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他有认知障碍，却不至于对外界毫无感知。 闫景能听出别人言语中的恶意，可那有什么关系？ 他曾经在意过，放任别人的恶意中伤自己。后来发现这种在意本身毫无意义，人生存于世界中，要把极其有限的时间，多多留给值得的人。 栗烁烁跟他对视半分钟，败下阵来，重新坐回位置上。 “随便你怎么说吧。”栗烁烁气闷的趴在胳膊上，声音像是打了霜的茄子，又瘪又蔫，“我懒得理你了。” 也不知道是懒得理卓兮，还是懒得理闫景。 卓兮又说了几句，见栗烁烁当真闭起眼睛不理自己，烦躁的拉开后门走出教室。 “老卓你去哪啊？” “抽烟。”卓兮隔着窗回答。 周雪把栗烁烁的语文书放在她桌上，望着女生毛茸茸的脑袋，小声在她旁边嘀咕，“你还真是迟钝啊。” 卓兮哪是找茬跟她打架？只是不想看闫景跟栗烁烁黏在一起罢了。 偏偏栗烁烁这女的楞得像木头，半年过去了，还没看出卓兮的企图。 趴在桌上的栗烁烁还在生闷气，压根没听到周雪的话。 至于到底气什么，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觉得胸口堵得慌。 旁边探出一只冰凉的手，轻轻碰到她手指。 栗烁烁缩了下，脑袋埋在臂弯里，瓮声瓮气的问，“做什么？” 闫景没有回答，又碰了她一下，仿佛要把什么东西递过来。 “我在生气呢，别理我！”栗烁烁缩到旁边，扭过头去不肯看闫景。 闫景望着她的背影，愣了几秒钟，用很轻的声音说，“给。” “给我什么啊？都跟你…”栗烁烁终于转过头，扫了眼闫景手里捏着的东西。 他伸过来的手里空空的，乍看仿佛什么都没有。 栗烁烁仔细看了眼，才发现闫景拇指和食指间，捏着两根长而卷翘的睫毛。 看弧度，应该是栗烁烁昨天狠狠夸过的、闫景的睫毛。 “给你。”闫景小心翼翼递过去，见栗烁烁不肯接，他又把手伸向自己的眼睛，打算挑一根她喜欢的。 他不知道怎么让栗烁烁消气。从过去的跟母亲相处的经验里判断，只要把她喜欢的东西都拿给她，对方就会高兴。 闫景记得，昨天栗烁烁看着自己的眼睛，说他的睫毛很好看。 “你在做什么！”栗烁烁见他还要继续拔，连忙按住闫景的手，“不可以这样！” 硬拔睫毛肯定很疼，因为动作粗鲁的缘故，他眼部微微泛红。 闫景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他期待的望向栗烁烁。看她样子比刚才更生气，垂下视线暗暗觉得失望。 她明明说喜欢，却不肯要。 闫景觉得无力，他好像没有其它什么能送给女孩的。 “你怎么可以做这种事？爱惜身体是最重要的，无论如何都不能虐待自己！”栗烁烁之前头发被缠住，她知道硬扯会有多疼。因此教训闫景的时候，眉头皱的死紧，“你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我…”闫景感觉她比刚才更生气，无措的收回手，不安的小声说，“你喜欢的。” “我？”栗烁烁满脸茫然。 回想许久，才记起昨天自己夸了闫景睫毛好看。 难道因为那个原因，所以他想把睫毛送给自己？ 栗烁烁失笑，扶住闫景的肩膀，强迫他跟自己对视，“我确实觉得你睫毛很漂亮，可你拔下来送给我就不漂亮了。老师说了，爱是克制。漂亮的花，就该让它长在树上。” 讲完这番大道理，栗烁烁感动的想要为自己鼓掌，居然能说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 闫景听得似懂非懂。 总之，闪闪说喜欢，这句他听明白了。 * 下课铃刚响，栗烁烁提起早上带来的纸袋，拉起闫景冲出教室。 “快点快点，我儿子肯定很想见我！”栗烁烁拉着他，踩着校内满地桃花瓣，火急火燎冲出校外，坐进停在路边的车子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副驾驶位的穆兰馨转过来，笑着跟栗烁烁打招呼，“还以为要再等几分钟，没想到你们两个这么快。” “当然啦，怎么能让你等我呢！”栗烁烁朝她笑了下，抹了蜜似的夸奖道，“阿姨，你今天好漂亮。” “谢谢。知道你要来，我提前烤了饼干和蛋糕。”穆兰馨微笑着说完，转向儿子问道，“闫景，今天在学校开心吗？” 闫景坐在栗烁烁旁边，转头望着她，没有做出回答。 “闫景，你要听阿姨说话。”栗烁烁叫住闫景，提醒道。而后她扒住副驾驶的座椅，跟穆兰馨说，“阿姨，你再问一次吧？” “好。”