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念玖犹豫了几秒，开口打破沉默：“那个...” 没想到陆劭珩同时开了口：“你...” 娇软的女声与低沉的男声重叠在一起，两人惧是一愣，安静了数秒之后，又不约而同地说道：“你先说。” 呃，怎么那么巧... 念玖扑哧一声笑出来，陆劭珩也不由自主地牵起唇角，眉眼间顿时绽开点点笑意，将那惯常的凌厉与清冷冲淡了不少。 他任由笑意在眼中荡漾开去，随即发现，今天自己笑的次数似乎比今年加起来还要多。 他缓缓地眨了眨眼睛，微微抬手示意：“你先说。” 念玖便说：“我想请你喝咖啡。” 见陆劭珩扬起眉梢，似乎有点理解不了她突如其来的邀约，便解释道，“为了感谢你刚刚的帮助...其实想请你吃饭的，可现在离饭点还早得很，你又是个大忙人，一定没有时间，所以...用咖啡代替，可以吗？” 说到这里，电梯正好降到最底层，电梯门打开，念玖先跨出门，往前迈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回过身等陆劭珩的回应。 比起喝咖啡，当然是吃饭更能培养感情，或者说，唤起她对自己的记忆。 可她说的没错，他的确很忙。今天上午推掉了好几个重要会议，才好不容易抽出时间来，本打算和她工作的公司合作，这样以后就能名正言顺地跟她打交道，却没想到遇上了这样的场面。 看她被人欺负了，他很生气，可他们之间的距离却因此拉近了不少，只是离他想要的程度依然差之甚远。 罢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还是一步一步来吧。 陆劭珩立在电梯前，沉吟片刻，在念玖期冀的目光中，点头应道：“那就喝咖啡吧。” “好。”念玖开心地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样子甜美又迷人。 陆劭珩望着她的笑脸，感觉像是吃了一块甜甜的慕斯蛋糕，心里的愉悦满得仿佛要从眼里溢出来。他逼自己收回目光，不是怕泄露了心底的情绪，而是——怕自己再看下去，又会忍不住做出什么不适宜的举动来。 第11章 十五分钟后，写字楼旁的一家咖啡厅里，念玖趴在桌子上，下巴抵着手背，望着眼前的咖啡杯，呆呆地出着神。最初的快意过后，此时冷静下来，回想起刚才的举动，总觉得过激了。 她从小就是乖乖女，性格温和软善，鲜少和人争吵，小时候被坏孩子欺负了，也只会一个人躲起来哭，可今天，她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打人！ 这事要是传出去，哪家公司敢用她？ 哎，这下好了，彻底失业了... 想到这里，念玖郁闷得叹了口气。 此时的陆劭珩正站在咖啡厅外的遮阳棚下接电话，无意间转头，透过临街的玻璃窗，看到里头的念玖正趴在桌子上发呆，她的侧脸柔美白皙，神情却如头顶的天空，阴云密布。他的心跟着一揪，再没心情听电话那头的助理汇报工作，草草结束了通话，推开店门，快步朝她走去。 临近的时候却又特意放慢了脚步，像是怕吓到她似的，轻轻拉开椅子，边坐下边问：“想什么呢，嗯？”他的声音低沉微哑，尾音微微上提，乍听之下像是随口一问，回味过后，又似乎真的对她的想法感到好奇。 念玖缓缓直起身子，单手托着腮，神情黯然地回道：“在想我的名字恐怕已经上了设计圈的黑名单了...” 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陆劭珩神色一松，靠上椅背，毫不在意地说道：“我看要上黑名单的是她才对吧？” “可是...”念玖蹙起眉头，微仰起脸，手指摩挲着下巴，担忧地问道，“刚刚我打她的时候好多人都看到了，你说，会不会有人拍了视频传到网上去？” 这种事情陆劭珩当然早就想到了，“经验丰富”的丁炜也留在那里“善后”了，所以没什么好担心的，不过他并没有说穿，反而问道：“你怕了？” 念玖点了点头，纤细的手指握着小匙，漫不经心地搅着咖啡，心事重重地叹了口气：“好怕自己一夜爆红哦...” “一夜爆红？”陆劭珩不太明白，两道英气的浓眉微微皱起，不解地问道。 “嗯啊...打上司的脸是多少人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我却做到了，要是视频发到网上去，说不定能上热搜呢！到时候，我不就成了人人追捧的网红了？嗯...说不定还能被星探发现，花巨资捧我做明星呢！”念玖说着说着眼睛就亮了起来，脸上的愁云也褪得一干二净。 陆劭珩的眉头却越皱越紧——没想到她也想当明星！难道每个女孩都有一个明星梦？做明星就那么好吗？ 他神情凝重地瞧着她，一时不知该用最犀利的语言毫不留情地打碎她的明星梦，还是用温和的语气和她好好讲一讲这个梦有多不切实际。 却又怕打击到她——他并没有任何否定她的意思，她的外形条件很好，五官精致、身材纤瘦，透着一股灵动柔美的少女感，特别是那双月牙眼，又亮又甜，笑起来明媚又动人。 