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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的阳光明晃晃,孟雪回抬手挡着,一阵热风吹过,把他额前的汗水刮进了眼里,激出一片麻麻刺刺的涩。 孟雪回揉了揉眼睛,忽然就叹出一口气,将来还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在前面等着。 快出大门口的时候,一辆汽车开过来挡住了他的路。孟雪回后退一步,看到车窗被摇下来,露出了一张西洋式的熟悉面孔。 坐在车里的诺普跟他同时意外了一下,而后笑出了一排整齐的白牙,“孟,好久不见。” 孟雪回打量了阔气的小汽车一眼,站在原地有些惊讶,“诺普?”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诺普打开车门,拄着一根文明棍下了地,看着孟雪回语气有些委屈。 孟雪回挠挠脑袋,他是想问没错,倒不是像他意会的那么个问法。 “上回受的伤还没养好,我今天是过来复查的。”诺普这会子倒是很懂他,弯腰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自顾自地调侃道,“穷命一条,越过越惜福。” 这话孟雪回听了可不能苟同,此刻若非他是个瞎子,眼前的洋先生西装革履,分明与之前的穷小子判若两人。 诺普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了看身后汽车,摸了摸鼻子说道,“唔,我最近托朋友的福新得了一辆汽车,等一会儿拍完了爱克思光片,一起出去兜风怎么样?” 孟雪回摇摇头,避开了诺普热情讨好的视线,“你对我有所隐瞒。” 此番回答不出诺普所料,他握住手中的文明棍轻轻点地,开口说了一声“抱歉。” 孟雪回抬手在额头上擦了一把汗。 “你现在还跟秦在一起吗?”诺普问。 “我现在是秦哥的私人助理。”孟雪回如实作答。 诺普点了点头,没再跟他开口说挽留的话。 “那,我还要去店里拿秦哥的衣服,就先失陪了。”孟雪回进退有礼,委婉跟他告了辞。 诺普本想说自己开车送他一段路的,可看着孟雪回如释重负的背影,很平静地把这话给咽回了嗓子里。他的中国小朋友已经有了守护骑士,自己不应该再冒昧打扰。 教会医院对面的树荫下停着几辆黄包车,孟雪回走过去随意叫了一辆搭坐,很快离开了这里。 诺普低头揉了揉酸疼的膝盖骨,拄着文明棍慢悠悠地坐上了汽车。负责给他复查的医生正在办公室里等着。 教会医院的办事效率很快,诺普照完爱克思光后略等了一个钟头也就拿到了诊断书。上面显示的情况挺好,只消等骨头再长个把月,诺普基本就能疾走如风了。 洋医生是个留华工作的法国人,在医院遇到了同籍的病人,思乡情怀顿起,拉着诺普聊了好长一段天,直至护士过来提醒他到了查房的时间,才意兴阑珊地收住了话题。 诺普坐在椅子上哭笑不得,抓起握在手边的文明棍跟在后面走出了办公室。路过楼梯口,他听到附近的病房里脚步嘈杂,隐约还夹带了女人的哭声。出于好奇,诺普把手下点地的文明棍掉了个头,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病房外面。 他到一个穿着淡紫色睡衣的女人坐在轮椅上掩面哭泣,两肩上下颤动,是怎么也止不住的那种。旁边的两位洋护士心急如焚,怕她哭坏了身体,一直蹲在轮椅前面小心安慰着。 可女人只是哭,声音沙哑而哀恸,看起来很绝望。就如同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不记得自己有过一个儿子,偶尔想起爱的人,就会踏在原地撕心裂肺。 诺普站在外面看了很久,不知出于各种心理,他看到里面的女人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同样是弱小无助,对生活失去了希望,每天都活得很勉强。 “可怜的女人,愿上帝与你同在。”诺普叹了口气,拄着文明棍向楼梯口走去。他今天还要去白公馆待命,做生意可不轻松,白范达总有工作任务要委派给他。 外面艳阳高照,在诺普赶往白公馆的间隙里,已有一辆崭新的雪佛兰汽车低调开进了白家大门。 白范达把玩着两颗玉石核桃,抽出一只手来拍了拍替他揉肩的女人,嘴角浮上浅笑,“玛珍,上供的来了,去准备点果茶过来待客。” 站在沙发后面的苏玛珍,闻言莞尔,踩着高跟鞋袅袅婷婷地走了出去。 半刻钟后,茶到人到,白范达笑微微地指着沙发请这位伙伴落座。 “哈哈大老板,我华某人过来给你送礼了。”华姓来客身材甚是魁梧,屁股往沙发上面一挨,登时就陷下去一个深坎。且此君嘴里还镶着一颗黄金大牙,一张口,能把整个下颚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苏玛珍每每瞧了姓华的这副滑稽模样,便要打从心眼里发笑,碍于白范达在场,只微抿了抿红唇,表情十分含蓄。 而这位华先生自进来打了招呼后,便坐在沙发上阔论,天南海北无所不吹,哄得白范达笑咳了烟气后,便开始一样样地将礼品单上的好宝贝递于人前展示。 “喏,您瞧,这一堆皮草,如今在关外可抵半枚金裸子。”华先生把粗糙的手指放在礼品单上点了点,镶在嘴里那颗黄金大牙要露不露。 白范达听了潦草一点头,没有多做评价。这货是从关外流通过来的不错,只不知通的是哪个渠道,依这位华先生的做派,怕是来路不干净。 而试试正如他所想,华先生敛来的黑货远不止礼品单上写的这些,他只是挑了“明白的”,放在场面上做人情。任谁都知,白范达是个“会走水路”的行家,不巴结点儿,以后做起生意来铁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