穆兰馨迟疑的应下，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次。 闫景听见母亲的声音，反应了一些时间，启唇轻声回答，“开心。” 原来已经发展成这种程度了？听到儿子的声音，穆兰馨望着后座的两个小朋友，温柔的说，“开心就好。” 司机先生把车停在闫景家如童话般美丽的庭院里，栗烁烁冲下来，直奔趴在窗台晒太阳的小猫。 小猫看起来已经被养熟了，见到人没有闪躲的意思，还伸出舌头舔栗烁烁的手指。 “儿子，mama好想你啊！”栗烁烁完全投入自己设定的角色中，也不管猫咪是否同意。 她从袋子里拿出宠物零食拆开给猫咪舔食，看小东西吃得津津有味，嘴巴边的小胡子一颤一颤。 “最近正苦恼猫咪要叫什么名字，正好你来看它。”穆兰馨走过来，弯下腰挠挠小猫的下巴，“要不然，你跟闫景帮忙想一个吧？” “可以吗？”栗烁烁惊喜的说。 “本来就是你带来的猫，当然可以。”穆兰馨逗了会猫，让开位置给后过来的闫景，“我去准备饮料和蛋糕，等会洗了手过来吃。” “好！”栗烁烁愉快的应了声，转过去问走过来的少年，“哎，闫景，你说猫咪应该叫什么啊？” 闫景来到窗台前停住脚步，看了眼栗烁烁，又瞧了瞧趴在窗台舔爪子的小猫咪。 猫咪的名字，早上不是说过吗？ 闫景以为她忘了，重复早上栗烁烁给的称呼，“儿子？” “叫它儿子吗？”栗烁烁看向小猫，郑重的点点头，“就这么决定吧。” 第9章 徐徐晚风吹拂庭院的三色堇，霞光的尾调落在斜斜的屋檐上。 趴在窗台的猫咪压低前身，弓起背伸了个懒腰，细声细气的叫了两声‘咪嗷’。 它睁大碧蓝的猫瞳，歪过小脑袋好奇的打量眼前的两脚兽，感觉对方漂亮的眼瞳跟自己有些相似。 猫咪伸出小爪爪碰了下他搭在窗台上的手，又凑过去用粉色舌尖舔了舔这个人类的指腹。 手指被猫咪舔的有些痒，还带着黏腻的濡湿感。 闫景后知后觉的缩回手，想学栗烁烁的样子摸摸小猫的毛发和耳朵，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手悬在半空中犹豫良久。 女孩抚摸猫咪时，笑得满足又开心，大概撸猫是一件很快乐的事。闫景当时光顾着注意她的侧脸，忘记栗烁烁是怎么做的。 穆兰馨走出屋子，见儿子难得没有像往常那样，躲在阴暗的房间里捣鼓自己的事，而是破天荒的站在窗台前跟小动物玩耍。 家里以前也试过养小动物，来唤醒闫景对世界的感知。可家里两条狗从巴掌大，养到如今膘肥体壮蠢得发慌，儿子也没有对它俩表现出亲近。 原来闫景是猫派？ 还是因为…那只猫是栗烁烁送过来的？ “闫景，”穆兰馨叫住儿子，走过来问，“你喜欢猫咪吗？” 听到母亲的声音，闫景转过去看了眼母亲，又重新把目光挪回柔软的猫咪身上。 小猫让栗烁烁拿逗猫棒折腾了许久，早就玩的累了，跳下窗台钻进房间里的猫窝中转了两圈，抱住自己的尾巴窝下。 闫景却还是盯着窗台的位置，目光专注。 看来，醉翁之意明显不在猫啊。 穆兰馨看透他的心思，换了种问法，“那，你喜欢那个叫栗烁烁的女孩吗？” 栗烁烁的名字传进他耳膜了，闫景费了几秒把那个名字跟闪闪划上等号，很轻的应，“嗯。” 果然，穆兰馨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忧愁。 由于闫景情况特殊，她对儿子最大的要求就是很普通小孩一样，能表达自己情绪就足够了。 但穆兰馨没想过，闫景也会萌生出‘喜欢’这种情绪。 对方是善良又温暖的女孩，看起来光芒四射，元气满满。 可是，她或许会短期内给予闫景喜爱和同情，可总不能永远维持现在的相处模式，展开一段感情。 无论是对那个女孩子，还是对闫景自己，都太过于不负责。 “闫景，你听我说。”穆兰馨抬起头，才发现儿子已经不知不觉长到需要仰视的高度。 她放慢语速，尽可能把声音传递过去，“喜欢是一句很重的话，不能随便说出口。尤其你是男人，不能在相处时永远让喜欢的女孩迁就你，忍让你。” 闫景眨了眼，茶色的眼里透出茫然。 他能从穆兰馨的语气中，分辨出她在说很严肃的话。 难道，他不能喜欢闪闪吗？ 闫景垂下视线，胸口闷得发慌。 看到他的反应，穆兰馨不确定儿子有没有听懂。 “无论在什么年纪，感情都是最美好的。很高兴，上苍并没有剥夺你感知美好的权利。”穆兰馨伸长手臂，怜爱摸了摸闫景柔顺的黑发，带着母亲的期望及职责跟他说，“但是啊，你必须做一个负责的人，知道吗？” “我…”闫景抬眼看向母亲，眼底的迷茫愈发浓重。他拼凑语言，缓缓的问，“…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