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隔壁房间的林易听到关门声，了然地笑了笑，青春啊，真美好…… 在林易忐忐忑忑等着庄城的回答的时候，斯坦福教职员工宿舍中，庄城打开了那份黑褐色的笔记本。 他的手落在笔记本封面上，突然想起林易跟他说过，这本笔记本中从前往后翻是他的课堂笔记，从后往前翻才是实验设计。 庄城犹豫了两秒钟，并没有把笔记本翻过去，而是选择翻开了第一页。 十分好看的花体字，每个字的间距都是一样的，好像用尺量过一样，庄城一个字一个字仔细阅读着，不时回想自己的教案，与之相互印证。 一页页翻下来，庄城看得越来越快，他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庄城上课的教案准备得很详细，但这不妨碍他喜欢和学生们交流当下最新的科研成果。 学生基础有限很难跟上他的思路，但是林易不同，林易几乎记下了他课上的每一句话，并能清晰地提出自己的观点，许多都是他也推崇认可的结论。 好像是两人面对面对话，他说一句，那人就能立刻接下下一句，这就是有同行好友的好处吗？庄城不由抿了抿嘴。 看完课堂笔记，他将笔记本翻了过来。 这一看，他不由心惊起来。 高温超导理论应用性十分广，但全球当下最关注的自然是其在能源材料领域的应用。 20世纪以来，不少科研机构就向世界人民提出警告，地球上的能源危机已然出现，如果我们不寻求改变，石油、煤炭的枯竭就在眼前。 各国政府纷纷出台政策鼓励新能源，然而太阳能、风能等等新能源技术未能发展成熟，完全替代不了石油煤炭在能源领域的地位。 开源之路漫漫，于是科学家们将目光放到了节流上面。 节流，不让世界人民用电，这是不可能的，电力是工业的血液，限制用电必然会造成工业发展停滞，工业不发展了，人类怎么进步，科学怎么进步，社会怎么进步！ 所以要减少损耗！ 而高温超导理论被公认的一项实用性应用就是降低损耗。 林易在实验设计里写得很清楚，超导材料拥有“零电阻”，如果能用高温超导材料制成高温超导电缆，那对整个能源行业来说，都是一种颠覆性的技术进步。 而且高温超导材料在大容量远距离输送方面，相对于传统电缆有着碾压式的优势。 新兴的可再生新能源，譬如太阳能、风能等具有其固有的小型型、分散性、远离负荷中心等缺点。譬如美国，新能源设备一般分布在人迹罕至的开阔地带，而需要大量电能的却是人口聚集的大城市，远距离传输，若用老技术，需要上百根输电线路。 别以为数百根是小数目，美国地域广阔，从东部到西部，数百根输电线路的建造，就相当于数十条铁路的工程量，不可谓不大。 而高温超导电缆完全可以解决整个问题，这对于美国乃至全球能源行业来说，都是意义重大的。 林易在实验设计中不禁详细叙述了实验步骤，更加清晰阐述了高温超导理论应用的未来场景，使得庄城心头模模糊糊的概念一下子就清晰起来了。 优秀。庄城脑海里不由出现了这么两个字，这个叫林易的后辈，比他想象中还要优秀得多啊。 “尼克，帮我了解一下辛普森实验室的新能源中心。嗯，有多少资料算多少……还有它的负责人林易，对，是个华人，谢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易：我知道你有洁癖，别动别动，我来收拾！ 庄城：我没洁癖啊…… 林易：没有？那我们那次见面，你的手…… 庄城：哦，是的，我有洁癖 第十五章 不甚美妙的误会 美国科研圈子就这么大，庄城很快拿到了他想要的资料。 “庄，你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真的有天才存在。”尼克把资料递给他的时候，一脸惊叹。 “物理学硕士期间，解释了‘拓扑理论’的新应用，当时就被《科学》放在了封面附页。庄，你记得你努力了多久才有这个待遇的吗，五篇，整整五篇论文的积淀！” “霍恩教授不止一次对外公开表示过，在林硕士毕业后，会邀请其加入他现在的研究。