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先是救命之恩,再是解了他们家的困境。其中一样都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更别提是两样加在一起。 苏远慎重其事的对元泓一拜,元泓自然不会受他如此大礼,不但不受,还伸手过来搀扶。 “左丞折煞我了。” 若真论起来,元泓的身份还在他之上,这个大礼,他绝对受得起。只是他不肯而已。 “阿娘。”玲珑见着沈氏坐在那里,露出几分疲态。 沈氏看了她一眼,眼里疲惫毕显。恩情难还,对方是宗室,前途不可限量,初封就是开国县公,等到日后,封王也是极有可能的。 仔细想来,还真是个面面周到的如意郎君。可是,她宁可找个和自家门户差不多的,也不愿意去攀龙附凤。 可这人情,也是实实在在的欠下了。 “夫人忧虑的,是我后母一人么?” 沈氏叹了口气,不再客气,她看向元泓,“为人子者,孝道是根本。何况这等大仇,实在是令人心惊。” 元泓沉默了一会,站起来,对沈氏一礼,转身离开。 玲珑见他离开,嘴唇张了张,颇有些着急。她才要站起身,就被沈氏喝止,“夭夭坐下!” 沈氏疼爱她,但并不是不管不顾的溺爱。若是她做了忤逆她的事,也会受罚。何况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要激怒母亲为好。 玲珑乖乖坐了下来。 苏远还真得很喜欢元泓,不说别的,就凭着那样貌,就难得找出一个来。难得还是如此钟情。 “月娘,孩子们喜欢,就让他们去吧。毕竟他们才是过日子的人不是?”苏远坐下来苦口婆心劝说沈氏,“他们互相有情,这拆散了他们,做恶人又何必?” “门第之别,你想过没有?”她看了一眼苏远,苏远被沈氏看的有些讪讪的,顿时也不敢说话了。 沈氏坐在那里,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往事,自嘲的笑了笑,“有情又怎么样,这世上的变数太多,谁又能保证能对一人一生一心一意?” 苏远坐到妻子身边,伸手过去握住沈氏的手,“我不就是么?” 明明两人都已经不再年轻,可是那话从苏远口里说出来,竟然也有了几分缱绻。 沈氏被苏远这么一打断,顿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玲珑在一旁可怜兮兮的看着,沈氏原本准备的那些话,被苏远一搅和,全都说不出来了。 “夭夭回来。”玲珑老老实实到沈氏身边。 “你应当知道,婚姻大事,有多重要吧?” 玲珑点头。其实她并不觉得有太多的重要,毕竟此间虽然不如后世那么,合不来就离婚。但女子们也没有太多的束缚,若真是过不来,和离各自婚嫁,再也不相干。女子就算以前曾经有过婚嫁,也根本没有什么。 北朝两代之前,还有嫁过人再入宫的皇后。 但她心里觉得,如果真的要嫁,那么还是要嫁一个喜欢她的,又或者她喜欢的。并且要各处都好。 她被人捧在手心,想要得到什么,不会吹灰之力,可心里明白,想要找一个合适的人,不容易。 再漂亮的一张脸,年年月月对着,也会生烦的。 好不容易觉得愿意和一个人携手一生,她怎么都不能放弃。 “情爱靠不住的。” 沈氏才说完,玲珑的眼睛都转到她身上。 沈氏被她这么盯着,到嘴边的话,都说不下去了。 “罢了,你回去。” 玲珑走了之后,苏远正要开口,就被沈氏叫止,“你还来想劝我?” 苏远悻悻闭了嘴,他只是觉得可惜而已。他和元泓谈过,觉得此人的确可靠。不过平原王妃也的确是个问题。 他亲身经历过,也明白沈氏的考量。 这个几乎是无解,苏远也不想让玲珑去吃一顿当年妻子吃过的苦头。更何况徐妃看起来,一点都不好对付。 “你去和夭夭说几句。”沈氏开口,“她恐怕现在心里还在怨我不怎么让她称心如意呢。” 苏远连忙在沈氏后背上拍了又拍,“怎么可能,夭夭最小到大最懂事,她怎么可能怨你。” 苏远等了下,下定决心,“我和她说说吧。” 沈氏性情刚毅,现在连续几次拒绝了玲珑,再叫她去和女儿说话,也怕母女两个一言不合,闹僵了。 苏远把玲珑叫到书房,今天是长子娶妻,外面热闹的很,到了这会,玲珑也还没睡。 “你阿娘的意思,我算是明白了。”苏远开口,一字一句都在心里斟酌过。 他也年轻过,知道这个年纪的年轻男女,都执拗的很,要劝的话,不能和妻子那样直着来,得一曲十八弯,话得说好听,如果自持身份,一味的训斥,那根本没有半点作用。 “她呀,就是怕你定的太早,到时候一旦有变故,就束手无策了。”苏远缓缓说着,“有道是人心善变,你阿娘担心的也是这个,如果能让她放心,觉得渤海公能真的能护你平安喜乐,别说是我,就是你阿娘也能放心了。” 玲珑点点头,苏远又叹气,“你阿娘心疼你,何况若是他对你真心实意,情深意切,也不必在这朝朝暮暮。” “日久见人心,你和渤海公来往无碍。” 