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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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阳行礼:“臣叩见陛下。” “爱卿免礼。”永安帝摆摆手。 四个字刚落,没等永安帝询问,明朝阳先迫不及待说了起来:“陛下,臣连月来夜观天象,北斗七宿中的斗木獬遭小星冲撞,而南斗六星日渐黯淡,天同星尤甚,隐隐有坠夭之势。” 永安帝皱眉,他一心向道,自然知晓斗木獬为天子星,而南斗六星,主福禄生。 至于天同星,主太子位。 永安帝眉头锁着,神色微微沉。 立身下首的明朝阳继续道:“南斗星明,五谷大熟,治道和平,风雨顺时;斗星不明,五谷不收,风雨不节天下病。”1 他顿了顿,忽然神情惶恐跪地,语气不安:“臣、臣……” “臣”了许久,却无下音。 永安帝见此,眉头锁得愈紧:“爱卿但说无妨。” 明朝阳迟疑半响,语气踌躇:“臣观天象,南斗六星黯淡之势皆由天同星而引,自太子病恙卧榻,南斗六星渐明。” 虽未明说,诸人却已然明白是何意。 宣政内气氛顿时变得压抑紧张起来,原本还欲为太子嬴启说两句的大臣们顿时嘴巴紧闭,收回了念想。 一阵沉默中,永安帝思忖片刻,最终道:“来人,传朕旨意,六皇子嬴启有疾,身体孱弱,难当大任。”永安帝抬手:“郑礼拟诏,朕念天地祖宗付托之重,今行废黜,不日宣示中外,布告天下。” 一会儿的功夫,朝政便生了巨变,大臣们战兢惶恐,却无人敢置喙言语。 钦天监国运一事,向来得人重视。 而明朝阳,素有在世活仙之名,占卜甚准。 谢昀无声而笑,深长的眼睫在谢昀眼睑处投下一道不显的阴影,稍显昏暗的大殿内,笼着凉薄俊美的面容愈发诡异。 他轻勾唇角:“陛下圣明。” 随着这道幽凉轻悦的声音响起,诸位大臣从惊楞中回神,俯身齐喊:“陛下圣明。” 永安帝又问:“明爱卿,此危可算解了?” 明朝阳摇头:“斗木獬与南斗六星已遭冲撞。” “那可如何是好。”永安帝声音急切,“爱卿万万要想出一个法子来。” 明朝阳安慰:“陛下莫急,南斗六星中天机星尤明,有善福之人佑我大熙。” 听他如此说,永安帝松了一口气,问:“此人何在?” “此人身份尊贵,就在宫中。” 宫中? 这身份尊贵,又在宫中,不是后宫妃嫔,便是皇子皇女,永安帝沉吟片刻:“爱卿可否再透露天机一二?” 明朝阳故作深沉道:“此善福之人居住在东北处一座宫殿。”说罢,他摇头又叹息,又道:“不过其身世颇为坎坷,年幼时有亲人丧。” 永安帝微皱眉头思索。 王才和眼睛转了转,上前一步附在永安帝耳侧小声道:“陛下,昭台宫便在东北。” 经此提点一句,永安帝恍然大悟,他与蕴禾的小儿子嬴晏,便住在哪里,年幼时有亲人丧,不正是指明宣太子与苏氏之死吗? 如此想通,永安帝颇为感慨,不想他与蕴禾的两个儿子,都是极有福气的。 …… 嬴晏刚回宫,便瞧见父皇身边的大太监郑礼站在昭台宫门前,面容喜庆带笑。 见着人回来,郑礼当即率一众小太监上前,将人迎了进去。 嬴晏受宠若惊:“郑公公怎么来了?” “咱家这是来报喜了。” 报喜? 嬴晏眨了眨眼,白皙秀美的小脸上一片茫然,她有何喜之有? 片刻之后,嬴晏恍然大悟,往年封王都在五月下旬,想来今年也是如此,这喜事说得应当是封王之喜。 正如她所料,郑礼捧出一卷圣旨,展开读了起来。 一连串的溢美之词说下来,她也没听个分明,直到最后一句“今册十四皇子嬴晏为福王,赐封地会稽、九江、六安三郡,府邸一座,黄金万两,爵位罔替,十日后举行册封大典,钦哉!” 嬴晏惊楞在原地。 福王?封地在富庶扬州?爵位罔替不降? 