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 …… 蜡烛燃了一截,蜡泪缓缓滴落下来,凝在了石台上。林妙音自从闭上眼睛,就再也没有动过,烛光罩着她的面颊,火光不断跳跃着,映出明明灭灭的光影。 周遭一片寂静,除了虫鸣声,什么也听不见。 容凌正在闭目养神。 寂静的夜色中传来一声竹哨声,那声音极轻,若非耳力灵敏,是听不到的。 容凌睁开眼睛,看了林妙音一眼。林妙音还保持着最初的姿势,一动不动,睡得正香。 容凌悄然起身,走了出去,破庙外是一大片空地,空地外面生长着丛丛绿竹。 容凌双手背在身后,踏入竹丛中,走了几步,一名拿着竹哨的白衣少年从竹丛后方走了出来,对着容凌恭敬地抱了一拳:“祁言见过陛下。” “都处理干净了?”容凌眉目冷峻,说话的语气极为平淡,却有种不怒自威的震慑力,这是久居上位才会有的威慑力。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所有知道陛下行踪的,都已被秘密处决。” “很好。”容凌阴沉的眉眼间,总算露出一丝笑意,见祁言沉默不语,他问道,“怎么了?” 祁言犹豫半晌,终是没忍住,劝了一句:“除jian逆要紧,只是江山为重,下回陛下千万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再冒险。” 容凌年纪轻轻就已经登上帝座,众人欺他年少,觊觎皇位者不在少数,太后和摄政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容凌身边有很多人,这些人当中不乏居心不良者,如今正值危急之际,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容凌早已怀疑身边的某些人,便以身为饵,孤身出城,果然引来杀手。 祁言不赞同此举,此计能测出忠逆,却十分危险,容凌坚持不让暗卫跟随,不仅是艺高人胆大,更是孤注一掷,万一出了点事,后果不堪设想。 “不入虎xue,焉得虎子。这句话还是神武侯教给朕的。”容凌意味深长地说道。 提起萧承煜,祁言眼神一黯,俯身请罪:“属下无能,未能擒住林妙音。” 这个林妙音,表面看起来单纯可爱,实则城府极深,居然半路跳水跑了,她一丢,萧承煜发疯似的到处找,祁言派出的那些人为避免暴露行踪,也不敢大肆追捕。 “林妙音当真是他的软肋?”容凌将信将疑。 “臣亲眼所见。”冥狱覆灭那日,林妙音为萧承煜所伤,萧承煜以为她死了,抱着她痛哭的样子,尽数落入祁言的眼底。祁言确定,若是这个世上还有谁能摧毁萧承煜,非林妙音莫属。 “可有那女子画像?”容凌忽然道。 祁言从袖中取出一幅画像,林妙音丢了后,萧承煜的人在找她,祁言的人也在找她,祁言随身带着画像并不奇怪。 他将画像展开,递给容凌。 容凌看了一眼画上的人,眼底划过异色:“果然是她。” “陛下的意思是?”祁言惊疑。 “她就在屋内。”容凌早已怀疑林妙音的身份,林妙音身上所着衣裙,头上所戴珠钗,皆价值不菲,她又处处避着官兵,借他的马车出城,哪里像逃犯,根本像是逃出笼子的金丝雀。 容凌稍稍一推测,心中就有了答案。 “臣立即带人将她抓起来。” 容凌颔首:“勿伤她性命,朕留着她有用。” “臣明白。”祁言转身就走。 祁言走后,容凌负手走出了竹林。 祁言带着人冲进土地庙内,容凌只在月下站了一会儿,祁言就从土地庙内匆匆走出来,对容凌摇了一下脑袋:“里面没人。” 容凌一怔。 祁言道:“林妙音这女子狡猾得紧,定是听到屋外的动静,自己先跑了,她跑不远,多半还在这附近。” 祁言话音刚落,一阵马蹄声从夜色中传来,紧接着,一群人骑着马踏着月色,朝这边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一脸冷漠的萧承煜。 祁言吃惊:“表哥怎么来了?” 容凌低声道:“他这么快来朕倒是不吃惊。” 萧承煜驱马在破庙的空地上停下,翻身下了马背,对着容凌抱了一拳:“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容凌此番为拔除身边的眼线,兵行险着,拿自己的性命冒险,实在叫萧承煜吃了一惊。吃惊之余,萧承煜又感到欣慰,这个孩子不愧是他一手带大的,他果然没看错他。 容凌道:“承煜言重了,朕无碍。” 萧承煜看向谢飞鸾,谢飞鸾抱拳,招呼了几人:“你们几个,跟我进来。” 容凌默不作声地看着谢飞鸾带着人踏入破庙内,和祁言一样,没过多久,谢飞鸾一脸失望地走了出来,停在萧承煜身边,压低了嗓音道:“侯爷,没找着。” “承煜是在找谁?”容凌问道。 “臣是担心陛下安危,怀疑刺客在此处藏匿。为陛下安全着想,还请陛下早日回宫。”萧承煜淡淡开口,“来人,护送陛下回宫。” “陛下,请。”陈金童牵了一匹马,走到容凌跟前,单膝跪了下来。 容凌不动声色地看向萧承煜,萧承煜始终垂着脑袋,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容凌翻身上马,眉眼间俱是一片阴沉。 第83章 哒哒的马蹄声远去,破庙前一下子只剩下萧承煜和谢飞鸾等人。 “看来是情报有误,侯爷,天色已晚,不如先回侯府。容凌想拿妙妙来钳制侯爷,暂时必定不会伤她性命。”谢飞鸾轻声开口。 林妙音失踪后,萧承煜发疯地翻遍整个盛京城,就差掘地三尺了,好不容易查出林妙音与容凌遭遇截杀,线索又断在此处。 “你先回去吧。”