玲珑咦了一声,她抬头看着苏远,“阿爷?” 苏远笑,“怎么,还想和之前那样,偷偷摸摸的去会他?” 玲珑摇摇头,“阿爷都知道啊?” “何止知道!不过这事你阿娘还不知道。”苏远知道女儿私下和元泓来往,他迟疑了下,“不过,夭夭,你阿娘还是有话说对了,世事难料。你是女子,若真的有事,就算有爷娘在,你也会吃亏。” “阿爷可曾将心底最无助最没有防备的地方,袒露于人?”玲珑问。 苏远一愣,“夭夭?” “那些悲惨的,不堪的过往,是否曾经没有滴点遗漏,全都给那一人?” 苏远眼神倏地变得悠远起来,“这么一个人有,那是你阿娘。” 玲珑笑了,“这不就对了,他以真心待我,我自然以真心待他。如此才能长久。”她说着捂住自己的心口。 “阿爷既然经历过,就应当明白了啊。” 北朝的婚事一向是非常热闹的,甚至是热闹的有几分过分,他原本是不喜欢那样的热闹,他清净惯了,人太多,他只觉得聒噪。 但这次却不太一样,因为是玲珑长兄的婚事,所以哪怕有几分忍受不住那份嘈杂,心里也很高兴。 苏远在朝廷里并不参与党系,婚事来的人,除去同僚之外,绝大多数还是苏家人。他和清河王的到来,为这场婚事增添了许多光彩。毕竟不是谁都能请到宗室过来,尤其还不是一个,是两个。 苏昙提着酒杯过来,给两人敬酒,原本应该是新郎官来的,但是新郎之前迎妇的时候,被妇家姑嫂作弄了一通,回来就只剩下喘气的份,身为家里唯二的儿子,苏昙在这个时候挺身而出,招待客人。 元泓作为贵客,苏昙自然不能慢待了他。 “你这么点年纪就喝酒了吗?”元泓看着苏昙尚稚嫩的脸庞,从他手里将酒杯拿过去。 元泓低头嗅了一下杯中的酒水,冒腾着一股浓厚的桂花香。 “渤海公,我已经长大了!”苏昙不服气道。 “这酒倒是闻着不错。”元泓抬头道。 苏昙听元泓这么说,得意起来,“这酒是我阿姐酿的,全洛阳,就我家一家有。” 他不说还好,一说元泓就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苏昙看着就急了,“那是我的!” “你还年少,不能喝酒。”元泓回味了一下桂花酿的醇美,回头来,却是一副教训的面孔。 旁边的清河王看的发笑,“这个不算甚么,十二三岁,我们鲜卑儿郎里,如果有手脚快的,都可以做阿爷了。” 苏昙在家里哪里听过这些!他甚至都不会让侍女近身伺候,脸顿时红了。 他站在那里,满脸通红,嘴里动了几下,都不知要如何反应。 “阿叔,他年纪还小,别逗弄他了。”说着元泓回头过来,“这酒我喝着不错,送我几坛如何?” 酒水这些东西,贵客想要,自然是要送的,只是这酒是玲珑自己酿的。家里也不是很多。 苏昙鬼使神差的开口,“可是渤海公不是修道么,修道之人忌酒色,远荤腥。” “以前我是,遇见你阿姐之后,就不这样了。”他说着,持起酒杯,手指在酒杯上的花纹上摩挲。 清河王闻言,放声大笑。 苏昙原本恢复过来的脸色,顿时红的滴血。 “我、我给两位敬酒过了,先、先去看看叔伯们。” 说完,苏昙立刻脚底抹油开溜。 清河王笑吟吟的,“怎么,还没有抱得美人归?” 元泓不欲在人前表露太多自己的私事,只是一笑,没有作答。 苏惠混在女眷里,她看着那个皎皎如明月的年轻男子坐在那里,和天人似得,叫人不敢靠近。苏家的许多小娘子,早就发现了元泓,毕竟那么耀眼的人,想要看不到也很难,小娘子叽叽喳喳的兴奋议论他。 甚至有些小娘子还道,“这样的人,若是能做夫君就好了。” 女子和男子也没什么区别,看着漂亮俊俏郎君,尤其那种身份高贵,总喜欢发痴梦,觉得那相貌好出身好的郎君对自己情根深种。 苏惠开口,“别想了,那是九娘的。” 她声音里还有几分嘶哑。其他小娘子听后,交头接耳一会,满脸失望,过了一会,有人开口道,“七娘难道不想去抢?” 说完,其他小娘子也哄笑起来。 这段时日,苏惠抢玲珑的求婚者,结果被人丢弃在外的消息,迅速传遍苏家。 玲珑就算再怎么样,也是尚书左丞的女儿。而是苏惠的父亲是白身,于家怎么可能瞧得上。 苏家的那些待嫁小娘子们耻于苏惠所为,就算是抢男人,也不该抢自己族妹的。 “算了吧,也是不谁的眼睛都和于六郎似得,分不清美丑!” 这么一说,顿时引起哄然大笑。 也是,玲珑长得可比苏惠要美多了。好多人都在私下里腹诽,说于六郎是不是眼瞎了,竟然放着大美人不要,竟然吃起清淡小菜起来。 苏惠脸色红红白白变幻,她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会引来旁人的嘲笑和不齿。 元泓和清河王出席苏家长子婚宴的消息,迅速传开。 洛阳里最不缺少专营之辈,哪家得势哪家失势,只需要一个白天,就传的到处都是。 元泓在中书省,清河王是实权亲王,哪怕只是去吃喜酒,也能让人浮想联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