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冬劫
“少爷，少爷，不好了“茂叔满身狼狈跑进谢家大院，头上脸上全是黑灰。 “茂叔，这是怎么了？”商宁端了水从谢老爷子房中出来。 “少爷，日本人……日本人怕是要进镇子了！”茂叔刚刚从茶园那边看了情况过来，路上就看到才出镇子的一些商户在往回跑，一打听，说是日本人的军队在前面已经设卡了，眼看着大部队就要进来了。 “少爷，您快想想办法带着老爷子走吧！”茂叔急得满脸大汗，早前就开始劝自家少爷快点走，可是他却是铁了心怎么也不肯走，还一力担下了谢家茶庄的事情，日本人眼看着就要进镇子，这要是少爷出了什么事，他怎么有脸去前九泉之下的老爷啊！ “茂叔，您先回柜上，我安顿一下就回来，先别慌。”商宁反倒是镇定，家中下人大多都遣散了，如今也就是一些老仆还留在宅子里烧水打杂，这满院满屋的上上下下也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当家做主了。 茂叔欲言又止，想想只能听他的，跺跺脚，赶紧回了柜上。 商宁刚想去趟茶庄，却听到谢老爷子在屋里唤他：“清……晏……” “谢伯伯”商宁转身推门快步走到老爷子床前，老爷子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了，昨天一天醒了两三回，一开始唤的是奉渊的字，到后来喃喃的叫着孙儿的名，今天这是才有些清醒。 “清……清晏……”老爷子微微睁开眼镜，像是要确定站在他眼前的人是不是商宁。 “谢伯伯，我在。”商宁轻轻握住了他干枯瘪瘦的手。 “把，把柜子……开……柜子……”老爷子颤抖的举起手，指着前方的檀木柜子。 商宁轻轻应了一声，上前轻轻打开了柜子，转身看着老爷子竟然吃力的从床上晃悠悠的坐了起来。 “包，红色……” 商宁柜子里仔细瞧了，找出一个红色的小包袱，拿出来迅速回到床边，一手托起老爷子的腰，一手将小包袱递到他面前。 老爷子双手颤抖的打开包袱，一枚白玉扳指慢慢的展露出来，老爷子将扳指拿了起来，举到眼前像是仔细确认一般，又颤微微的拉起商宁的手，缓缓的将扳指放在了他的手心。 ”谢伯伯……“商宁红了眼眶。 ”找，找到奉渊……一定，找到奉渊。“ ”谢伯伯，奉渊一定会回来的，你放心。“ ”放，放心，你，你……你们好……好………“ 商宁架着老爷子的肩膀忽然一沉，原本放在自己手心的手也无力的滑落，商宁心中大怮，顿时泣不成声。 奉渊，你爹爹他…… ……殡天了…… 飞机轰炸的声音再次掠过古镇上空…… 炮火浓烟、残阳如血 商宁替谢老爷子换好干净的衣服，将遗容整理完毕，良久，才从房间里出来，院外不断传来零星的枪声和凄厉的哭喊声。 日本人，终究还是打过来了。 商宁站在院中天井，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又低头环顾了四周空荡荡的老屋，昔日繁华的谢家大院，一遍调零。 谢锦随夫家南下去了香港，谢铭带着谢铃还有妻儿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谢钧下落不明，仆人也早已散去大半，如今谢老爷子也去了…… 商宁心中凄然，正要去前院唤几个老仆过来，一个灰色的身影忽得从谢钧房中闪过，商宁心下一惊，大喝了一声：“什么人！” 莫不是谢钧？ 那个身影闪过花厅，直接往后院奔去，商宁急忙追上：“站住！” 刚追过屏风，商宁被人猛得一把拉过，待他还要叫喊，就已被捂上口鼻。 “商少爷！是我！” 待商宁看清眼前人，那人已将手缓缓放下，抬手作揖：“商少爷，冒犯了。” “赵八爷？”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曾与商宁有过数面之缘的盐商赵怀秋。 “您这是？”