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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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初见奶汤时,于三也觉得有点惊讶,竟然有人能把rou汤煮得其浓白若牛乳,及至见了这清汤,更觉得神奇了,竟然可以这般清澈! 沈韶光跟他说前世听说的故事。 “有个酒肆庖厨,最擅长做豆腐,被请去贵人家做素斋。怕他带了不洁净、沾了荤腥的东西,各种材料主家尽皆自备,便是菜刀案板也不许他带。这庖厨果然如约,带着两个徒弟,肩上搭着白布巾,空着手就来了。” “那萝卜豆腐的素斋做得鲜香无比,主人大赞,给了多多的赏钱。” 于三看她。 “秘诀就在那白布巾上。那是在清汤里泡过的,到了厨房,便把汤拧将出来,用这汤炖豆腐,自然鲜香得很。” 于三皱皱眉,“那要多大的布巾才能吸够做一桌宴席的清汤” “若太湿了,淋淋漓漓的,搭在身上,不会让主家看出来吗” “……”沈韶光没想到于三竟然是隐藏的逻辑控! 琢磨了琢磨,沈韶光道:“其实当初我听人说这事时,就一个念头,那布巾子搭在肩膀上,碰了衣服,兴许还沾了汗水灰尘——有点腌臜啊。” “……”这回换于三没话说了。 但沈韶光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故事,在故事性和悬念面前,逻辑和道德都不算事! 沈韶光把话题拐回来,“我们的清汤就不存在这个问题,量足够大,也足够干净,足够我们炖出许多的青菜豆腐,涮很多的火锅子。” 吊清汤要比熬奶汤还要麻烦些,因为还多了一道“吊”的过程。 选猪骨、老母鸡,以小火熬煮,保持汤面微滚——火太大,则成了奶汤,太小,又不能尽把骨rou内的鲜味熬出,中间要用勺小心地撇油去沫,等熬够了时辰,便是普通的清汤了。 这样的汤,若家常用,也就够了,要追求其清若水的效果,便要用纱布包了剁得碎碎的鸡脯子rou茸放进汤里,使之吸附汤里的悬浮物,如此再重复一次,便是所谓的“双吊”,汤便变得很清澈了。 有沈韶光指导着,于三第一次cao作,汤便吊得很成功,沈韶光满脸慈祥欣慰的老母亲笑,于三扭头,恰看见。小娘子这厨艺是真好,只是这性子……再想想外面两个圆脸憨货,于三摇摇头,罢了,罢了。 这清汤锅最适合讲究人算素菜吃,粗看平平无奇,吃到嘴里鲜香满口。 除了最开始的奶汤锅,还有这清汤锅,沈韶光又陆陆续续加了海鲜锅、菌子锅、鱼头鱼骨锅、枸杞红枣桂圆锅……荤的、素的、海鲜河鲜的、中药材的,适合一锅乱炖的,适合像林少尹那种矫情人只点一种涮品的,总有七八种。嘿,只要你来,就肯定能找到适合自己那一款! 涮品也找到了自己的特色——各种丸子。各种rou片好模仿,但丸子却不那么好模仿了。 这鱼丸子怎么能比豆腐还嫩每个点鱼丸的,都会被提醒,“下锅就捞,不然就老了散了”;这牛rou丸竟然裹了一包汤,又烫又鲜;与鱼rou丸不同,这鸡rou丸竟然弹弹的…… 还有那五花八门的蘸料…… 自家订制了铜锅的各人发现,火锅还是得去沈记吃,自己根本做不出人家的味儿来。 也有去云来酒肆点眼的。 “云来为什么没有火锅这酒肆可比那边沈记大。” 跑堂伙计一脸为难,这是看酒肆大小的事吗 禀告了二掌柜魏三,魏三这回不敢擅专了,小心地禀告冯掌柜。 “要不咱们让人看看那锅,也去打制几个” 冯掌柜瞪他一眼:“不长记性!”那日街面上有人报,说林少尹与一个老者在沈记包场吃饭,林少尹对那人恭敬得很,恐怕是朝中大官。 眼看就要到腊月了,赵王府总管陆管事跟着曹长史进京给圣人送岁贡,给朝中诸亲贵送节礼,也顺便见一见在京诸人。 