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历史小说 - 沉香如血在线阅读 - 第50节

第50节

    赵翊低下头埋在她的怀里,细嗅着她身上的香味,声音有些不甚清楚,道:“倘若你保全不了呢?”

    默了许久,邓节异常平静道:“那妾便陪夫君一起去。”

    赵翊没有回答,只微微的扬起了嘴角,而后轻轻地吻上她的脖颈,脸颊,耳垂。

    她垂着眼帘,任凭他亲吻,说:“妾会去陪夫君,妾不会再改嫁了。”

    ……

    夜已经深了,轻儿对守在门外的付伯说:“走了,今夜夫人不会离开了。”

    付伯笑说:“就你机灵。”

    两人这便往奴仆住的地方去,付伯看着雨洗过的夜空,只觉得星辰格外闪耀。

    “付伯在想什么呢?”轻儿问。

    付伯笑说:“在想一件旧事”

    “什么旧事?”轻儿问。

    “四年前的一件旧事”

    轻儿稍加思考,面色忽然一沉,声音却听不出又任何变化,道:“可是宋夫人的旧事?”

    付伯点了点头,道:“宋夫人究竟是因何自杀?”

    轻儿道:“这是大人的忌讳,你这个老头子竟然还敢议论,我看你真的不要命了。”

    付伯笑笑,满不在乎:“我已经是把老骨头了。”他说:“宋夫人身边的奴婢无一活口,全部都被大人给处置了。”

    “宋夫人离开的那晚你在府中吧?”付伯突然看向她道。

    轻儿对上他的视线,蓦地,摊手一笑,道:“是的,不过那时候我是太尉大人的贴身奴婢,你想我能知道什么?我若是知道什么,还不早早被太尉大人灭了口。”

    付伯说:“就是因为你是太尉大人信任的贴身奴婢,所以才不会被灭口。”

    轻儿正色道:“事实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宋夫人是夜里去的,清晨被伺候的奴婢发现,匆匆跑来报信,我这才得到的消息,不过宋夫人确实是自杀的,并非是太尉大人杀的。”她苦笑道:“太尉大人也不可能伤害她。”

    她的眼里充满怜悯,叹息道:“他太悲哀了。”

    付伯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一时间也不知作何回答。

    轻儿道:“付伯,你不觉得吗?他太悲哀了。”

    付伯叹息道:“这不是你该议论的。”

    轻儿瞥他一眼,道:“你说得对,这不是奴婢私下里该议论的。”便就再也不提了。

    ……

    第二天一早,邓节先醒了过来,她又回想起了昨天夜里的话,一时目光涣散。

    “你想什么呢?”赵翊揉着额头醒了过来。

    邓节摇了摇头,道:“妾想夫君是否原谅妾了。”

    赵翊一边按着额头,边伸出手说:“将令牌还我,便就作罢了。”

    邓节说:“是进宫的宫牌吗?”

    赵翊头还有些沉,一边揉着一边淡淡地“唔”了一声。

    邓节不愿意动,说:“就在衣服里挂着,夫君自己收回去吧。”

    赵翊笑了笑,没与她计较,从榻上起来收了回去,再由奴婢穿好衣服上朝去了。

    不一会儿,轻儿也进来给她更衣,边给她更衣,边轻轻笑道:“恭喜夫人。”

    邓节说:“因何恭喜?”

    轻儿说:“恭喜夫人获得了大人的原谅。”稍加停顿,又道:“也恭喜夫人得到了太尉大人的心。”

    “心”邓节兀自喃喃,蓦地,冷笑道:“只怕我没有失了自己的心就好,旁的也不敢奢求了。”

    轻儿笑说:“奴婢伺候大人九年,奴婢看得清楚。”

    邓节看着她,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十九”

    “九年,那岂不是从十岁起就伺候太尉大人了?”

    轻儿回答道:“以前是府中粗实奴婢,贴身伺候是从六年前开始的。”她说:“府中的夫人,奴婢多是看着她们入府的,太尉大人喜新厌旧,没过几月便就腻了,唯独不同一点的就是孟夫人,不过也不见太尉大人对她面色有这么和霁。”

    她边给邓节穿衣服边道,邓节还是第一次听她讲这么多的话,邓节道:“听说孟夫人此前怀过太尉大人的孩子。”

    轻儿将衣带打结,回答道:“是的,但孟夫人不小心,孩子也就流了。”将手指抵在嘴唇边,思量着道:“不过……”

    邓节知道她有意放钩吊她,淡淡地道:“不过什么?”

    轻儿于是道:“不过,奴婢猜想,应是太尉大人不想要那个孩子。”

    邓节心中惊讶不已,虎毒尚不食子,单凭赵翊对赵玳的喜爱,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他会不想要自己的骨rou。

    轻儿给她整理着衣襟上的几道褶皱,道:“兴许是嫌弃孟氏出身卑贱吧。”又一笑道:“不过也是奴婢的猜测,还请夫人不要对大人说,不然奴婢会丢了性命的。”

    第五十五章

    “陛下, 你又来看玉儿了!”玉儿兴奋地惊呼。

    刘昭轻轻抚了抚她的头。

    玉儿道:“陛下今夜还要陪玉儿睡吗?”

    刘昭点了点头, 玉儿便立刻喜笑颜开, 道:“那玉儿还想听昨日的那个故事, 陛下还没有给玉儿将完了。”

    刘昭坐在了床榻上,笑道:“好”玉儿便也爬到了他的身边,头枕在他的腿上,乖乖的听天子给她讲故事。

    听着听着, 她便抓上了天子的衣袖。天子停下, 低头只见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正望着自己, 天子道:“怎么了”

    玉儿说:“陛下是世上带玉儿最好的人, 比阿兄和阿嫂都要好。”

    小孩子是很单纯的。

    刘昭微笑道:“可是朕总有一天要离开。”

    玉儿忽地爬起来, 道:“去哪里?”

