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这是什么交通工具？难道是八十年代的牛车？俞锦绣靠在他的背上，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这牛车不错，够稳。 改革开放之后，生活水准愈发好了起来，老百姓们不再像过去那样指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找对象，自由恋爱的年轻人自然也比比皆是。只是，像俞锦绣和程廷这样光明正大地在大马路上搂搂抱抱的，实在是不多！大多数人都是淳朴的，可也忍不住对这两人指指点点，俞锦绣靠在程廷背上，一张脸埋进他的后颈，她温热的呼吸时不时扑来，还带着几分令人迷醉的酒气，一时之间，程廷红了脸。 好在国营饭店离俞家不远，到了街口，程廷就把俞锦绣放了下来，扶着她慢慢走回家。 俞锦绣皱着眉，抬了抬眼皮子，“回家了？我爷爷找人酿了酒，回家继续喝！” 俞锦绣是真的醉了，好在她喝醉之后的表现并不讨人厌，最多只是说说话，说累了就睡觉，倒不会装疯卖傻，程廷发觉自己怎么看她怎么顺眼，难道是因为他们俩已经对未来规划达成一致的缘故？ 走到院子里，几个中年妇女正围在一起洗衣服，看见俞锦绣和程廷，几个人眼睛亮了亮。 “这不是锦绣吗？怎么啦？喝多啦？” 程廷倒是懒得与这些人多说什么，但爱搬弄口舌的人数不胜数，若是她们认定了俞锦绣是喝醉酒，这些话传到外边，倒霉的还是她。 “没喝酒，锦绣不太舒服，我送她回来。” 这小伙子平时也不是没有在俞家出没过，大妈们看他长得精神，也忍不住想要为自己家女儿说说亲事，但听说他是俞振发单位的员工，也就不开口了，那可是物资局啊，她们闺女就是普通的工人而已，高攀不上！小伙子平日里冷冷淡淡的，这会儿居然愿意回应她们了，大妈们来了精神。 “不舒服啊？最近天气时暖时凉，一定是感冒了！” “年轻人，怎么是你送她回家啊？你是她对象？” 王大妈真是踊跃，话音未落，一个个都秉着呼吸等待着程廷的答案。 这年轻人是锦绣丫头的对象？不能够吧！锦绣和叶家那小子的事儿闹得轰轰烈烈的，谁不知道啊！叶家那小子长得好，就是有点穷酸相，和这个年轻人可比不了！ 锦绣丫头有什么本事啊？既不聪明，又不能干，能找着个这么好的对象？ 她们不相信！ 大妈们正在心底寻思着这不可能，程廷却已经漫不经心地开口，“是啊。” 说罢，程廷就扶着俞锦绣的大半个身子，敲了敲俞家的门。 第六十七章仰望 第六十七章 仰望 程廷和俞锦绣的姿态亲密，一看就是在处对象，邻居大妈们看着眼红，不由说了几句酸话。其实俞锦绣与程廷在一起真这么不般配吗？也不见得。只是一些人总觉得女人就是应该依附于男人生活，既然她的上一段恋情以失败告终，那就活该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别出来丢人现眼了。 邻居大妈们说了什么话，俞锦绣根本没听清，不过就算真的听见了，她也并不放在心上。如果她真这么在乎别人的感受，那当初就不会在那样的场合之下与叶世宏把话说清楚，断了自己的后路。 风吹乱了俞锦绣的发丝，程廷敲了敲门，垂下眸看着她。她的脸颊已是绯红，看得出来，她困得不得了。见惯了俞锦绣张牙舞爪的样子，此时难得的安静倒显得娇憨。 陈婉妹正在厨房忙着，把手擦干净来开门，门一打开，她就愣住了。 “程——小程？锦绣怎么——不上班吗？” 陈婉妹语无伦次，想必是真的被眼前的局面吓到了。 可不是吓坏了吗？她虽不是没见过世面，但到底是传统的，此时看见女儿喝了个大醉，还被个男人送回来，当然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好在程廷的为人，陈婉妹还是信得过的，否则这会儿她真要去厨房拿把扫帚把人赶出去了。 “妈，谁啊？” 俞承光也走了出来，一眼就瞧见了程廷。好家伙，这小子把他妈吓得一头冷汗，自己倒是自在得很。 程廷并不觉得有什么可难为情的，扶着俞锦绣进门之后，见陈婉妹把门关上，才说道，“锦绣单位聚餐，喝多了，领导直接批了她下午的假。” 俞锦绣单位聚餐，那关他什么事？俞承光在心底打了无数个问号，到底还是没有问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对俞承光而言，程廷是一个了不得的存在。再俞振发的口中，程廷的优秀程度几乎可以拿国家新进青年大奖，即便是俞承国在他身边也得绕着走，不过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而已，能有多大的本事？俞承光心里不服气，可是每每见到他，却还是仰着脖子在仰望。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过去他姐也觉得程廷与自己不是一类人，怎么这会儿两个人居然这么熟悉了？看俞锦绣这姿态，半个身子都挂到人家身上去了，若说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俞承光可不信！ 