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第8章 “小赵本来就是专门负责接送宜园的员工,开这车来学校接你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回家的途中,王英对女儿说。 “怎么,学校里有人说你闲话了?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的事儿。”任勤勤哼笑,“能让我吃亏的人,还没生出来呢。” 王英轻柔地顺着女儿的头发,说:“沈家这样的人家,给家里员工的待遇都是这么好的。你跟着我在宜园里住久了,凡事见得多了,眼界也会宽许多。外面有些人眼皮子浅,说些什么不好听的,你不用放心上。” 可咱们母女俩不能算沈家员工呀。 任勤勤强笑着,没把话说出口。 王英又问了几句学校生活和功课。任勤勤当然不会说自己一入学就迷上了小帅哥,魂不守舍,只说功课重,还不大适应。 “慢慢来就是。”王英并不cao心女儿学业,“待会儿回了宜园,你就在宿舍里好好休息。今天沈家来了人,你就别到处乱走了。” 宜园还是那么一个世外桃源,绿树环绕的白色大屋,院后的云梦湖在烈日的照射下宛如一块温润的翡翠。 宜园的地面车库里果真多了两辆豪车,一辆兰博基尼,一辆梅赛德斯。 任勤勤这一周来跟着冯燕妮混,多多少少对名牌和奢侈品有了些了解,也能认出几个车标志了。一看这车,就知道沈家来的是贵客。 可坐豪车的也未必就是名流了。回想起赵书雅的那张脸,任勤勤憋着乐。 王英同任勤勤一道用了午饭,留任勤勤在宿舍里睡午觉,自己又返回了大屋。 随着病情加重,沈含章神智越发不清醒,却是越依赖王英了。有时候他看不到王英,还会发脾气,医生护士都拿他没办法。 王英心底是有些得意的。 她知道沈家上下都瞧不起自己,但是架不住沈含章稀罕,缺了她,饭都不好好吃。 沈含章没病的时候,和王英也不过是露水情分,并没有当真,王英自己也清楚。 沈含章做了一辈子绅士。在他这个阶层,能和他打交道的女性,不是名媛就是高知精英,一个赛一个矜持高雅。他前妻蒋宜女士更是风华绝代、美艳如霜。 她们一个个都是那么的雪白,精致,优美。像水晶艺术品,摆在那里看,不敢多碰一下。 只有沈含章自己知道,他喜欢的一向是王英这种身上还带着没洗净泥味的女人。 三十来岁的年轻妇人,熟得正好,活力四射,像一颗熟透了的野山桃,又酸又甜,极爽口——就像他少年时被长辈打发跑船,船长家里那位随船的妻子。也是他人生里第一个女人。 她得是健壮而粗糙的,又得有着传统女性的温柔。她学识不高,所以会有一种无知的快乐。她又不能太精明市侩,还得朴实勤劳才好。 于是,上天把王英送到了沈含章面前,当作他生命尽头的最后一颗糖。 而在王英眼中,沈含章虽然年长她二十岁,却是她连奢想都不敢的完美男人。 沈含章的暗示加上王英的自愿,两人很快干柴烈火地烧起来,沈家小少爷也在王英的肚子里安了家。 如今,沈含章已不剩多少时日。王英其实还隐隐松了一口气。 她固然伤心,可又觉得,自己做了沈含章生命里最后一个女人,已是她这辈子能经历的最精彩的事。 王英从员工楼梯来到二楼,才走到主卧门口,就听里面闹哄哄的。 一个严厉的女声在数落:“你们怎么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没人监督着,就偷懒耍滑了吗?惠姐,你是怎么管家的?” 管家惠姨陪着小心说:“先生现在人是糊涂的,脾气完全变了。我们都只能哄着他,也不敢强来……” 小护士嘴快道:“沈老先生只让英姐服侍,不喜欢别人碰他。” 屋内一静。 另一个年轻的女声冷笑道:“英姐人呢?请的专职护工,就该伺候爸爸吃喝拉撒的。还是说这就开始请产假了?” 王英知道自己躲不过,推开门走了进去。 “英姐来了。”小护士忙道,“英姐,沈老打翻了汤,又不肯换衣服。” “我来。”王英低头笑着,熟练地接过护士的工作,并不去看屋内其余三名女士的脸色。 沈含章又瘦了一圈,人迷迷糊糊的,连说话都不大清晰完整了。他现在一天内有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前天心脏还骤停了一次,被值夜的医生给摁了回来,全家上下都吓得半死。 大家都知道沈含章是真的时日不多了。 沈铎的生意谈到一半,连夜从大阪赶回来。而沈含章的前妻和长女也终于露了面。 有沈含章自己配合,王英三下五除二就给他换好了衣服。沈含章嘴里嘟囔着,神情平和了很多。 蒋宜女士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前夫:“含章,你要说一说小铎。