冯掌柜隐去了前情,只把沈记无礼以及林少尹与某位疑似朝中大员包场吃饭的事汇报了。 陆管事警告道:“万不可招惹这沈记,听你叙述这贵客形容,似是李相公。” 冯掌柜心虚地连连称是。 这会子听魏三说,连忙斥责,又再三嘱咐,万不可起这不该起的心。 其实便没有陆管事说的,冯掌柜也不会去订沈记的所谓火锅——跟人家后面邯郸学步,我丢不起那个人啊。 偏偏不是一个两个来问有没有火锅,冯掌柜苦笑,感觉被这种叫火锅的邪物包围了。 同样感觉被火锅包围的还有林少尹。 快到年末了,京兆有些邢狱官司案宗要与刑部交接。交接完了,林晏与刑部宋侍郎一块从部司出来,又同路归家。 宋侍郎说他得了个好物,一定请林晏去尝一尝。 宋侍郎是太原宋氏嫡系,其父祖都曾位列三公,本身也才气过人,故而平时颇有点目下无尘,与林晏算是比普通同僚略好些的朋友。 宋氏真正的钟鸣鼎食之家,什么能得他这一句“好物”的赞林晏让他激起了好奇,去了一看——火锅,而且宋侍郎还是稀里哗啦什么都往里扔的吃法。 “比小鼎可好用多了!据说是从一家酒肆里传出来的,有人送了我两个,甚好,甚好啊!” 林晏:“……” 等回到家,去祖母处吃暮食,食案上俨然也摆着一个火锅子,祖母一脸兴奋:“阿晏,你看看这新鲜锅釜,是今天裴十二郎令人送来的。” 再看看那锅旁边另设了一案,专门放各式各样涮品,林晏:“……甚好,甚好。” 第34章 冰糖葫芦儿 早晨刚睁眼,沈韶光就觉出了不一样,冷,外面也太亮了些。 围着被子推开一点窗户,被冷气一扑,沈韶光打个寒颤,从窗户缝儿看外面,果真白茫茫一片。已经阴沉了两天,这场雪终于下来了。 这是今冬第三场雪。头两场都下得小,随便意思意思的样子,还没来得及赏就停了,屋脊上、树枝上薄薄的一层,寡淡得很,落在地面上的,被人踩马踏,便成了黑泥,本打算赏雪开宴的长安人只好怏怏作罢。 这一场雪却着实好。不知道是夜里什么时候下起来的,地上已经铺了厚厚一层,且这会子还洋洋洒洒着呢。 因不卖朝食,晨间有的是工夫,沈韶光一边慢吞吞地穿衣服,一边叫醒阿圆。 都起来了,阿圆去前面店里提热水,沈韶光吩咐她,“看看于三郎今天做的什么朝食” 阿圆脆声答应着,不一会儿就提了热水来。 “说是今日晨间吃羊rou索饼!” 沈韶光点头笑道,“很合适!”这种天气早晨吃点羊rou汤面,浑身暖暖和和的,挺好。于三公主在安排吃食上着实妥当。 往漱口杯子和脸盆里兑了温水,沈韶光先蘸着青盐刷牙,再洁了面,那边阿圆也洗漱完了。 阿圆去泼残水,沈韶光梳头。 沈韶光喜欢胡服,今年冬天做的几套冬衣就都是胡服款式。今天这一套是琥珀色的,领子上镶了杂色狐毛。皮肤稍黑稍黄些的人若穿这个颜色,必然面如汤药,但沈韶光面白,把只是普通雍州锦的料子竟穿出了几许贵重。 为了配合衣服,沈韶光梳了个简单利落的回鹘锥髻,顺便描了个硬气的剑眉。看着自家平肩细腰大长腿、穿窄袖紧身宽腰带胡服的小娘子,阿圆先赞道:“真好看!” 沈韶光知道,在阿圆那里,自己是无一不好的,故而对她的彩虹屁有点免疫。 “比林少尹还好看!”阿圆为了增加可信性,采用了对比修辞法。 “……”沈韶光扭头,教给她,“这叫帅,比林少尹还帅!” 阿圆点头,自此词汇库又扩大了一点。但接着便低头看自己的肚子,脸色沮丧起来——便是在以胖为美的本朝,阿圆也超标了。 阿圆的运动量是足够了,问题还在于吃上。自跟了沈韶光,就跟气儿吹得似的,眼看眼地圆了起来。 沈韶光有点愧疚:“要不,你从今往后只吃七成饱” 阿圆刚想点头,又想起刚才去前面闻到的羊rou汤香气,抿抿嘴,问沈韶光:“要不,我午饭再开始” 沈韶光一脸的无可奈何,“行,行吧。” 到了前面,索饼刚刚好,热气腾腾的,一股子鲜香的羊rou味。 