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楚琴心里也有点矛盾。 若说她不喜欢叶世宏，那肯定也不太现实，他成熟稳重，比她身边那些城里人上进了一大截，有时候他光是站在那里，淡淡然地说几句话，就能将她迷倒。但是，与叶世宏在一起能够得到些什么？什么都没有。等待是最虚无缥缈的，她不能放任自己浪费青春等待着叶世宏。毕竟，她是为着自己一大家子人的未来进城的。只要她出息了，家里的弟妹就吃穿不愁，父母从小给她灌输的这个概念，无论如何，楚琴也忘不掉。 楚琴在无意识间叹了一口气，叶世宏回过神，看着她的眼神中顿时充满了怜惜。 都怪他不好，怎么能在她面前表现出自己对俞锦绣的留恋？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想通了，城里丫头虽然体面，但到底是不适合他的。他可不敢保证将来与俞锦绣结婚之后，这丫头能一心一意站在他这一边，想来，以她任性骄纵的脾气，只要他爹妈多说一句话，她就要甩脸子了。 可楚琴就不一样了。 楚琴朴实而又善良，做任何事情都知道分寸，或许是因为与他有同样的出身，楚琴最懂得的就是体谅他的自尊心。退一步海阔天空，而她退的，不止一步两步！ 叶世宏垂下眼，看着娇小的楚琴。今天的她穿着制钉厂的工服，这衣服的颜色很黯淡，妙龄少女穿上这工服，能瞬间苍老三五岁。仔细想一想，这样的工服，别说是俞锦绣和詹妮了，就连厂子里最土气的女同志们都不屑穿。 但是，楚琴却穿着来上班了。 见叶世宏一直盯着自己的衣服瞧，楚琴的脸“唰”一下红了，“我——衣服还没干，所以穿工服来了。是不是不好看？” 她很难堪，却也不知道这一刻的难堪是真还是假。她总是在叶世宏面前表现出自己艰苦朴素的一面，总是在脆弱与坚强之中强行取舍，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每每发觉自己与俞锦绣之间的不同之处时，楚琴总是这样安慰自己。可是，她却比谁都明白一个道理——靠她自己的能力，是不可能将这支离破碎的家抗起来的！ 女人心海底针，楚琴在想什么，叶世宏哪看得明白？他只当她是不愿意在心爱的人面前表现出不积极的情绪而已。 心念一动，他握起了楚琴的手，“琴琴，我们领导说了，我的表现很好，相信过不久就能升职了。到时候，我就是我们这几个办公室里的一把手，当个小领导还是不成问题的。” “真的？是你们领导亲口说的吗？” 看见楚琴眼中希望的曙光，叶世宏更加确信她对自己的一片真心。一个女人，若不是一心一意为他着想，又怎么可能将他的前途放在心上？ 叶世宏的心中生出一片的暖意来，“是，他说本来还能再快一点。只是因为结婚的事情，上面的领导想要再考量一下……不过你放心，我领导说了，这些不成问题。” 时间能够沉淀一切，却也能让人忘却一切。楚琴的心定了定，若当真如此，她也不急于立马与叶世宏分开了。 虽说金钱与权势对她而言比什么都重要，可是，若是她真的运气极好，找到了一个优质的男友呢？白手起家很难，但也不是不可能的。若是叶世宏将来能出息，又能将她和她的家里人照顾得很好，那她就是真的赚大发了。 楚琴的漆黑的眼珠子动了动，仰起巴掌大的小脸，笑得真诚，“那真是太好了。只要你的工作有所调动，你父母或许就不会为锦绣的事情感到遗憾了。希望将来你的家里人能够打心眼里接受我，祝福我们。” 两个人在一起，只要是一起冲着一个盼头去的，那就有希望将日子越过越好。不管他的父母究竟是怎么看待楚琴的，叶世宏能确定的是，他心里早就已经认定了她。 把楚琴送到了家门口，叶世宏摆摆手，“先进去吧。” 叶世宏转过身之前，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身上负着的重担，他的眼神看起来很忧郁，可是这样的一份忧郁，却正是最吸引人的。到底是怀春的少女，她不可能对他的英俊无动于衷，只是因为心中有太多的杂念，令她总是感到未来一片迷茫而已。 “快进去吧。” “不。”楚琴摇摇头，“我想看着你走。” 叶世宏笑了，既是无奈，又是宠溺。两个人再难分难舍，也得分开，叶世宏一走，楚琴的姑姑就走了出来。 楚秀红没好气地揪住楚琴的马尾辫，粗声粗气道，“你这丫头就是不争气，你爸把你送到我这里，是想让你找个好男人嫁了。你倒好，找了个农村人？既然是这样，那你还来城里做什么？直接在村里找一个条件好的，人家还能多给些礼金！算了算了，我懒得管你，快进去把衣服洗了，明天你弟弟要穿的。” 楚秀红力气大，楚琴吃痛，揉着头皮往屋子里跑。 是，农村里有钱的人不少，真要是愿意嫁过去，或许也吃不了什么苦头。