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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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诚恳的神情落在了卫檀生的眼底,卫檀生不说话,也不再理她,他安静地坐在原地,顺从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因为官府这几日来的动作,山上的人憋了一肚子的火,吵吵嚷嚷着,要好好整治卫檀生,给卫宗林点颜色瞧瞧。 惜翠答应了他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他,那么她一定就会做到。 她亲自去向鲁深求情。 鲁深难得收敛了嘴角的笑意,皱起了眉头,紧紧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老六,我不骂你。我就问你,你知道你自己这几天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惜翠道,“但这小子确实跟我合得来,左右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何必同他计较。” “他是卫宗林的儿子。”鲁深淡淡地说,“卫宗林对寨里的兄弟们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老子的事总归不能算得小子头上。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孩子,倒叫人看轻了。”惜翠辩解道,“我宁愿跟卫宗林打个你死我活,我也不想欺负他小子来逞威风。” 鲁深皱眉,“你今天是非要替他说话了?” 惜翠道:“我没替他说话,我就是看不惯,看着憋气。” 鲁深笑出了声,“我现在倒怀疑这小子是不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往日也没看你有多喜欢谁,最近倒是三番两次地替他着想了。” 他一笑出来,周围凝滞的空气顿时为之一扫。 鲁深懒懒地往椅背上一靠,“行了,你也没跟我求过什么。我也犯不着真跟一个混小子计较。你既然都求到我这儿来了,我也就应你这一声。但我事先得问你一句话。” “大哥你问。” 鲁深调整了一个姿势,凝视着她,他唇角绷得紧了点儿,眼神如同夜里的虎豹一样锋锐,“用不了几天,卫宗林就要带着兵上山,真打起来,你到底是以这小子为先,还是以寨子为先?” 鲁深眼眸深沉,紧紧地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情绪的变动。 被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惜翠感到了一阵久违的压力,但她还是镇静地回看着鲁深,神色郑重而恭敬地说着屁话,“真打起来,当然是以寨子为先。” 惜翠拍了拍胸膛,信誓旦旦地保证,“大哥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那你就记住你今日所说的。”鲁深好似也松了口气,脚一蹬,大马金刀地坐直了,又接着笑,“在这瓢儿山上,万事还得以我们寨子为首。你别忘了自己的本分。要是哪天,你真犯了糊涂,”他一牵唇角,扯动了脸上的刀疤,“我就先杀了他,到时候,你就算再替他求情都没用。” = 那山匪刻意讨好他。 卫檀生发现。 讨好的眼神他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府上的人都在讨好着他,特别是跟在他身边伺候着的丫鬟小厮们。他的眼神就跟那些整天围在他身边的下人一个模样。 他虽不喜欢,也不明白他的用意,但这不妨碍他接受。 至少,在他刻意的讨好下,他能好过许多。 其实,他起初也生出了些警惕心。觉得那山匪是有意在试探他,但他想了一想,又觉得不太像。 他们其实瞧不起他,也不在乎他,只要他还剩一口气,能威胁到他爹,这就足够了。 每晚,在那山匪看不见的地方,他都会用树枝在墙上划一道。 他划了十多道,在这山上也待了足足有十多天。 抚摸着墙上凹凸不平的印记时,卫檀生知道,是时候了。 那山匪对他没什么戒备心,似乎没想到过他会逃,寻了个合适的机会,他跑出了寨子。 一切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 只是他腿伤没有好全,跑不了太远。 这一路,他足够小心谨慎,没急着下山,而是躲在林间静静地等着,等避过风头,再往下走。 但卫檀生做梦都没想到,那只猴子,那只总是蹲在匪首肩膀上的猴子。 他就像那只猫儿一样,僵硬地摇尾乞怜,试着祈求他放他离开。 他面上在恳求,但是内心冷得像冰。 