可光凭外表就能做明星吗？ 那些所谓的明星，在阳光下看起来光鲜亮丽，可在背光的地方呢？那些不为人知的艰苦与辛酸，有多少人能够承受？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能承受，他也绝不赞成她去趟娱乐圈这滩浑水。 那么单纯干净的小姑娘，就该在阳光下无忧无虑地成长。 眨眼的功夫，陆劭珩心里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却依然不知该如何开口。 念玖见他一脸纠结、欲言又止，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想当明星吧？哈哈哈，开玩笑的啦！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不切实际的梦！” 陆劭珩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这小丫头，竟敢拿他寻开心！ 他冷冷地睨她一眼，故作不满地说道：“皮一下，很开心？” 可别说，皮了这么一下，心情真的好了很多。 念玖半点愧疚也无，笑嘻嘻地点头承认，见陆劭珩眯起了眼睛，面色不虞地盯着自己，不仅一点怯色也无，反而端起咖啡，冲他举了举，语调轻快地说道：“刚才谢谢你啦，让我有勇气和恶势力斗争到底。” “用不着谢我。”陆劭珩抬眼看她，黑眸缓缓眨了下，慢悠悠地说道，“说实话，当时我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没想到你竟然当真了...”他摇着头，露出一副不敢苟同的表情，“看你长得挺斯文的，没想到怼起人来那么凶...怪不得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念玖听着听着，嘴边的笑容就冻住了 ——原来他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啊... 亏自己还以为，他是真心实意替自己撑腰的，还喜滋滋地把他当成“战友”...说起来，他们之前闹了那么多不愉快，他怎么可能像亲人般维护自己！ 她垂下眼眸，望着面前的咖啡，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而坐在她对面的陆劭珩单手握着咖啡杯，正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瞧。 她扎着一束高高的马尾，刘海全都梳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浓密卷翘的眼睫低垂着，如蝶翅般微微颤动，遮住了眼中的情绪。挺翘的鼻尖之下，是粉色的唇，下唇的左半边被上齿咬住，一抹洁白的贝齿从唇瓣间露出来。 这是...不高兴了？ 陆劭珩怕自己再说下去，把小姑娘的眼泪给引出来，连忙倾身靠向桌沿，软着声解释道：“欸，生气了？跟你开玩笑的。” 开玩笑？念玖诧异地抬起眼来，就见陆劭珩望着自己，眉眼间分明藏着得逞的笑意。 念玖：“**（*）*￥%#￥...” 这男人，怎么这么... 小心眼啊！ 念玖气得直瞪他，不爽地嘟囔道：“一点都不好笑。” 她的眼中满是羞恼，双颊飞起浅浅的红晕，红润的嘴唇撅起，那灵动又可爱的模样，让陆劭珩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声音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短促，却充满了成熟男人的味道。盎然的笑意从唇角漾开，直达眼底，修长的眼睛弯成优美的弧度，清亮的目光含着淡淡的促狭，如春光下金波轻荡的湖水，闪亮而耀眼。 念玖却越发气恼了，鼓起脸颊，做出恶狠狠的样子，气势汹汹地横了他一眼。 看起来就像一只可爱的小河豚。 好想捏一下。 陆劭珩想着就抬起手来。 第12章 却在即将伸出去之前轻握成拳，放到唇上，借着一声轻咳敛起唇边的笑意，一本正经地说道：“说句心里话，我觉得你打人的样子特别帅。”说完又怕她不相信似的，煞有介事地点了下头，十分严肃地补充了两个字，“真的。” 帅不帅的，谁在乎呢？反正自己在他眼里，已经毫无形象可言了。 念玖嘟着嘴，满不在乎地冲他翻了个白眼。 明明不是什么讨人喜欢的表情，陆劭珩却看得心头一动。 霎时间，仿佛有块小石头扑通一声掉进了心里，搅得心底那泓向来平静无波的湖水荡开了层层涟漪。 不知是怕眼中的笑意太盛，再度惹恼了她，还是担心异样的情愫泄露出去，他飞快地垂下眼帘，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放下咖啡杯的时候，心里已经做好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清了下嗓子，正色道：“说起来也挺巧的，我正打算成立一家广告公司，你有没有兴趣加入？” 