但是，她不想一辈子出不了头！ 楚琴咬了咬牙，在洗衣板面前蹲了下来。 只要有朝一日能出头，那么，付出再多的代价，她也不怕。 第三十一章联谊会 第三十一章联谊会 叶世宏送了楚琴回去，就回厂子里加班，还没走到大门口，于主任已经拦住了他，“小叶，制钉厂有个联谊会，你去一下。” “于主任——我——我有对象了。”叶世宏为难地看着于主任，“联谊会我就不去了吧。” “你这小子就是实诚，有对象而已，又不是要结婚了！更何况，大家交交朋友，你想这么复杂干啥？我侄女在那边，一个人不太好意思进去，你带她一起吧。” 听说制钉厂的联谊活动办得很大，于主任的兄弟就硬是把女儿带来，让他带着去。于主任哪有这闲工夫？这会儿看见叶世宏，立马乐了，这不是个最好的人选吗？ 于主任强烈要去，叶世宏也不敢违背他的意思，只能点了点头。 “那个就是您的侄女吧？” 这年头，大家的生活都很枯燥，虽说可以看看电视，但是切来换去也就这么几个台。去电影院看电影或是去舞厅跳舞，又不是所有人都能负担的。娱乐活动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大家理所当然地将结婚生子这样的事情尽早提上日程，所有人都觉得只要处起对象，人生就算是圆满了，制钉厂的领导也不例外。 制钉厂的领导们酷爱举办各种活动，这不，交谊舞比赛刚一落幕，联谊大会又揭开帷幕了。 厂子里的场地大，找一个小会堂布置一下也费不了多少劲。俞锦绣与詹妮到的时候，联谊会还没开始。 一看俞锦绣，方主任的眼睛都亮了，唇角带着笑意。 “这是？”厂长张建文问道。 俞锦绣长得漂亮，过去还显得有些死板，可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眼神愈发灵活生动，有时候光是站在那儿笑一笑，都能让人觉得惊艳。 “领导，这就是俞锦绣，这次的联谊会我是打算让她主持的。” “哦，婉妹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顿了顿，张建文又说道，“她能行吗？” 大领导虽然不认识俞锦绣，但人家对陈婉妹可是再熟悉不过了。过去陈婉妹在厂子里上了十几年的班，张建文记得这是一个特别不机灵的老员工。都说女儿随妈，陈婉妹做事情瞻前顾后的，俞锦绣能主持这么大的联谊会？ 对于张建文的质疑，方小萍完全没放在心上。不过是个联谊会而已，又不是第一次举办了，年轻人们交交朋友跳跳舞，难道还要找一个十项全能的主持人上场？俞锦绣虽年轻，但遇事一点都不怯场，就应该给她一些锻炼的机会！ 方主任笑盈盈地走到俞锦绣的面前，把联谊会的流程交给她，末了还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千万别紧张。 俞锦绣接过流程表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紧张的？她本来就不胆小，只不过是因为上辈子不幸的婚姻生活让她的性格愈发懦弱罢了。叶世宏不止一次告诉她，除了美貌，她什么都没有，俞锦绣也傻，居然真的信了。就是在叶世宏这样的打压之下，她越来越不自信，到了最后，甚至羞于与人相处。 上一世的她死了，重新活过来的俞锦绣重新审视自己，发觉叶世宏真是够缺德的。若不是因为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击，她至于落入这么自卑吗？ 现在的她青春靓丽，家世极好，心地善良，性格活泼，她有什么可抬不起头的？ “锦绣，你真的不害怕吗？拿着话筒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呢！” “有什么好怕的？”俞锦绣睨了詹妮一眼，笑道，“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还能把我吃啦？” 詹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锦绣果然是个新新女性。 晚上七点，各种厂子里的年轻人们都到了，詹妮从简易后台把脑袋往外一钻。 “哇，居然有三十多个人！这一次的规模好像不小，面粉厂和儿童食品厂都来了不少年轻人。这质素，可以啊……” 俞锦绣看了一眼外边，笑道，“那你快去，先下手为强。” 詹妮也不客气，直接就从后台出来了。今天这活动是他们制钉厂举办的，怎么着她也是东道主，当然是得先下手为强了。 联谊会以茶话会为形式，十多张小桌子往那儿一放，摆的是些水果瓜子和茶水。