因为他知道,叫他放他走这可能性太小了。 他们提着他的脚,像拎着一只死鸡一样将他丢回了那间茅屋里。 咔哒,上了锁。 他就像一尾被拍在了案板上的鱼,五脏六腑都好似被击碎了。 卫檀生咳嗽着,慢慢地爬起来。 在他逃跑前,他已经预想过会有这种下场。 整整一天一夜,都没有人过来,没人给他送饭送水,包括那个山匪。 等到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有人进来了。 三个人,像喂狗一样,丢了些黏着rou的骨头给他。 “饿了一天了,喏,吃罢。” 说罢,三人饶有兴趣地齐齐盯着他,看他作何反应。 他没辜负他们的期望,如他们所愿,伸着手,将那两三块骨头够了过来。 这些骨头似乎只用水焯过一遍,没任何味道,甚至有些馊了,还带着股令人作呕的腥气。 卫檀生没擦上面的灰,一点一点地舔着骨头,吞吃入肚。 一边吃,一边干呕。 他的丑态显然娱乐了这三人,这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笑了出来。 “你看这小子狼吞虎咽的模样!” 其中一人蹲在他面前,看着他笑,“你知不知道你这吃的这是什么?” “还真是卫宗林那混账的种,吃起人rou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抬起腿往他脸上踹了一脚,他啧啧称奇,“啃得像狗一样干净。” “你吃的是你老子派来的人。”他捡起被他一脚踹翻在地的骨头,“这可能是胳膊吧,都让你吃干净了。” 他们本想看到他因为吃下人rou而惊慌失措,不可置信,乃至痛哭流涕。 但是他没有。 他这一双眼睛定定的,像两团鬼火。 看得这几个人心里突然有些发毛。 “啧,没意思,大哥也真是,不知道发哪门子的疯,偏偏拦着不让人教训。这一心窝子的气都没出撒。” 那人照着他心窝子又踹了他一脚。 见他们转身欲走,他喊住了他们,“等等。” 他问,那山匪有妹子吗? 这问题他们本来是不会回答但他的,但他们心情似乎不错。 “老六?老六哪来的妹子?你听谁说的?” 他们将门重新落了锁。 卫檀生看向了刚刚被人踢到一边的,他还没吃完的骨头。 他将地上的骨头捡了起来,擦了擦灰,继续咬了下去。 一点一点,细嚼慢咽,骨头渣子都细细地嚼碎了吞落了下去。 卫檀生记得卫宗林有个一直侍奉左右的下属,姓林,年纪约莫三十岁,生得方正。 手掌很宽大。 抱过不止他一回。 前天,他死在了这儿,就死在那棵槐树下,头被砍下来,身子则被大卸八块分食了下去。 但现在,他身体的某一部分就在这儿, 在他胃里,在他腹中。 第11章 山雨欲来 鲁深在瓢儿山上的地位毋庸置疑,有他发话,就算别人再如何不满,也只能发发牢sao,不敢对卫檀生做出什么。 没过多久,山上的人就全都忙着应付官府去了,更没空搭理他。 惜翠本以为卫檀生会跟她生气,但他没有。 她再见到他的时候,卫檀生神色如常,对待她的态度也依旧和以前一样,不冷不热,没什么差别。 惜翠隐隐之间总觉得这小男孩变了一些,但究竟是哪里变了,却看不出个所以然。 为赔礼道歉,她特地问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她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没想到卫檀生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他想要一个枕头,一个瓷枕。 他晚上睡在地上,没有枕头垫着确实很不舒服。 惜翠一口答应了下来,没隔几天,就托上山来的村民带来了一个瓷枕。 卷草纹的白瓷枕,干干净净,大小正合适,卫檀生很喜欢。 惜翠见他喜欢,放下心来,她实在是没时间关注他的心理活动变化。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因为官府已经准备要向瓢儿山上动手了。 随着山下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多,鲁深嘴角的笑也愈发地少,命人加紧了山上的防备,不再随便放人上下山。 瓢儿山虽是易守难攻的地势,鲁深却并非狂妄自大的人,在对待这些事方面,他一直很谨慎,否则,寨子也不会占山这么久而不被官府剿灭。 鲁深看得愈紧,山上的气氛就愈凝滞而焦虑,充斥着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躁动不安。 惜翠没有时间多陪卫檀生,寨里的人都在练兵,她也要被赶着鸭子上架。鲁飞在瓢儿山上算是一员猛将,喊打喊杀,从未怯战。 但惜翠不是,在她二十多年的岁月中,上学的时候好好学习,工作的时候努力工作,很少和人红过脸,更别提打架。 她小时候倒和别人打过架,可惜她太弱鸡,打不过对方。 今时不同往日,这次她必须要学会怎么在官府的围剿中保住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