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乱凰之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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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还要从洛墨十岁那年说起,那日正是洛墨生辰,陪着娘亲去护国寺上香正被该寺住持拦下,说‘令媛有天凰之命,但其一生命途多折,恐有乱凰之象。名字寓意也不甚好,可惜木已成舟不可再改了……兴许涅槃可解,难,难如登天。’ 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洛墨盯着阮红袖那张表里不一的脸,良久,头偏向一侧,淡淡道:“青提,掌嘴。” “洛墨,你说什么?!” 不仅是阮红袖,站在洛墨身后的青提也愣神了片刻。但不可置信是一方面,大胆的青提在确信了自己没有听错后便向阮红袖那边走去,而阮红袖则是一脸的不屑。 “公然呼喊皇后的名讳,这也是宫规之一,阮妃meimei怕不是还没开始抄,所以脑子里一点都没有?”等凑近了,洛墨接着道,“还是说,阮妃meimei一个赐字削得不够,还想再加点什么?” 语毕,便将目光投向远处背对着几人的老嬷嬷,但笑而不语。 “你……呵!”方才才惹恼了太后,且太后已有整治自己的意图,若是再被其知晓自己又犯宫规打了她的老脸,自己定得不到好果子吃,阮红袖心道。 “青提,掌嘴三十。” 荔枝眼珠一转便走到了阮红袖身后,两手扶住其肩膀,而青提则隐晦地递给了她一个会意的眼神,随后迅速扬起了手。 啪。 一声脆响传来。 阮红袖的眼中立即有泪水浮现,但又很快憋了回去,不仅如此,还半眯着一双眼。 不多时,掌嘴结束,收回手时青提还意犹未尽地捻了捻手指,而后与荔枝一同退到洛墨身后。 “阮妃,记着今日的教训,否则以后就不止是掌嘴这么简单了。”临行前,洛墨淡淡看了双颊红肿的阮红袖一眼,心道青提这几下打得着实解气,便转身欲走。 “谨遵娘娘教诲!” 即便行着半礼,也掩不住其眼中的恨意滔天。 回了凤仪宫,进入正殿前要经过一片园子,看着那光秃秃的土地,洛墨道:“荔枝,改日在这里种点什么吧,若有茑萝则最好。” 感叹自家小姐终于想开了,荔枝心下一喜,连连答应了。 …… “小姐,小姐!” 正在寝殿里思考的洛墨被荔枝猛地一推,立马回了神,略带不满道:“荔枝,好好的你推我作甚?” “我的小姐哎!刚才内侍通报了那么半天您竟都没有听见么?”荔枝夸张地捂了嘴,“皇上,皇上来了!” 听到这一称呼,洛墨诧异道:“你说谁?” “皇上来了,就在正殿等着您呢!” 皱了皱眉,洛墨本要说出口的不见被咽了回去,此举实在于理不合,且会给后宫众人一个新后无理取闹的印象,对自己今后行事不利。所以便是再不想见也要去见。 一路上,洛墨的脑子里不断闪现前世的几个画面,无不是冷漠与狠心舍弃,只觉愤怒越发积累,连旁边的荔枝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洛墨生出一股冲上去将其掐死的冲动。 待真个见到那人的侧脸,洛墨心里头反倒安宁下来——你钟离卿真心待我如何,不真心待我又如何,我复仇要的也不过就是一个皇后的名头罢了,等我完成了复仇再同你合离,此后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扰。 啪嗒,啪嗒。 不知名液体的滴落之声在这偌大的空间显得尤为突兀。 双手被温热的手掌捧起,乍然抬头看到钟离卿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接着是张扬而毫不凌乱的眉,还有那目不转睛注视着洛墨掌心的一双丹凤眼。 一惊,飞速地抽回手,同时也牵动了掌心的伤口,使得洛墨嘶了一声,这时发觉是因为方才自己攥着拳头太过用力使得尖细的长指甲陷入rou里,将掌心的嫩rou给扎破了。 “秋月,你这是怎的了?”没等洛墨回答,那人转头道,“小陶子,宣太医!” ……秋月? 多么久远的称呼。 左丞相之嫡长女,洛墨,字秋月。 十五岁那年,初春,丞相府的梨花开得正好。树下埋着娘亲自酿的桂花酒,洛墨正蹲在那徒手挖着土,挖了半天,好不容易见着个封坛的红布,喜不自胜,正将那装满了桂花酒的酒坛子拿出来捧在怀里。一声突兀之音‘你就是洛秋月罢’将她骇得险些把酒坛子扔了,少年赶忙过来接。 少年少女四目相对。 自此,成了那帝后情深的一段佳话。 …… “这……”太医来得极快,瞟了洛墨掌心一眼便知那是如何造成的,不过有些话注定不可宣之于口,只得悄悄抬眼看向洛墨。 “先前帮宫女拔草时划伤的,不碍事,劳烦太医给我包上即可。” 太医依言照做,分明是再简单不过的cao作却出了一脑门子的冷汗,左边是皇后的微笑,右边是皇上探询的目光——简直度秒如年。