大家都害羞，一个个成群结队的，往下一坐也是组着团。 “詹妮，这儿呢。” 林晓青招了招手，詹妮就直接往她那里去了。 “你看见没有，塑料厂那个穿夹克的男孩子跟我们差不多大。” 这会儿大家结婚都早，来参加联谊会的又各个都是未婚的，在场的哪个不是跟她们的年纪差不多大？ 林晓青这么一说，詹妮眨眨眼，狡黠地笑了笑，“看来有人是玩一见钟情这一套了。” 林晓青含蓄一笑，詹妮可不含蓄。城里的姑娘热情奔放，而联谊会本来就是提供了一个与心仪的男同志互相认识的好场合。确定了林晓青的心意，詹妮马上就拉着她上前去。 要说林晓青平时看起来文文静静的，看人的眼光还真不错，默不作声地就盯上了全场最有气质的那一个。 塑料厂的这个男孩子对穿着还挺讲究，一头短发还抹上了发油，看起来怪洋气的。詹妮拉着林晓青的手走到他们那桌面前，他第一个抬头，一双桃花眼染上笑意，“你们好，坐下来一起玩吧！” 林晓青的脸涨得通红，詹妮无奈地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这丫头，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到底是年轻人，多聊几句，也就找到了共同话题。自我介绍一番，詹妮才知道林晓青看上的这个男孩子今年二十三岁，叫周志方。 只不过，人家好像对林晓青不太感兴趣。 “詹妮，听说一会你们制钉厂还要表演舞蹈？你参加吗？”周志方毫不避忌地盯着她瞧。 “是交谊舞，我也没认真学过，就不好献丑了。” “是吗？我觉得你大大方方的，就适合在这样的场合下表演！” 詹妮勉强地笑了笑。 这下坏了，她已经感觉到林晓青的目光像利箭一样射来。 周大哥，你觉得我大方有趣，也别夸得这么明目张胆啊，众目睽睽之下，我可受不起你这抬举！ 詹妮冒着冷汗。 第三十二章真面目 第三十二章 真面目 周志方和詹妮挺投契，碍于林晓青还在，詹妮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但是只要一开口，淡淡的几句话已是妙语连珠，逗得他哈哈大笑。参加联谊会的用意大家的心里头都跟明镜似的，这会儿见一向眼高于顶的周志方对詹妮挺有兴趣，身边人都开始起哄。 “詹妮不上台表演，你可以邀请她啊！” “就是，你们俩一起跳一段，郎才女貌，一定惊艳全场……” 詹妮表面上礼貌地笑着，心底已经在叫苦不迭，林晓青的脸色则是越来越差，恨不能马上拍桌子走人。 大家都说俞锦绣最懂得讨男人欢心，怎么连詹妮也这么受欢迎？果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林晓青气得牙痒痒，她针对的是詹妮，不远处带着主任侄女来凑热闹的叶世宏心里也不屑。 这不才刚认识吗？詹妮就跟这一桌子塑料厂的男同志打成了一片！楚琴说得没错，她还真是个不安于室的。这些个女同志们，一颗心比什么都要野，没一个比楚琴好的！ 于主任的侄女于婷婷见叶世宏盯着詹妮瞧，忍不住问道，“世宏哥，你认识她吗？听说你的对象也是制钉厂的，该不会就是她吧？” “怎么可能！她是我对象的工友，不太熟。”叶世宏没好气地打断了于婷婷的话，顿了顿，又认真地补充，“我对象可比她优秀得多！了” 于婷婷挑挑眉，睨了叶世宏一眼，忍不住想要嘲笑他。能有多优秀啊！别说制钉厂只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点大的小厂子，就是这里头真有什么优秀的女员工，也不一定看得上叶世宏啊！他帅归帅，但不苟言笑，看起来就很丧气。想来这也是因为家境问题，或许往后他自己的事业达到了某程度上的成就，这问题就解决了。可是，一步一个脚印，该爬到什么时候才到头？ 于婷婷家的背景不错，平时倨傲得很，这会儿就看不起土包子一样的叶世宏。一发觉跟他没什么话好说，就开始转着眼珠子打量会堂里的年轻男同志们。 这些个年轻人，看起来都老实朴素，实在没什么劲儿。就塑料厂的那个看起来还不错，可惜已经跟人家打得火热！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叶世宏，她突然很后悔。早知道就不跟着他一起来了，现在他们俩坐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名花有主呢！ 于婷婷满心遗憾，想着是不是要找个机会把叶世宏给甩了，却突然听见掌声雷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