他舅舅这么做也是站在公司的立场上,看他年轻没经验,想多帮帮他。他不领情就罢了,也不能这么埋汰人!” 沈含章把眼睛一闭,将头扭向了一边。 王英看脸色的智慧比蒋宜女士要高出八百年道行,主动站出来唱了黑脸。 “沈老先生累了,要休息了。有什么话,等他睡醒了再说?” 沈媛一声冷笑,正想开口,被蒋宜使了个眼色。母女俩连同惠姨离开了卧室。 隔着门缝,王英能听到蒋宜冷飕飕的声音,“和你爸的姘头计较,你也不嫌丢人?” 王英死死拽着衣角,倒是庆幸没有让女儿跟过来看到这一幕。 手背被拍了拍。 沈含章的眼皮子耷拉着,脸已不对称,半边脸的肌rou不再受大脑指挥,有些狰狞。 他指了一下王英肚子,又在心口点了点。 王英几乎要哭了。 “我知道的,章哥。我知道你有心,会照顾好我们娘儿俩的。” * 任勤勤睡了个美美的午觉,又躺在床上想了一会儿徐明廷,这才爬起来出门走走。 宜园的后院很大,只要不往大屋附近凑,任勤勤相信自己不会“惊扰了贵客”。 她抄着一本英语书,沿着木栈道穿过一小片园林,走到宜园后门。 此处临湖,有个小码头,并未系着舟。 日头已西斜,一日之中最热的时刻过去了,湖上倒映着天光云影。清风徐徐而来,吹得任勤勤的睡意又有点复发。 如此美景,一个人欣赏有点寂寞。要是将来能和徐明廷一起坐这里吹风该多好。 任勤勤随即又清醒了过来。 这是宜园,姓沈,又不是你家。徐明廷要是知道你的背景家世,别说和你一起坐着吹风,怕是那句“还行”都要收回去呢。 任勤勤满脑子胡思乱想,单词也背得心不在焉的。 身后草丛里突然一阵响动。任勤勤一个激灵爬起来,抄了一根树枝在手中。 “什么东西?出来!” 那丛大半人高的芦苇草悉悉索索,一个花里胡哨的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 任勤勤定睛一看,惊愕大叫:“腿子,你怎么啦?” 来者正是沈家养的狗腿子。 腿子现状真有点惨不忍睹,身上的毛被剪得七零八落的。下手的人没个轻重,还把它的皮给划破了,伤口血rou模糊。 任勤勤一股怒气直冲头顶,吼道:“他娘的,谁干的!” 腿子不通人语却通人性,口中呜呜哭着,往任勤勤怀里钻,可怜得要命。 任勤勤心疼得要落泪,一把将它抱住。 “乖乖,jiejie这就带你去看医生。娘的,让我知道是谁干的,老子敲断他的手!” 任勤勤避开腿子的伤口,把小边牧抱起来,快步朝员工宿舍楼跑去。 刚跑了没几步,就听身后传来一个小孩儿气急败坏的声音,“喂,那是我的狗!” 什么玩意儿? 任勤勤扭头,就见一个穿得很潮的、大概六七岁的小男孩追了过来,一脸气呼呼地嚷嚷,“把我的狗还给我!” 任勤勤看到小男孩手里拽着的一把厨房剪,衣服上有狗毛,当场断案,确定眼前这熊孩子是真凶。 更别说腿子看到他,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往任勤勤胳膊下钻。 任勤勤把粗口咽回了肚子里,怒道:“是你把狗整成这样的?” 小男孩有着一张中外合资的脸蛋,天使面孔恶魔的灵魂,理直气壮道:“我给它剪毛。它老乱动。你快把我的狗还给我!” “还你妹!”任勤勤装了半个月的斯文,此刻终于忍不住爆了泼悍的本性。 “人还没个案板高,你就学会cao刀了。你家大人怎么不管你?快把那剪刀丢了,当心跌一跤把你自己眼珠子戳爆。” 没想这熊孩子并不怕任勤勤,一路追着跑,很是执着:“你干吗抢我的狗?把狗还给我!” “这是沈家的狗!”任勤勤气得半死,只想快点找到小赵,带腿子去看兽医。 “这是我的狗!”小孩儿理直气壮,“沈家的就是我的!” “是你的也不能给你这么作践!”任勤勤怒喝,“你知不知道疼?给你来一刀,你有多疼,这狗就有多疼。” 小孩儿腿短追不上任勤勤,急得将手中的剪刀丢过去。要不是任勤勤闪得快,准被扎在臀上。 可也就这么一闪,任勤勤踩在草丛里一处凹坑里,一跤跌在地上。腿子也从她怀里滚了出去。 小孩儿见状,飞扑过来抢狗。 腿子虽然个头不小,但还是幼犬。它先前肯定吃足了这个小恶魔的苦头,被吓得一个劲嗷嗷尖叫,跌跌撞撞地在草丛里逃。 “我干你娘!”任勤勤怒火冲天,翻身跃起,长腿横着一扫。 小孩儿被这么一绊,吧唧一声扑倒,脸朝下啃了一嘴的青草。 腿子的危机是解除了,可不等任勤勤松一口气,一声凄厉的尖叫像防空警报似的响彻宜园的天空。 “啊——杰米——你要对我儿子做什么?” 糟!打了小鬼,惊动了母阎王。 沈媛一阵狼烟飞扑过来,竟然先不去查看孩子,而是唰地亮出一只九阴白骨爪,朝着任勤勤挠过来。 但是任勤勤也是在拆迁安置小区里长大的,什么样的泼妇过招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