不急吃面,沈韶光先用勺喝一口汤,嗯,羊rou末炝锅,加了足够量的胡椒粉,香! 面也不错,宽面条,很劲道,沈韶光自谓做不出这个样儿来,别的不说,力气就不够。 沈韶光很是赞了两句,于三只淡淡的,但看到一锅索饼都被吃光了,便是平时吃饭少的沈韶光也吃了一大碗,另外两个货更是捧着肚子,于三到底露出自得的笑容。 早晨吃的着实有些多了,沈韶光站在门口,看看外面没脚面的雪,到底息了出去散步的心。 于三道:“今日卖鱼的曲大郎恐怕来不了了,不知道卖rou和卖菜的能不能送来。好在这两日天阴,屯了一些菜rou,米粮柴炭也足够。” 自生意越发忙起来,沈韶光便不自家去买菜了,只挑着两个老成厚道的菜贩rou商让他们送来,豆腐坊也每日送一板豆腐过来。 “无妨,有什么做什么,偶尔缺货也不要紧,这叫饥饿营销……”沈韶光吃饱了没事,今日这样的大雪必然影响生意,故而越发散漫地胡扯起来。 阿圆摸摸肚子,实在找不到“饥饿”的感觉。 于三预料得不差,卖鱼的确实没来,卖rou卖菜的却来了。rou不过是猪rou、羊rou,平时泛善可陈,只有葱、蒜、菘菜、萝卜、芋头的菜贩今天却带来了惊喜——一小篓新鲜山楂果子。 “这可是稀罕物!”沈韶光先笑了。 山楂秋天时街上时有售卖的,但本朝人对这个似乎很一般,买的人并不多,沈韶光偶尔买些回来做山楂糕,感觉上似乎大多的山楂果都进了药饮铺子。 “这是京郊窖藏这些菘菜、萝卜的窖子主人放的,原是他家娘子害喜,最爱这个,怕冬天吃不着便收在窖里一些,我看见红艳艳的可喜,便强买了这多半篓。” “山楂活血化瘀,有喜的娘子们不适合多吃,你回去了,跟这窖子主人说——” 菜贩赶忙替那窖子主人道谢,没想到这位小娘子接着问:“他那儿还有多少你再帮我多买些可使得” 菜贩突然有点怀疑,沈小娘子刚才所说,不会是为了要人家的果子吧 于三“嗤”地笑了,提着一筐菘菜萝卜回厨房。 菜贩赶忙赔笑:“这个包在小老儿身上。” 被怀疑孕妇嘴里夺食儿的沈韶光买了这果子,嘴里哼着小调倒在温水盆里洗干净,这果子真不错,当时放进窖里时应该是挑过的,一个个又大又饱满,还没有虫子窟窿。 “小娘子是要做山楂糕吃吗”阿圆笑呵呵地问。小娘子说过,山楂糕助消化,想来是看大家朝食吃多了,要做点这个助一助。 “山楂糕有什么好吃”沈韶光一副拜了官授了印的得意,“给你们做冰糖葫芦尝尝。” 听名字就是好吃的小食,阿圆期待起来。 沈韶光让他们自去忙切菜切rou和面准备午餐,自己却偷得浮生半日闲地拿刀儿剔核、塞豆沙馅儿、穿竹签子地做起了冰糖葫芦。 糖葫芦儿大约在每个八九十年代出生的孩子心目中都占据着一席之地。在那个零食还不五花八门,零花钱也不足够多的年代,夏天的雪糕,冬天的糖葫芦堪称零食界的两大杠把子。 天寒地冻的时候,有人骑着自行车,后面绑着草把子,“糖墩儿——” 那草把子上插满了一串串“糖墩儿”,有纯山楂的、有夹豆沙的、有山药的、山药豆的、橘子苹果的,都裹着亮晶晶的透明糖皮儿,旁边还挂着糖刺儿。 关于这东西的名字,离着不很远的京城就叫“冰糖葫芦儿”,另一个同学则说她家乡管这个叫“糖球儿”,不管叫什么,大家提起来都一嘴的口水。 冰糖葫芦好不好吃,关键在熬糖的火候上,小火慢熬,等拿筷子挑一下,能拔丝了,就是差不多了,如果不放心,挑一点放在凉水中冷却一下,一咬,嘎嘣脆,那就正好。 如果火候欠了,则粘牙;如果过了,那更要命,发苦。 有做拔丝山药的底子,沈韶光熬糖工夫不差。试一试,糖好了,拿糖葫芦在锅里滚一下,摔在旁边抹了油的大平底盘子上,漂亮的糖刺儿就出来了,阿圆过来帮忙插在简单绑就的草把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