霍恩教授手头上这个项目，锁定的可是诺奖，参与诺奖项目，多么大的诱惑啊，他居然拒绝了。”尼克啧啧称奇。 “一个有天赋的理想主义者，骄傲，目下无尘。庄，这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庄城和尼克是老朋友了，庄城刚来美国时候的寄宿家庭就是尼克家。如今两人又同在斯坦福工作，关系自然不错。 “骄傲，目下无尘……”庄城低低重复这两个词，脑海里不由出现了林易那句，“您真的是我很尊敬的一位学者”，不由哑然。 “你合作实验室找得怎么样了，说实话，庄，你的要求太高了。理论是理论，实际是实际，物理学上的理论很多，但能应用到实际的有多少。我建议你慢慢来，只要你的理论能得到证实，总有应用到实际的时候。” 尼克半靠在桌子上，看着他这位华人朋友。很多人都说庄是天才，但作为朋友，尼克明明白白地看到庄城是如何走到这一步的。 庄城书房的灯从来没有在十二点前熄灭过，他翻过的书永远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笔记，一遍一遍又一遍，他几乎没有休息和娱乐的时候，在尼克印象里的庄城永远都是一丝不苟的，不是在实验室里，就是在通往实验室的路上。 上帝永远不会忘记一个勤奋的人，付出多少就有多少收获，尼克认为庄城就是这句话最好的例子。 “尼克，谢谢。”庄城自然明白尼克的好意，理论的预言成功能够让他本人获得足够的荣耀，但这不是他从事物理学研究的初心。 他想为他的国家做点什么，不仅仅是理论，而是实实在在能为十亿同胞谋福利的事，或许说出去会有人觉得他不自量力，但是庄城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便是如此。 尼克叹了口气，他这个朋友什么都好，但就是太固执，和美国媒体描述中的那个东方古国一样，保守固执。 他走到门口，突然好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说道：“庄，如果你真的想创造奇迹，或许林易会是个好的选择。”尼克指了指放在庄城桌子上的那沓资料，随即挥挥手转身离开。 截至今天晚上，已经有大大小小十三个新材料实验室与庄城联系，表达了想要合作的愿望。筛掉那些只是来碰运气的小实验室，剩下的还有六家，林易的新能源中心勉强在这六家之列。 但是除了林易的实验室，所有的实验室做出的承诺都是愿意实现庄城的预言，而非实践。短短一个字之差，代表的意义却是天差地别。 其他实验室给出的实验设计都是局限在实验室之内的，只有林易的实验设计里，结合了美国现今电网的实际情况，他是真的想将自己的理论付诸于实践。 庄城对着林易的实验设计，沉思了许久，最终还是默默放下，拿起另外几家实验室的看了起来。 正如尼克所说，庄城性子里有着极为保守的一面，他是一个不会冲动的人。 另一边，林易从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庄教授一连两天没消息，他心中暗道，庄教授果然是庄教授，永远不会为蓝图与大饼冲昏头脑。 若是林易前世的朋友听到他的心理活动，必然会说，哎呦，一样对你的实验设计“不屑一顾”，旁人是有眼无珠，庄教授就成了稳重谨慎了，你这眼里的滤镜够厚啊。 “林研究员，东西全都搬上来了。”何群擦了擦额头的汗，将手里两个大箱子放到林易身前的桌上。 “钡镧铜氧化物呢？” “在这里。布莱斯研究员已经做了处理，箱子里的小瓶是液氮，用来冷却的。” 一天前，林易突然给了他一张清单，让他回伯克利准备材料。 因为十万美金的刺激，何群这几日简直是干劲十足，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对林易表达忠心，因此他连问都没问，就开车回了伯克利，一晚上没睡，第二天就把东西弄齐了。 “做的好。”林易少见地夸奖了他一句，何群闻言，整个人获得了巨大的满足，好像眼前有无数粉红泡泡在飞舞，他称这种感觉为幸福。 