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谭涛失踪了。

    这是他第二次失踪,但这一次,薄钦已经无力再去找他了。

    他小心翼翼的守在了医院,谁来也不见,一守就是七天。

    没有人知道,当薄钦几乎称得上是手脚并用踉跄赶到楼下,颤着手,探到了青年鼻息时,那一瞬间涌上来的狂喜。

    男人像是疯了一样,小心翼翼的坐在紧闭着眼的谢木身边,又哭又笑。

    青年很快被送去了最好的医院。

    可就算医术再精湛的大夫,也只是勉强救回了他的命,就像是轮回一般,这一次,谢木被判定再次持续性植物状态。

    他还可以呼吸,吞咽食物,可,几乎已经没了醒过来的可能性。

    医院里所有人都说这是一个奇迹,不幸的奇迹。

    谢木曾经作为奇迹出院,可不到一年,他又这样躺在了病床上。

    薄钦一直守着他的恋人,小心的照顾他,帮他擦着身子,让他不至于躺太久会难受。

    他成了自己曾经认为最不可能的那种人。

    每天,他都会早早醒来,进曾经绝对不可能进的厨房,小心的按照食谱熬汤,从小到大都没做过饭的薄钦一开始会有些手忙脚乱,好在他脑子聪明,虽然有些忙乱,但也成功做出来了。

    端着汤,英俊男人修长手指烫红了三根,甚至还有着血泡,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小心翼翼的,耐心喂着谢木,

    温柔的喂完谢木,帮他擦拭了身体,薄钦就要坐在床边,拿着一本曾经谢木最喜欢读的书,一字一句的读给他听。

    公司,家族,这些他都不想管了。

    他只想要陪在他的恋人身边。

    “今天熬汤的时候,我盐还是放少了,有点淡,你别嫌弃,我总怕他们做的不精心……”

    “栀子花开的越来越多了,我摘了好些,你闻……”

    男人温柔笑着,将一朵最好看的,递在了谢木鼻下。

    “我以前还嫌弃这花太香,总不让你摆,后来见你每次看见了栀子花就走不动道,才松了口。

    你那时候特别高兴,那天就摘了一瓶,本来放在卧室了,怕我不高兴,就送到了客厅。”

    薄钦声音沙哑的说着,青年闭着眼,丝毫动静也无。

    “你说,栀子花白,看着就干净。”

    “你奇怪为什么我不喜欢这样干净的花……”

    男人的手颤抖着,落在了谢木冰冷苍白的脸颊上,“其实,你才是最干净的……”

    “这样躺着,很难受吧,那三个月,你也是这样吗?”

    “一个人躺在这里,没有人和你说话,没有人照顾你,身上痒了,痛了,都没办法……”

    温热的泪滴在了青年苍白手指上,薄钦低着头,声音嘶哑。

    “小木,醒过来吧……”

    “我可以变成你喜欢的,干净的,只要你愿意,好不好……”

    他僵直的坐了很久,烫伤的手涨涨发疼。

    可谢木,始终没有回复他。

    薄钦的心脏仿佛已经疼到麻木了,他小心的伸出手,温柔按摩着青年手臂,按着按着,突然想。

    曾经,在小木无数次做好饭等着他吃,却空等了一夜时,是不是也是这种感受。

    空空的,发疼。

    像是在等着一个永远等不到的诺言。

    这几天,薄钦除了做饭,都是在跟谢木说话,即使得不到回应,尽管声音彻底哑下。

    他像是在惩罚自己,只用了七天时间,便形同枯槁。

    等到晚上了,青年静静躺着,男人伸出手,将桌上的日记拿在了手中。

    他垂着头,小心翼翼的摩挲着,却始终不敢打开。

    小木说,这里面的东西,他不希望别人看到。

    他看了,所以小木才生了气。

    只要他乖乖的不看,也许小木会高兴,会醒过来……

    抱着哪怕小孩子都不信的希望,薄钦一日日的等着,一天天的念着。

    越是等,他的精神就越是恍惚。

    他不停地回忆曾经的青年。

    他笑的样子,难过的样子,在厨房忙碌,在阳台浇花,做好了饭,笑着叫他,“薄钦,来吃饭了。”

