的那一回,祖母说想看她穿祖母为她选的新衣裳…… 然而,直至祖母闭眼,都没能见到宣采薇穿她选的新衣裳。 宣采薇的母亲平素威严,对宣采薇的关爱不像平常母亲,更像是一位严师,宣采薇敬她,爱她,却也畏惧她。 可宣采薇的祖母却是一直把宣采薇当孩子一般疼宠,待在祖母身边,是宣采薇在镇国公府里最放松的时候。 但如今,祖母逝去了。 她却什么都没能替祖母做。 宣采薇的悔恨,蛰伏了三个月终于爆发了。 过了一会,宣采薇让身后的香栀和香素先出去,说想自己一个人同祖母待一会。 香栀香素眼里虽有担心,但也听话出了门。 听到身后响起的关门声。 宣采薇包在眼里的泪水,终是忍不住掉了下来。 一滴一滴,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她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无声的哭着。 像一个要不到糖的孩子,一个人默默缩在角落里。 然而,她却再也等不到那个会给她糖的人了。 宣采薇也不知哭了多久,之后她微微抬眸,红红的眼睛看向祖母的牌位。 脸上带着几分懊恼和歉意。 声音哽咽到断断续续。 “祖…母,采薇本来不想哭的,不想让您担心采薇。” “可是,采薇没能忍住。” “对不起,祖母,采薇没能送您最后一程。” 抽抽搭搭的声音,压抑的很小声,宣采薇也不想让门口的两个小丫鬟担心。 之后,便是长久的无声哭泣。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宣采薇终是稍稍止住,想拿手帕擦一擦眼泪,却发现自己没有带手帕。 宣采薇一顿,垂眸看向自己今日的白袖。 不如拿袖子擦一擦,可不能让香栀她们担心才是。 正当宣采薇准备拿袖子擦时,余光却忽地瞥向自己的右后方的蒲团。 上面静静躺着一方手帕。 宣采薇一愣。 方才…好像没见着这方手帕? 宣采薇疑惑时,却不知头顶上的瓦片,被轻轻盖上了一块。 第086章 宣采薇想了想, 以为是方才香栀给她留下的,宣采薇从蒲团上拿起这方手帕, 擦了擦眼角的泪,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暗道到底还是让这丫鬟担心了。 接着她便朝着右边的案桌走去。 宣采薇这一进去, 便是许久许久。 到日上三竿之时,另有一个不速之客前来。 是这些时日快急成热锅上的蚂蚁的宣静姝。 宣静姝那日没能等到宣大夫人的消息,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又不可能跑去质问宣大夫人为何没给她传递消息, 她只能等。 而在等待之时, 宣静姝思来想去,也只有近日府里的传闻,能让宣采薇生她的气。 后来, 宣静姝将宣采薇送给她的香寒召了过来, 仔细盘问, 才得知这名为香寒的丫鬟,竟然当着宣采薇的面,说了她有可能在宣采薇死后成为嫡女的事,甚至因此还想拍她的马屁,来她的院子。 虽然印象里, 宣采薇并不像是个容易动怒的人, 但当着她面爬院子,想来宣采薇也丢不起这个人。 估摸着,宣采薇便是嫡女和香寒的事, 迁怒于她。 宣静姝想明白了原因,心下稍安,直接将香寒送到了管事嬷嬷那里,只道香寒心大,她的小院亦然容不了。 宣静姝这一做法,也算是一箭双雕。 这一来,惩治了香寒,算是表明了她的态度,也就是做给宣采薇看。 二来,说是香寒心大,影射地却是嫡女一事,她把“心大”的香寒剔出了自己的院子,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意思是在说,她不是心大之人,对嫡女之位没有肖想。 宣采薇到底有点脑子,想来该是明了她的意思。 然而宣静姝这一等,便是等了大半个月。 这半个月中,宣采薇甚至连平素都没怎么说过几句话的小堂妹都见了,就是不见她。 这才让宣静姝真正有些急了。 而且,她过往这些年,本就是靠着宣采薇,才在镇国公府有了立足之地。 捧高踩低,高门大户皆有之。 宣采薇对宣静姝的关心一淡,好些下人对宣静姝就不怎么上心了。 多年没感受过的区别对待,让宣静姝忽地意识到镌刻在骨子的嫡庶分别。 她不想永远只当个受人白眼的庶女,嫁的也是小门小户的穷酸儒生或是跟她一样的庶子。 她宣静姝一身才华,本该荣显于人前,而不是藏在这暗无天日的后院。 所以,她得学会忍耐。 她都忍了十几年了,也不在乎多这一会。 宣静姝这半个月,便是如此劝慰自己忍着,等着。 中间宣静姝有想过找“月叔叔”或是姚擎帮忙,但现在宣采薇刚醒。 宣静姝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宜打草惊蛇。 只是等了半个月,饶是宣静姝能忍,也耐不住寻思,宣采薇究竟在想些什么?! 所以今日好不容易打听着消息,说宣采薇来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