作为国内屈指可数的大集团公司，启元当然有长期合作的广告公司，而且那家公司在业界也是佼佼者，可为了给她创造一个良好的工作环境，他愿意做出任何牺牲。 原本以为她会满心欢喜地答应，却不想她皱起秀丽的眉毛，困惑地问道：“可你不是造机器人的吗？”怎么又开起广告公司来了？这界跨得也太大了吧？ 看来小姑娘对他的了解远远不够啊。 陆劭珩用手机打开公司主页，递到她面前，说：“启元集团，了解一下。” 念玖接过手机，定睛看向屏幕，只见最上方的集团简介中写着：“启元集团是一家以智能高端装备制造为主业，人工智能、商业地产、能源、教育、贸易投资等多领域综合发展的国际化产业集团...” 呃...果然是贫穷限制了她的想象... 念玖把手机还给他，用玩笑的口吻自嘲道：“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我这点斤两就不去祸害你家大集团了哈！” 陆劭珩却没有笑，他收回手机，神情认真地说道：“用不着妄自菲薄，你想想，你的同事为了抢走你的升职资格，不惜动用见不得光的手段，这不正好说明你的优秀吗？” “嗯，这话我爱听。”念玖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瞧她这副不走心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没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去。陆劭珩暗自摇了摇头，再次追问道：“所以，你要不要来？” “emmm...”念玖有点犯难，她拧着眉头，咬唇思索片刻，这才迎上陆劭珩的目光，婉拒道：“还是算了吧...” “为什么？”陆劭珩不明白，能进启元工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她却如此轻易就拒绝了。 念玖双手捧着咖啡杯，垂眼说道：“说实话，我在这个行业虽然才做了两年，却已经感到厌倦了。设计师，乍一听好像挺高大上的，其实不过一个高级美工，没日没夜地画图、修图，为的只是甲方的认可，而他们的认可，跟自己的设计理念简直天差地别！有时候看着交出去的终稿，甚至会问自己，这东西真的是我做的吗？我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东西来？” 她说着就笑起来，柔软的嘴唇翘着，眼底溢出的却是无奈与苦涩，“或许你会觉得我不自量力，只是一个最底层的设计师罢了，凭什么让人家认同你的设计？等你成了顶级设计师，不就没有这样的烦恼了？刚毕业那会儿，我也这样激励自己，总觉得有一天，我也能站在金字塔的顶端，被肯定、被欣赏、甚至被追捧。可每当半夜三更坐在电脑前修图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我真的适合做这行吗？我真的能熬成大咖吗？做得这么累、这么不开心，真的有必要再做下去吗？” 她说话的时候，陆劭珩一直安静地听着，清亮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专注又认真，直到她话音落下之后，才顺着她的意思问道：“那不做设计师，想做什么呢？”他想不管她做什么，他都可以无条件支持她。 “我想做...自由插画师。”大概是第一次向外人提起内心的真实想法，她的眼里露出几分赧然。 陆绍珩问：“听你的意思，是已经在画了？” 念玖点头：“嗯，上大学的时候就在接稿了，不过之前只是当成兴趣，画着玩的，从今天开始，才正式决定把它当成一份职业。” 虽然这个决定是早上刷牙的时候才做下的，可它在她心里，已经潜伏很久了，久到远在高考之前，就想往这方面发展了，可当时犹豫良久，还是听从了父母的建议，选择了就业范围较广的设计专业，可工作两年下来，虽然一直很努力地奋斗着，可内心深处，成为儿童插画师的梦想之火一直不曾熄灭。 而这个梦想，其实早在十岁那年就已经成型了。那一年，她出了一场车祸，不仅失忆，还得了抑郁症，父母为了她，双双放弃小学老师的工作，卖了房，带着她背井离乡来到这座陌生的大城市求医。后来，她的病好了，心灵上却留下了重大的创伤，为了让她尽快走出来，父母给她买了好多好多童书，她徜徉在温暖欢乐的童话世界里，渐渐忘记了那些可怕的画面，心底的伤痛也缓慢地愈合，直到最后，她丢掉了所有的痛苦，蜕变成一个乐观又开朗的小姑娘。 从那以后，她就决定，等自己长大了，也要画出那样生动有趣的画，让世界上所有的小朋友都能像自己一样，在丰富多彩的童话世界里无忧无虑地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