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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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小心一点,我虽然不懂,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但一定很危险。你打不过就跑,不管怎么说,活着最重要。大不了,咱们老卫家回家种地去,家里的田产还在,我们力气也大,种地也能养活我们。” 这个穿着宫装的女孩子与她初来时见到的那个女孩子已经完全不同了。还记得那时候她为了能嫁一个人人艳羡的夫君,主动与心怀叵测之人交好,毫不留情的戳着父母的痛处,彼时那是一个十分现实的女孩子,与现在这个完全不似一个人。 “我走了,你们保重。”少女转身跃下四层楼台,张开双臂,宛如一只大雁,飞向远方。 她靠在横栏上,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喃喃:“六meimei走了呢!” 卫同知上前将她拉了回来:“你小心一点,别靠近横栏。” “大伯,没事的。这里是望月楼啊,时常有人来翻修的。”她笑了笑,看向面前的中年男子,“大伯,你去吧,这里有好多书,我想认真看一看。” “他们说书读多了,就会变聪明。以往,我书读的不多,看不懂也看不明白六meimei在做什么,不知道怎么去帮她。现在正好有这样的功夫,”少女说着走近书架,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可以用来读书,也许等六meimei回来,我就能帮她了。” “真是个好孩子。”卫同知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脑袋,不过旋即便意识到眼前的丫头已经及笄了,是个大丫头了,于是手伸到一半,改为拍了拍她的肩膀,“大伯会经常来的,枣糕一会儿也会过来。这些时日,你就在望月楼养伤,外头有侍卫把守,这里很安全。” “那家里呢?”卫瑶玉问道,“家里有人守着么?” “放心,此事我会安排好的。”卫同知说道,“六丫头来望月楼的途中遭遇人截杀,此事我需先去处理一下,有什么需要的,叫楼下的侍女就好。” …… …… 即便心里早有准备,但看到眼前这一幕时,林立阳还是吓了一跳。 轿夫与数十个江湖侠客打扮的百姓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地上大大小小的深坑看的人头皮发麻。 这委实有些可怕了。林立阳倒抽了一口冷气,光看这一片战斗遗留下残骸就可以遇见当时的可怕了。上头的命令是不声张,他们按规矩做事就好了,首先就是要处理了这些尸体。接到的命令是烧了这些尸体,林立阳啧啧啧了几声,看向黑漆漆的尸体,跟烤糊了似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烧焦了一样,外焦里嫩的。 板车运来了,而后就是把这些尸体运到空旷处烧了了事了。刚抬上去两具尸体,便见有一行人匆匆行来。高高的冠帽上两条绣着镇魂经的飘带,衣袍之上绘了镇灵符,是阴阳司的天师们过来了。 第356章 长安 林立阳抬了抬手,让手下继续搬运尸体,自己站直了身子,看向那一群阴阳司的天师们,不语。 为首的是阴阳司的天师廖易,他蹙着眉越过林立阳看向这些尸体。 “廖天师,”林立阳抱着双臂,看着他,“有何贵干?” “我等察觉到这里的状况便匆匆赶来了,”但还是晚了一步,廖易看着这些尸体,似是注意力全都放在这些尸体身上,以至于反应有些迟缓,“方才在这里相斗的是什么人?” 林立阳想了想上头给的说辞,道:“这些江湖人士私斗凶狠,以至于两败俱伤,不,玉石俱焚,所以都死了。” 