    谢木被接回了家,男人做饭,浇花,每一天都在客厅换上新的栀子花。

    他端着菜,来到谢木身边,笑着说:“小木,来吃饭了。”

    然后,看着紧闭双眼的青年,泪如雨下。

    ***

    谭涛是在第二十天,带着人来的。

    他身体不行了,脸色惨白,走几步路,就要咳嗽几声,可当看到床上躺着的青年后,眼中爆发出了亮到吓人的光。

    “宝贝,我的宝贝……”

    走路一瘸一拐的男人丢了拐杖,眼中尽是疯狂地冲了上去,等到了近前,他又怯了。

    小心翼翼的挺住了脚步,谭涛伸出手,将青年软软,冰冷的手握在了手心里。

    “宝贝……”他轻声说,“我来接你了。”

    “别怕。”

    谭涛又哭又笑的俯下身,近乎虔诚的,将脸贴近了那冰冷的手。

    他吻着无力纤弱指尖,眼泪掉在上面被他吻去,涩的发苦。

    “放开!!”

    如同曾经的谭涛一般,被打的浑身鲜血的男人看着这一幕目眦欲裂。

    “谭涛,你给我滚开!”

    “该滚开的是你!!”

    男人手还温柔的捧着谢木冰冷的手,听了这话,脸上一瞬间爆发出了阴戾。

    他仇恨的转头看向薄钦,“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是你逼他的!”

    “你骗他,欺他,又丢了他!”

    “他本来,都已经不要你了,他爱我,要跟我好好地过一辈子,我就算是自己死,也不会丢了他,我好好的保护着,保护着我的宝贝……”

    谭涛不光是声音,就连整个身子都在抖,“你骗了他这么多长时间!让他痛苦了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他幸福了,又被你毁了!”

    “是你!”

    他拿过一边的拐杖,不顾还疼着的腿,恶狠狠地,用力抬起,狠命敲下。

    “你丢了他一次又一次,他现在这样,都是你害的!”

    “当初,我就不应该心软,我就应该把他抢回去……”谭涛红着眼,看着半边脸满是鲜血的薄钦,“我怕他想不开,放了他……”

    “你呢?你醒过来,看见他满身痕迹,就认为是我。”

    地上的男人身子猛然僵住,不可置信的,艰难抬起了头。

    “你说……什么!”

    “谢木,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的。”

    “薄钦,你自诩喜欢干净,可你才是最不干净的那一个!!!”

    “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脸在这口口声声谢木是你的?”

    谭涛已经疯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拐杖狠命打在薄钦身上,丝毫顾忌都无。

    该是很疼的,可男人却像是感受不到一般。

    那天,青年浑身被雨淋湿,冷的发抖,他敲着门,想要躲进他怀中。

    可他说,你脏了。

    “我是……怪物……”

    男人被打的一口一口吐着血,狼狈的趴在地上,嘴角,慢慢扯出了个笑,“原来……我真的是怪物……”

    栀子花的香味飘在房间里,薄钦如同一条死狗,倒在血液中。

    ——“小木,我爱你,永远都不会丢下你的。”

    “永远吗?”

    “永远。”

    谭涛丢了拐杖,冷笑着看了一眼地上的男人,眼角余光,突然注意到了桌前的日记本。

    他心中划过什么,瘸着腿走到那,用了蛮力打开。

    像是寻找着什么,谭涛不停地翻着页,最终,定在了最后的几页。

    【最近总是做同一个梦,梦里我很开心的和谭涛一起在坐着旋转木马,很高兴的样子,梦里的谭涛在笑,我看着他,心里暖洋洋的,想法居然是,如果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

    这不正常,我想跟薄钦说,可我怕,如果这是真的,我该怎么办。】

    【今天又做梦了,我觉得很奇怪,好像有一个陌生人住在我的体内,每天传递给我信息,就连对谭涛的厌恶,好像都因为他少了很多。】

    【他想去找谭涛,他害怕薄钦,害怕这里一切,我总觉得,用不了几天,他就可以醒过来,我真的害怕了,最近薄钦越来越忙,我该去找他吗?】

    【薄钦很忙,我想帮他,可他不肯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的精神越来越差,我好怕我会离开薄钦,那个人想要出来,可只要薄钦回来,他就会害怕的躲起来,我开始觉得,这不光只是我的臆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