商宁看他满身狼狈，身上还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心中一慌，谢钧和这位赵八爷之间的交情，之前商宁提出过疑惑，但是谢钧避而不谈，可是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赵怀秋会出现在谢家大宅，还从谢钧的房间出来？莫不是谢钧出了什么事？ “商少爷，日本人的军队就在镇东口了，眼下这个时候，我也就不作隐瞒了，我与奉渊素有书信往来，其中有份名册，七月在我去南京之前曾经交予他。但是上个月，我突然没了他的消息，这份名册很重要，这里面关系着救国义士的身家性命。”赵怀秋说到此处，看着商宁神色疑虑，心里盘算着该如何解释这份名册的重要性。 商宁和谢钧的关系他是早就知道的，之前刻意来访，也是探听谢钧这边“身边人”虚实，没想到后来竟被商宁拆穿他非”正经“盐商的身份，商宁心思细腻，观察入微，却也是给了他一个好印象。 ”您现在是要？“商宁看他突然住了口，心下想着，这其中必然有不可告之的内容，虽没有追问，却也心中疑虑，谢钧没有了消息，那么眼前的这个人，他又如何信任？ ”我要找到这份名册，如果落到日本人手里可就麻烦大了！“ ”那日本人如何知道这份名册在谢家？“ ”他们不知道名册在这里，也不知道谢钧，但是却有人走露了消息，说是有份重要的名册被藏在这个镇子里，日本人现在正在挨家挨户的搜查，查不到就杀……“赵怀秋一路潜逃到谢家，所幸的是谢家还未被查到，不幸的是从镇东口开始已有不少无辜百姓惨死。 ”有人走露了消息？“商宁一脸震惊，难道说，中国人之中还有走露消息给杀人如麻的日本人？ ”商少爷，你身在桃源里，不知世上险恶，中国人……也不都是人人想着保家卫国的。“赵怀秋心中愤懑，虽然叛徒已被就地正法，但是消息还是走露了，如果这份名册落入日本人手，可能暴露的，就会是更多的人。 ”八爷，商宁确实不知战事险恶，但是我又如何信你？“ ”…………商少爷，你这是？“ ”方才你也说了，这是有人走露消息给日本人的，我又如何知道，走露消息的人，是不是你？“商宁突然后退半步，眼神锐利，直直盯着赵怀秋。 赵怀秋看着商宁的反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本以为是个不知世事的书生大少爷，可是就这么一小会儿，到是拿着他说的话来反驳质疑起来，有点意思。 赵怀秋哭笑不得的解释：“商少爷，若我是走露消息的人，怕是现在已经领着日本人直接冲进来搜查了，还在这里偷摸什么？” 商宁这也才反应过来，远处又传来几声枪响，隐约听到前院也开始有些嘈杂。 “商少爷，若非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冒险出现在这里的！请你相信我！”赵怀秋急了，那份名册的重要性他不可明说，但是再如此僵下去，怕是要连人带册都要落进日本人手里。 “奉渊同你说的名册放在谢家？”商宁突然问道。 “并非，我是找寻无门，昨夜我潜入茶庄，并未寻见名册。” “他有没有和你提过存放的地方？”谢钧对商宁从不提及这些事情，商宁的直觉告诉自己，谢钧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家里。 “……我想想……”赵怀秋仔细的回忆。 商宁脑海里翻腾着谢钧这几次回来的场景，越想越不对劲，突然赵怀秋说了一句：“踏雪寻梅无觅处……” “什么？”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么？ “他最后一次与我相见，曾经一边喝酒一边念了句没头没尾的诗，我还笑他乱改诗句，他反倒是笑我不知趣处。”赵怀秋想到当时谢钧的眼神，确是带着那么一丝狡黠。 “我知道了……”商宁更加确定了之前心里想法。 “砰”一声枪响在前院响起，商宁惊了一下，赵怀秋立刻拉起商宁的手：“商少爷，刻不容缓！” “你随我来”商宁咬咬牙，看了一眼身后谢老爷子的房间，心中暗道对不住，带着赵怀秋从后院一路奔向 ……梅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