林易的想法很简单，同作为学者，他很明白庄城的顾虑，庄城珍惜自己的实验成果，努力想要将实验失败的几率降到最低，林易纸上的蓝图或许会让他心动，但绝对不足以让一个习惯了保守的人选择去冒险。 毕竟即使有辛普森这面大旗，林易的新能源中心现在确实仅仅是个空架子没错。 林易一朝一夕间不能改变新能源中心的现状，他能做的就是向庄城证明，他的蓝图并不仅仅是纸上谈兵而已。 1986年1月，美国国际商用机器公司设在瑞士苏黎世实验室科学家柏诺兹和缪勒首先发现钡镧铜氧化物是高温超导体，第二年几乎是全世界的新材料实验室都参与到了超导技术的开发中来。 高温超导技术在理论上已经能够被大规模应用，但由于受限于现今工业水平、成本等因素，并没有实现推广。 而庄城的高温超导理论侧重于实践，也就是在高温超导电缆上的应用——直流超导电缆。 林易现在想做的，就是制作出简单的超导电缆，并在液氮槽中，实现通电。 完整的电缆系统，应该包括直流电缆通电导体、制冷系统、终端以及在线监测系统等，林易如今实验条件简陋，初步能做的也就是直流超导电缆。 他上辈子参与过国家电网的超导电缆设计，很清楚超导电缆的构造，不锈钢波纹管骨架、绝缘体、五层通电导体层以及一套低温容器。 因为只打算进行小型可行性实验，低温容器就可以用简单的处理后的液氮罐来代替，不锈钢波纹管骨架，林易已经让托尼进行了简单处理。 绝缘体分热绝缘体和电绝缘体，热绝缘体是同轴双层金属波纹管套制，也是现成的，电绝缘体就用平时电缆外面的屏蔽层，林易最后还加入了一层保护层，做二次保护。 他用两个下午完成的粗糙版高温超导电缆的模样，就像一个倒扣的漏斗，中间有一层一层不知名金属组成，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有什么科技含量的东西。 “液氮和直流电准备。” 林易虽然自信，但看着眼前这个简陋的小玩意，心里一点不虚也是不可能的，毕竟上辈子到他那个位置，已经很少会自己做全套的实验了。 何群咽了咽口水，“林研究员，我们现在在酒店。” 他想提醒林易，他们现在在酒店而不是实验室，万一出了什么事故，被当作恐怖分子抓起来就不好了。 “放心，只是一个小实验而已，你只要看着电流监测仪上面的数字就行。” 十万美金，十万美金，何群在心里默念着，犹犹豫豫地拿出仪器，接在了超导电缆的一端。 “放电！” “收到。”何群咬牙按下了开关。 一秒钟，两秒钟……没反应？ 林易眉头皱了起来，“没电？你拿个坏掉的机器过来干嘛！” 机器坏了？何群先是紧张，随即在心里舒了一口气，坏了就好，坏了就好。 只是没等他这口气吐出来，林易的目光放在了房灯的插座上。 学物理的谁没学过电路啊，作为理科生，大学寝室里没接过电路都不好意思说自己学物理的。 林易从工具箱里拿出螺丝刀，走到了开关旁。 “有没有整流器？”电路接出来的电是交流电，要变为实验可用的直流电，需要整流器。 真不幸，还真有。 世界上没有东西可以阻止一个想要立刻看到成果的研究人员，林易非常顺利地拉出一根电线，接到整流器中。 “电缆。” “好。”何群将简陋的电缆接口递给林易。 端口接入很顺利，何群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着仪器上的数字，接入和流出…… “成功了，林研究员，接入和流出的电流差在标准范围内，电阻几乎可以忽略……” “碰”好像是什么爆掉的声音，一股子烧焦味传入两人的鼻腔，随后是同楼层住客的惊呼声，以及人员跑动的声响。 林易沉默了两分钟，“把机器关了吧。还有等下的赔偿款，你用我的卡去前台刷……” “好的……” 只是还没等何群在黑暗中收拾完仪器，林易的房门被暴力打开。 “不许动，你们被包围了！” 作者有话要说： 警察：老实交代，你在这里还有什么同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