萧承煜合了一下眼眸,掩去眼底疲惫之色,再次睁开眼,又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神情。 他抬步踏入庙内。 这座土地庙已废弃多年,屋顶破了个大洞,四处都是尘灰,角落结了蜘蛛网,一只黑色的蜘蛛悬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石台上摆着两根蜡烛,蜡烛已经燃烧掉一大截,只剩下拇指长度。萧承煜锐利的目光将屋内扫了一遍,最后落在供桌上,供桌上铺着一块布,布上堆满污垢,因刚才被人翻动过,留下几个手掌印。 桌布垂下来,遮住了萧承煜的视线,萧承煜心神微动,拔出腰间宝剑,掀开了桌布,俯身朝桌下望去。 桌下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正在萧承煜失望之际,地板动了一下,接着,一只手抵着地板,推开一条缝,再接着,那条缝越来越大,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洞口中冒出一个脑袋。 正是林妙音。 林妙音满脑袋都是灰,一张脸灰扑扑的,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明亮,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萧承煜一眨不眨地与她对视着,似乎呆住了。 “承煜哥哥,拉我一把。”林妙音委屈地朝他伸出手。 萧承煜这才如梦初醒,一把掀开供桌,伸出手,将人从地洞里捞了出来。 林妙音一出来,就扑进了萧承煜的怀里,使劲地蹭着他,没一会儿功夫,就将他的白衣蹭得满是污秽。 萧承煜这些日子一直在扮“他”,“他”喜穿淡色衣裳,尤其是白色衣裳,每次穿白色衣裳,林妙音的眼睛就会发光。 萧承煜一点儿也不介意她浑身脏兮兮的,用力将她抱住,满心都是失而复得的欢喜。 她不知道,他再找不到她,他就要疯了。 “承煜哥哥怎么会在这里?”林妙音的声音里满是惊讶。 “我来找你。”萧承煜嗓音沙哑,“你怎么在地洞里?” “有人要抓我,我没地方跑,恰巧发现供桌底下有个地洞,就藏了进去。”这个地洞是林妙音意外发现的,容凌一出门,她就睁开了眼睛,她原想着躲到别的地方去,一阵摸索,叫她意外发现这个地洞。进来搜查的人都是来去匆匆,谁能想到这供桌底下还有这么个地洞。 “对不起。”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林妙音仰起头来。 “是我没保护好你。” “你瞧,我不是好端端的吗?”林妙音笑了笑。 萧承煜牵着林妙音的手,踏出破庙。谢飞鸾见到林妙音,愣了一下,眼底涌起狂喜之色:“谢天谢地,总算找着了。” 林妙音微微一笑:“让谢大哥担心了。” 萧承煜与林妙音共乘一骑,往侯府赶去,他们骑的这匹马叫踏雪,之前林妙音和它打过招呼,它还记得林妙音,看见林妙音,亲昵地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掌心。 月色如霜,铺满长街,侯府的大门朝两边打开,萧承煜拥着林妙音,翻下了马背。 侍卫前来牵马,缥碧等在门口,见了他们,俯身施了一礼。 “备热水。”萧承煜吩咐道。 浴池里灌满了热水,池边放着干净的衣裳和丰盛的夜宵。林妙音褪去脏衣,下了水,靠坐在池边,拿起瓜果点心等物,一边吃一边沐浴。 丫鬟走进来,蹲在池边,为她清洗着长发。 林妙音沐浴好,回了自己的屋子,侍女送来一封信,低声道:“林姑娘,您的信。” 林妙音惊讶:“我的信?从何处而来?” “回林姑娘的话,洛城。” 林妙音面上露出欢喜:“是哥哥寄来的家书,快给我。” 林漠回到洛城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林妙音寄来一封家书,林妙音拿着这封家书,走到床边坐下。 信上是熟悉的林漠的笔迹,内容无非都是一些家常的唠嗑,林妙音却看得津津有味,反复看了好几遍,才舍得将信收起,塞回枕头底下。 看完了信,林妙音躺了下来,仰头看着头顶碧青色的锦帐。 回到侯府比她想象得还要顺利,萧承煜并没有生疑,只要萧承煜不去找容凌核对,就不会知道,她不是被容凌劫走,而是与他萍水相逢。以二人现在的关系,萧承煜大概也不会去找容凌交心,林妙音放下心来。 她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屋外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 “谁?”林妙音问。 “是我。”萧承煜的声音从屋外飘来。 林妙音一阵心虚,这么晚了,萧承煜来找她做什么,难不成是起了疑心?她拽了拽自己的衣襟,露出一截雪白的肌肤,又拿起薄被,裹在身上,小声道:“进来吧,承煜哥哥。” 萧承煜回来也洗了个澡,换了件浅青色薄衫,屋内灯影昏暗,他一进来,就瞧见林妙音裹着被子,只露出一个小脑袋,坐在床上看他,不禁失笑:“这是在做什么?” “我刚脱了衣裳,你就敲门了。”林妙音一脸无辜的说道。 这句话一出口,所有的血液都似朝着脑袋涌去,萧承煜生出满脑子的杂念。林妙音仿若未觉,娇声问道:“你找我有事?” “我来看看你。”萧承煜原还想过来问些被劫的细节,可是林妙音这个样子,他哪里还坐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