嬴晏木然地接了圣旨,直到郑礼走了,她还没回过神儿来。 素秋率四位宫女俯身行礼,面带喜色:“恭喜福王殿下。” 嬴晏却是欲哭无泪,她摇了摇头,这哪里是喜,分明是要把她往断头台上送。 父皇往日并不喜她,封王时却如此偏宠,想来是突然怀念起了母后与三哥,情之所至之时想到了她的缘故,这只是愧歉补偿而已。 这般盛宠降在头上,若是册封大典那日她骤然恢复女身,父皇岂不是怒上加怒? 如此想着,嬴晏神情愈慌。 “素秋,快随我出宫一趟,去肃国公府。” 她得去找谢昀商量对策。 作者有话要说: 谢昀:喜欢么? 嬴晏:吓哭…… 1《二十八宿山经》 ————————— 第37章 嬴晏心神慌张, 走得很急, 气喘吁吁,面含粉意。 上善院, 书房。 嬴晏推开门,入目一道颀长的墨色身影, 背对她而站。 放眼往后看去,有数十排乌木书架整齐排列, 上面摆满了书卷书籍, 显得肃穆庄重。 平日给谢昀读书时,嬴晏便知道他看的书五花八门,正野史说、神异志怪、风流话本皆有。 乍然见如此多藏书, 嬴晏心里还是难免吃了一惊。这藏书量, 比得上一间规模中等的书坊了。 嬴晏轻手轻脚将门关好,挡了屋外光线,转过身朝人看去。 外边天色虽然尚且明亮,但屋内稍显昏暗,此时已经点了数盏烛大灯,有虚虚的影儿投下。 谢昀露出半面精致俊美的侧颜,不瞧那双惑人眼睛与周身冷戾骇人气势,只觉清俊公子世无双。 谢昀手指轻翻,似在挑拣什么书本, 神情专注。 嬴晏局促不安,此情此景,骤然开口, 怕是要打扰谢昀。 她捏了捏指尖,犹豫要不要喊人。 恰在此时,谢昀已经转过身,手里拎着本书,朝她走来。 嬴晏弯眸甜笑:“二爷。” 谢昀抬眼从她稍显不安的小脸上扫过,顺手将人抱在怀里坐下,他挑了眉间,似笑非笑:“怎么了?” 他动作娴熟,似乎一点也没觉得两人如此亲密有何不妥。 嬴晏有求于人,自然不会逆他心思,只乖巧地窝在怀里。 因为修习的武艺不同寻常的缘故,他的体温比寻常人都要低上一点,天气渐热,如此抱着倒也舒服。 感受到怀里温暖绵软的人儿乖巧,谢昀勾了勾唇角,心情颇好,凉薄隐匿,拽起了她素手把玩。 封王如此大的消息,谢昀应当知晓,瞧见他从容不迫的模样,嬴晏心底不安稍散。 嬴晏没在意他动作,小声道:“二爷,今日封王旨意下了。” 果不其然,谢昀不紧不慢“嗯”了声,五指穿过她五指,将整只手窝在了掌里。 他指腹压在她骨节按了按,“不喜欢么?” 嬴晏不明所以,什么不喜欢? 被人按着骨节,甚是怪异,嬴晏动了动手腕,有些不适地往外拽了拽,不想谢昀用力一捏了。 嬴晏吃痛,十分识趣儿地没再动作,方才的疑惑也被这么一捏,抛到了九霄云外。 嬴晏惟恐另只手也遭难,连忙环过他肩,搭在了背上,软声又问:“二爷如何看此次封王旨意?” 谢昀随意道:“收下便是。” 听他轻描淡写语气,嬴晏心神愈安。 嬴晏斟酌着,小心翼翼道:“父皇赐了我三处富庶郡县为封地,爵位世袭罔替。” 这份荣宠可以说是在数位兄弟姐妹中独一份了。 本朝皇子满十六封王,不少人封地只是那巴掌大的一小块儿,甚至有人连封地也无,更遑论爵位世袭罔替了。 按照祖制,皇子王爵为降爵袭承,也就是说,王爷的儿子袭承爵位后为郡王,郡王的儿子袭承爵位后便是国公,再往后便是郡公、郡侯、郡伯,直到降为平民。 谢昀抬眼:“不满意?” 嬴晏:“……” 她哪里是不满意,她是怕被朝臣上奏不合礼法,然后一朝恢复女身,再被父皇盛怒之下一杯毒酒赐死好么? 谢昀揉捏着她手,偏凉的嗓音难得温润,又问:“封地不喜欢?想要哪里?” 谢昀口吻懒散而随意,仿佛偌大江山随她挑选似的。 嬴晏懵了一瞬,头脑霎时一片空白,卷翘的眼睫眨了又眨,这才恍然明白先前所问“不喜欢么”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