终于,合上药匣子,老太医点过头抬步便走,健步如飞可称得上是生平最快了。 目送老太医出了门,殿内的二人一阵无言。 “秋月,承乾宫还有不少折子没有处理,你且好生歇息……”钟离卿首先打破了沉默。 截口打断了钟离卿的话,洛墨后退两步行礼道:“臣妾恭送皇上。” “……那我改日再来看你。”补上未出口的那半句,钟离卿正要转过身子,却听洛墨道:“看就不必了,我朝不过历经二代,如今正是需要加以巩固的时期,皇上还是以国事为重较好。所以,今后若无大事,皇上便不必来了。” “秋月你……” 大概是没有料到一向乖巧可人的洛墨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钟离卿微微扬了眉,只是看着那垂首敛目的模样久久无言。 心烦的人终于走了,洛墨舒了一口气,心中不知作何想,自然忽略了那人转身刹那目光中流露的一抹悲意。 当然,若是洛墨能知晓自己此刻的这一段话能给朝中带来多大的反响,即使是再给她几次机会重活,这也断断不会出口。 殊不知有些事,阴差阳错或是无心插柳,总是有其原定的轨迹,非人之一念可做更改。 次日一早。 给太后请过安,回了凤仪宫的洛墨见荔枝正在忙着种茑萝,便起了下手帮忙的心思,只是这话任荔枝和青提任何一个听到都会觉得是晴天霹雳——只因为皇后娘娘的动手能力实在强得可怕。 原因无它,就拿去年中秋来说,好心的皇后娘娘去厨房帮忙做月饼,却不想最后搞得遍地是面和调料,整个厨房都无法幸免。其实换做常人来讲也很难以理解,可事实如此,分明十分简单的东西到了洛墨手里就会乱成一团糟。 而这一切就被忙里偷闲出来遛弯的钟离卿给看了个正着,见洛墨毫不顾忌形象地蹲在地上种植,其目光就没从那沾上泥巴的华丽裙摆上移开过,半晌,又摇摇头,想起了什么似的离开了。 到了午间,坐回凳上的洛墨揉了揉发麻的腿,这时她才留意到自己的裙摆已经脏得不成样子,忙去换了身清爽的衣服回来准备用膳。 “娘娘,皇上赏了您两匹云锦,并命我带来一张字条。” 小陶子幼时便是钟离卿的内侍,二人一同长大感情甚为深厚,瞧见小陶子这一脸笑眯眯意图讨赏的模样,心里也丝毫不会觉得别扭,相反,觉得这小太监很有趣,便叫青提去拿了些银子来送他出门。 云锦没什么可看的放在一边,洛墨展开字条。 ‘ 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卿到觉得此言之于秋月而言略有不妥,才过了一日不到你那身上的华服便叫我看不出本来模样了,也是叫我惊叹得很。赠你两匹云锦去制些新衣裳罢,不够再找我拿。 你手还未好,还是莫要摸土了,再者那手法也着实粗糙得很,等你改日手好了,来承乾宫,我教你吧。 ’ 胸中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一气之下,洛墨扛起那两匹云锦便向门口走去,等出了凤仪宫才想起来自己此举有伤大雅,不过既然开了弓便没有回头箭,否则这事便要被宫人门口口相传并加以夸大,最后会变成个什么狗血模样都不一定。 入了承乾宫的大门,只见钟离卿的身形几乎被满桌奏折挡住了,不仔细看几乎无法辨认。 一折接着一折,手下笔走龙蛇。 前世的钟离卿后五年均是使用左手写字,而现在的他仍是使用右手,这让洛墨不禁疑惑,难不成这年纪增长了写字的习惯也会改变么——答案是否定的,不过这与目前的自己也没多大关系,便放下云锦准备出去。 “秋月,你怎么来了?” “我来将这两匹云锦交还于你,”直起身子,理了理裙摆,洛墨接着道,“你接着忙罢,我先回去了。” “可是云锦不合你意?” “约莫是吧,颜色不怎么喜欢。”说这话时洛墨才仔细瞧了那云锦一眼,颜色倒是个鲜亮的,只是合不合意没什么重要的,不想收钟离卿的赏才是真实用意。 “唔,”顿了一顿,钟离卿转头对另一边扬声道,“小陶子,去我库房里,把那软烟罗拿来。” 本想阻拦,洛墨被那一副认真的样子硬生生止住了行动,即便自己对钟离卿再痛恨、再厌恶,也不可否认他其实是一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此时贸然打扰反倒显得自己不懂事。 曾经同床共枕的陌路人。 虽然这一世的他也许什么也不知道。 很快,小陶子抱着个软烟罗回来了,在钟离卿的眼神示意下又一并拿起了原先被洛墨撂下的两匹云锦,然后便跟在洛墨后头,二人一同出了承乾宫。 “娘娘,皇上对您可真是没得说。”小陶子觑了一眼洛墨的神色,道。 “皇上待我们自是极好。”洛墨垂了眼,脸上的表情令人看不分明,又听小陶子接话道:“这南地的湘国阿,一共就向我们大昌进贡了四匹软烟罗,其中只有一匹被皇上留在了私库里。这不,嘉延宫那位也曾找过皇上要,就是被拒了,听说回去后不高兴了好久呢。” “阮红袖么?”洛墨挑了挑眉,“既如此,待会你回去可要替我好好谢谢皇上。” 那女人一向喜爱玫瑰相关的物事,其中就包含了这种颜色,若是自己穿上这玫红色软烟罗所制的衣服……洛墨心中不禁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