俞承光眯着眼睛在打量，程廷却已经将俞锦绣抱进房间里去。 她的房间日照充足，采光很好，午后的阳光懒洋洋的，她在床上翻个身，发出呢喃的声响。程廷不动声色，陈婉妹却替俞锦绣羞红了脸，女孩子家家的，这像个什么话！ 她的睡相不太好看，四肢摊开，成了“大＂字型，一只脚压在被子上，毫无淑女形象。陈婉妹一脸的尴尬，程廷忍不住笑了，“阿姨，你一会给她煮点解酒茶，我不打扰了。” “说什么打扰，锦绣喝了这么多酒，你还帮忙把她送回来，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陈婉妹让俞承光把程廷送到院子外，自己则是给俞锦绣把鞋袜脱了，顺便给她盖上被子。陈婉妹把被子一盖，她就一踢，又一盖，俞锦绣索性翻了个身，缩成一团，挤在床角。 陈婉妹又好气又好笑，看了看屋外，心道俞承光应该会问清楚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俞承光一回屋，陈婉妹立马走上前去，“你姐怎么和小程一起回来的？” 俞承光也很懊恼。 他也想知道jiejie和程廷之间发生了什么啊！奈何刚才送程廷出门，直到走到院子门口，他都没好意思问出口，倒是程廷反客为主，让他一定要照顾好jiejie！ “他说我姐今天状态不佳，让她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没办法出摊了，不如您陪我去？” 陈婉妹“啧”了一声，“谁去出摊都成，这不要紧。程廷就真的没说别的了？” 俞承光的眼珠子转了转，“程廷没说什么，倒是隔壁的王大妈在洗衣服，拉着我问长问短了好半天。她说我姐和程廷在处对象，这是他自己说的！” 陈婉妹忍不住掐了俞承光一把，“这么重要的话不说，跟挤牙膏似的，挤一下说一点！你姐和程廷在处对象，这话真是小程亲口承认的？” 俞承光挠了挠头皮，“这算什么重点啊？王大妈的为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听风就是雨的，说不定她就是看见我姐和程廷走在一起，自己想象力丰富，说了这么一出！” 俞承光还在解释，陈婉妹反倒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似的，半天缓不过神来。王大妈这人她也的确不是头一天认识，这大妈平时闲得慌，最爱的就是看热闹。但是，无风不起浪，人家好端端地何必瞎说啊？到底是邻居一场，如果真是什么没影的事情，王大妈也不敢胡诌的。 自己生的女儿自己了解，陈婉妹觉得若是俞锦绣和程廷之间真没什么，是断不会让他送自己回家的。这年头，虽说大家不至于把“男女授受不亲”挂在嘴边，可一个女同志和一个男同志走在一起，总归是那点破事，锦绣能不警惕着吗？ 这刚送走了一个叶世宏，又来了个程廷，陈婉妹的脑袋晕晕涨涨的。 “妈，你急什么？就算他们真的在处对象，那也是自由恋爱！我看程廷没什么不好的，姐如果真找了他，我倒觉得她的脑袋比以前灵光了呢。” 陈婉妹剜了小儿子一眼，“什么自由恋爱不自由恋爱的？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你知道程廷家里是什么背景？锦绣要是真的嫁进他们程家去，指不定受什么委屈！” 程廷家世好，可家里的情况实在是太复杂了，想到俞振发对自己说起过的那些话，陈婉妹心里愁。 为人母的，只希望女儿找一个老实人家嫁了，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哪会舍得希望她卷入是非之中？ 也罢，现在考虑再多也没有意义，倒不如等女儿酒醒了再把话说清楚，陈婉妹叹了一口气。 第六十八章荷尔蒙陷阱 第六十八章 荷尔蒙陷阱 陈婉妹忧心忡忡，摊也不出了，让俞承光自己一个人推着餐车出门。 “你行不行？” 俞承光拍着胸脯打包票，“饭菜都已经做好了，只要把饭盒给人家，把钱收回来就行了。放心，你儿子精明得很，不会收错数的。” 陈婉妹不放心儿子，但更不放心女儿，看着俞承光出了门，她回到厨房收拾起来。没多久，俞锦绣的屋里传来动静，可算是等到闺女醒来了，陈婉妹赶紧跑了过去。 喝下一杯浓茶，俞锦绣舒服多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起了兴致，喝了这么多的酒，不过年轻真好，可劲儿造，睡一觉醒来就跟个没事人似的。 她像个没事人，伸了个懒腰品着茶，倒是苦了陈婉妹。想到两个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潮涌动，陈婉妹心里头慌，好不容易等到女儿醒了，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看着母亲局促的模样，俞锦绣立马心领神会，“妈，您是想问我程廷的事吧？” 陈婉妹点点头，俞锦绣就笑了，“他是怎么说的？” “他倒是什么都没说，让你好好休息，晚上别去摆摊。