    刘昭说:“另一个世界”

    玉儿似乎明白了,脸色顿时白了许多,道:“像娘亲一样。”

    刘昭未置可否。

    玉儿的眼眶霎时红了, 扯着他的衣角抱住了他的腰,道:“玉儿不要陛下走,玉儿不想失去陛下。”

    刘昭看着她,蓦地, 垂下了眼帘。

    玉儿抬起头来, 道:“玉儿要救陛下, 玉儿不要陛下和娘亲一样,玉儿要永远的和陛下在一起,要每天都有陛下陪着玉儿睡觉。”

    刘昭微笑道:“你救不了朕”

    “玉儿可以,无论要玉儿做什么!”

    “无论做什么?”

    “是的, 无论要玉儿做什么,只要能救陛下就好。”

    ……

    自那夜过去,已约有旬月了,邓节交出了宫牌,平日里就在太尉府中待着,赵翊对她和往常一样,甚至更清淡了,旬月里他都没有来她这里留宿过,更没有召她过去。当她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心中掐着日子惦念这事时,给自己都吓了一跳,赶忙又不去想了。

    这日,轻儿给她移来了几株花草种在门前的小院子里,背地里跟她说这是太尉大人吩咐的,还说这是不远万里从江东移来的。

    谁知道呢?

    邓节将信将疑,反正也没有放在心里,明白轻儿是有意撮合她和赵翊。

    她最怕的是失去了自己,变得不再清醒,她已经不是十四五岁时那个随随便便就将真心交付出去的傻姑娘了,如今的她只能谨慎到滴水不漏。

    “种好了”轻儿拍了拍手上的土,又在木桶里冲洗干净,放下卷着的衣角,走过来道:“全部都栽种好了,夫人。”

    邓节看着窗外院子里的花草,淡淡地道:“能活过这个夏天吗?”

    轻儿道:“这便不知道了,不过哪怕一日也好,不算白费这些功夫。”轻儿说话间,邓节已经回身坐到了案几旁,茶壶里是冲泡好的干花茶,她倒出了一些,却没有喝。

    轻儿看在眼里,默默地取过手帕擦干手上的水,平静地道:“夫人在想太尉大人吧?”

    “你不知道什么叫做规矩吗?”邓节忽然反问。

    轻儿一笑,道:“奴婢自是知道,不过也只有奴婢能帮的了夫人,奴婢能做到的,别的奴婢都做不到。”她笑望着邓节,道:“就像现在,夫人一定在想,为何太尉大人自那日过后便变得更加冷淡了,为何一次也没有在夫人这里留宿过,明明互诉衷肠,连喜欢都说出来了,不管是真是假,结果到头来却好像只是夫人的一场独角戏。夫人觉得在意,故而日思夜想,实则夫人心里已经有了太尉大人的位置,不然为何要如此介怀呢?”

    “你的胆子是真的不小。”邓节道。

    轻儿笑说:“还是夫人宽容奴婢,不然奴婢哪里敢说这些话,不过夫人,太尉大人虽然不曾来过夜,却也不曾去过其他妾室哪里不是吗?”

    她看着沉默的邓节,蓦地,叹息道:“夫人以前是受过伤吧。”邓节垂着的眼帘轻轻颤抖一下,轻儿叹息道:“不然夫人何至于如此瞻前顾后顾虑重重,夫人若是有孟夫人一半,恐怕……”她戛然而止。

    “恐怕什么?”邓节冷淡地问到。

    轻儿一笑,道:“恐怕太尉大人就不会对夫人动心了。”

    邓节似乎没有料想到她会这样回答,只道:“为何?”

    “太尉大人就喜欢这样的性子”轻儿道:“夫人如此,宋夫人也如此。”

    邓节道:“同我讲讲宋夫人的事。”

    轻儿低头道:“这是会掉脑袋的。”

    邓节轻笑一声,道:“你一早就想对我说了吧,何须这时与我惺惺作态。”她喝了一口茶,淡淡地道:“你说吧,我会保你无事。”

    “好吧”轻儿叹了口气,于是道:“宋夫人的事奴婢知道的也不多,夫人清楚太尉大人的性子,知道此事的无一例外全部灭了口,奴婢知道的和外面的传闻相差无几,想来夫人也早有耳闻了,奴婢便不再赘述,奴婢就说说奴婢知道的。”

    邓节默许。

    “太尉大人喜欢宋夫人”轻儿开门见山,邓节心口忽然若有若无的被扯动了一下,面上却毫无变化。

    轻儿继续道:“若是说喜欢还差了一些,不如说爱,太尉大人曾经是爱过宋夫人的,可能是因为太尉大人的母亲早逝吧,所以他才会对年纪稍长他的宋夫人产生爱意,这些许多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也有人说宋夫人和太尉大人的母亲生得还有几分相似,当然这些奴婢就不清楚了。”

    轻儿说:“四年前,初平三年的九月十三,前大将军赵彪逝世,七日后的清晨宋夫人也离世了。关于宋夫人的离世,众说纷纭,当时是以宋夫人悲伤过度猝然离世为由,但是也有人说宋夫人离世的当日夜里,太尉大人曾经去过宋夫人房中,约两个时辰后就离开了,至于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恐怕也只有太尉大人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