倒是隔壁的王大妈，她口口声声说你们俩就是在处对象——锦绣，女孩子家的名声很重要，你别犯糊涂了。” 大家都说女孩子的名声很重要，仿佛对一个女人来说，只有保好自己的名声，将来才能嫁到好人家去。可是，难道结婚生子就真的是女人最终的宿命吗？酒醉后说的那些话，不是俞锦绣在装疯卖傻，她是真的认为这个社会不公平。 女人在婚姻之中的牺牲太多，而男人唯一要做的便只有赚钱养家，赚多少钱才能养家？这根本就没有个定数。到了后世，女人身上的担子更重了，除开生儿育女以及cao持好家庭这些老一辈留下来的“传统美德”之外，还要顺带着肩负起家庭的开支。 其实，这些念头，并不是在一夕之间生成的。上一世，她为叶世宏付出了太多，每每觉得不值得的时候，脑海中这样那样的想法总是在翻来覆去。直到最后，楚琴以叶太太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才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对俞锦绣而言，婚姻是硬生生地拉低了她的生活质量。 她暂时不愿意结婚，却想不出什么办法来，直到刚才程廷不动声色地出了这么一个主意来。 程廷莫名出了这么个主意，俞锦绣觉得奇怪，但一点都不排斥。起初就觉得这是个杜绝麻烦的好方法，这会儿酒醒了，她更是愈发认可起程廷的办法来。只要她有了对象，那么是否结婚，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就是她和程廷两人之间的事情了。 “妈，我和程廷是对彼此有好感，关系确定没多久，暂时没想这么多，你就别担心我们俩了。” 她这女儿倒是坦荡，大大方方就承认了自己处对象的事！俞锦绣承认自己是真心喜欢上程廷，可眼底却没有光芒和火花，反倒像是在说一个理所当然的消息。俞锦绣看起来太平静了，这份平静让陈婉妹心底生出几分不详的预感，她皱皱眉，问道，“你们真的在处对象？” 俞锦绣这才扬起唇一笑，“那还有假？”顿了顿，她又咬着唇，小心翼翼地问，“妈，你不喜欢他吗？” 到底是母女，有些话刚开始藏着掖着，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出口，但为了孩子好，陈婉妹还是不得不咬着牙，硬着头皮把话说出。 “锦绣，程家的条件很好，家里人一个个都是非富即贵的，要权有权，要势有势。那样的一个大家庭，你敢踏入吗？到时候人家要是让你难堪了，可怎么办好？为人父母的，也不求别的，只希望你的小日子能过得安稳，你——” “妈，”俞锦绣笑着打断了陈婉妹的话，挽住了她，“你说到哪儿去啦？我们现在只是在互相了解的阶段，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谁说要嫁给他了？” 说起嫁人，俞锦绣垂着眼眸，装出一副羞涩的模样，这可真是急坏了陈婉妹。敢情这回这闺女是真心的！ 与叶世宏分开也没多久，当初也是闹得沸沸扬扬的，现在她直接换了个对象，一点都不带留恋的，也不知道这丫头的豁达性子是随了谁。 “妈，我知道你是在为我好。你知道的，我不在意程家的家世有多体面，我看上的是程廷这个人。他有多优秀，你看得见，我爸也看得见，人往高处走，我的眼光越来越好是自然的。难不成你还希望我巴巴地拽着叶世宏不放呀？” 那可不行！想到叶世宏，陈婉妹立马摇摇头。当初俞锦绣看上叶世宏，全家都举双手反对，但反对有什么用？女大不中留，俞锦绣就是喜欢那小子，他们也奈何不了她。 俞锦绣终于放下叶世宏，那对他们全家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 “你和程廷怎么就成了一对呢？上回两个人还看对方不顺眼，吃饭的时候一句话都懒得说。” 陈婉妹还觉得纳闷，喃喃地念叨着，俞锦绣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啊，连她都觉得奇怪，之前两个人之间还是水火不容的，怎么一下子就成了盟友呢？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了在厂里仓库门口发生的事。 当时，所有人都将矛头指向她，她说不在意，但心底也说不上有多好受。本来以为自己这哑巴亏是吃定了，却没想到，程廷突然就出现了。 程廷站在她的身边，她躲进他的怀里，耳根子开始发热。于是，从来都不小鸟依人的她，心中似乎突然多了新的软肋。 当然，那只是一个瞬间的反应而已，俞锦绣在脑海中搜索出一个名词来——荷尔蒙作祟。 那只不过是荷尔蒙的陷阱，是最正常的反应，当真不得。 俞锦绣嘴角含笑，若有所思，一声也不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陈婉妹坐在一边暗暗地观察着女儿，心底开始发凉。 完了，完了，这傻丫头，这回是又走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