这个答案,廖易眉头打成了一个结正要说话,他身旁的阴阳司天师梁妙真天师就先他一步开口了:“他们?不行的。” “大天师不在,我等匆匆而来,越是靠近这里,便越是看到不少还未从癫狂中恢复过来的百姓,这是阴阳术中的百鬼哭喝。这些人虽然口吐鲜血,内脏破裂,是反噬所致,但表皮却焦黑一片,受了百鬼哭喝的反噬怎可能再发出这样的大招?”梁妙真看着那些江湖术士的尸体。 “他们可不是哪等唬百姓跳大神的江湖骗子,而是却有几分真才实学。能重伤这些人全身而退的,必然是个高手。” 林立阳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那关我什么事啊?上头的命令,有本事你去跟上头说去!我等奉命将尸体处理了,你若是拦着,便是心怀叵测之流,管你是阴阳司的小天师还是天师,一律抓进去再说。” “你……”廖易当场便坐不住了,跳起来正要说话,却被梁妙真及时拉住了:“你要进去我管不着,别把我们一起带进去了。” “你什么意思?”廖易暴跳如雷,“若不是这里情况蹊跷,我怎会同你们一道来。” “我的意思是该看的也看的差不多了。”梁妙真看着大小不等的深坑顿了下来,手比了比,“这样的战斗遗存巧得很,我记忆中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不止我,阴阳司的老人应当也不是第一次看到了,是不是啊,周耀?” 被点到名的周耀也在此时回过神来了,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确实不是第一回 了。” 表情如周耀一般复杂的还有不少,俱是原先阴阳司的老人。廖易看的一怔,不知怎么的,怒从心起:“你们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梁妙真看着林立阳将尸体搬上板车运走,而后将砸出的深坑填平,“尸体是被雷电所劈,却并未听到打雷的动作,地上无数深坑,不巧得很,我们正好知道阴阳术中有一术施展过后就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廖易目光一紧,死死的瞪着梁妙真。 梁妙真不以为意,蹲在地上看着深坑出神:“咱们阴阳术士日常所拜的始祖张陵张天师当年走街串巷,替人谋福,有一道成名绝技就是引天地雷法点煞除恶,此雷法有个大名鼎鼎的名字……” “五雷轰天印。”廖易青着一张脸说了出来。 “是啊,五雷轰天印。”梁妙真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这个点煞除恶的秘术可不是一般人所能用的,也不是一般人会的。” “上一个会用这个术法的是老天师。” 话音刚落,便有人跟着说道:“这个术法是老天师三十岁那年练成的,老天师的天赋已然过人了,所以出手的人年纪一定不小。” “这个战斗残留下来的模样同施展过五雷轰天印之后的残存很是相似,应当同样属于雷法,甚至很有可能当真是五雷轰天印。”阴阳司的老人周耀眼睛红了红,而后吸了吸鼻子,“这可不是小事。” “是啊,这件事一定要同从长计议,若不是五雷轰天印的话,那个雷法能造成这么大的伤害,我等却丝毫不知,这已经足够骇人了。” “若是五雷轰天印的话更不得了了,出手的人从何处学来的五雷轰天印,今年多大了,最重要的是出手的是谁这都是需要查清楚的事情。”梁妙真说着看向那些彷佛木偶一般不言不语的填坑小吏,“算了,为难他们也没用,此事还是要大天师出面来做。” “我当真是老了么,这长安城这些时日多了不少高手我清楚,但什么时候居然出现了这样的高手,我居然丝毫不知?”梁妙真叹道,“真是老了啊!” …… …… 卫瑶卿从望月楼倒挂而下,向城门口飞奔而去,城门口排队等候检查放行的队伍排的很长。她拉了拉帽檐,没有同普通人一样排队,而是从袖中摸出一块小小的,黑色的巴掌大的手令握在手中,向城门走去。 “喂喂喂,”有检查放行的守城侍卫及时叫住了她,“回去排队去,你知不知道……” 话未说完就噤了声,黑色的手令在面前闪过,守城侍卫脸色顿变,连忙闪身让开,让她出了城。 正被检查的百姓不解:“这个人怎么不需要检验就出了城?” “懂不懂什么叫做圣命啊?”守城侍卫白了百姓一眼,“你要能的话,你也弄个圣命来,我也放你过去。”会发出质疑的的一看就是外乡人,不懂变通的家伙。 长安城最不缺的就是权贵,能让他特例放行的怎么可能是一般的权贵,愣头青一样跑出来质疑,要是碰上个脾气不好,心眼小的权贵,穿小鞋都能整死人。 不过眼下,那个“权贵”脾气似乎不错,亦或者有急事,匆匆出了城,根本没有往这里看一眼。 长安城的城门口人声鼎沸,往来百姓络绎不绝,天子之都,自然有无数人向往也有无数人在这长安发出居不易的感慨。 女孩子巴掌大的脸在巨大的帽檐下衬托的格外苍白,她重伤未愈,却还是侥幸出了城。 微微侧头,排队入城的队伍中不乏江湖侠客。做她的替身,委实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今日虽说解决了一些出头鸟,却无法一劳永逸。卫瑶玉是当真不能离开望月楼一步,不然会十分的危险,她的身上得不到这些亡命之徒想要的东西会死,得到了更会死。所幸大伯似乎很是靠谱,希望如此吧! 她分身乏术,也只能在离开之前为他们多做一些事情了。原先她想自污声名,以罪身离开,那样的话,卫家的处境会比她现在好得多,至少那些冲着她来的人就不会留在长安了;但不管是明宗帝还是卫同知都不愿做这个选择,到头来,他们还是心软了。 少女回头再次看了一眼高大的城门,“长安”两个石刻的地名在城头上显得格外的苍劲有力。 长安长安,待她来日归来,是否依旧长安? 第357章 新相 日暮降临,一队官兵骑马而过,匆匆向城门口行去。 道路两边的百姓神情惶惶,纷纷猜测着是不是又出什么事了。晚间时候,一道闭城严查的命令一出,随之而来的是陛下再次遇刺的消息。 所幸这一回,陛下并没有什么大碍,有人立下救驾之功救下了陛下。有救驾之功必有重赏,望月楼这样的赏赐不算顶好,但也不差了,入夜之后,长安城的百姓纷纷挑起了此事的话头。茶楼酒肆正是众人说笑的好地方,众人带着自己的猜测说笑着这件事。 “这个卫监正之前就已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了,这样的救驾之功一出,圣眷更盛了吧!” “不过最近卫家行事很低调,中书令大人出来之后也没有什么举动。” “要什么举动啊,逆贼程厉胜都死了,朝中乔相一家独大,中书令大人又是乔相爷的门生,不需要什么举动了吧!” “不过话说回来,这当朝左相的位置也不会空太久,不知道最后会是谁……” 话到一半便截然而止了,有些朝政的话题不宜多谈,食客们彼此心照不宣的哈哈大笑了起来,略过了这个话题。 而眼下,引起这个话题的中心人物中书令卫同知正坐在这座看似寻常的书房之中。 这座书房的摆设平平无奇,但却不是等闲人能够进入的,它的特殊是因为人,这座书房的主人是他的老师——当朝右相乔环。 说起来老师的官场生涯颇为励志,可谓天下每一个读书人心目中所想的官场生涯的理想,他都做到了。少年进士,从地方官做起,兢兢业业做了三年的地方官,政绩出色,而后回调入京城。彼时,老师入京,比起那些根深蒂固,世代立于此地的京城权贵,他就这么直闯不顾,凭着一身硬骨头闯出了这片天地。被人刁难,被同僚排挤,被人背后抹黑,这些凡是可以想象的到的新任官员会受到的刁难,他都受到过。挫折过后便是青云直上,没有背景,他便一手扶植出一队自己的党羽,于是,近乎奇迹的,他做到了官至右相。如此励志般的经历自然引得天下读书人追捧。 当年左右二相,相比程厉胜的顺风顺水,背后有人扶植,天下读书人显然更乐意看到老师这样的经历。于是同为左右二相,论民间风评,程厉胜远不如老师。老师身上有太多读书人想要追求的风骨、清廉这等品格。 但再如何风骨、清廉,老师是当朝右相,是臣子这是不争的事实,他恪守臣子的cao守,将忠君爱国印刻在骨子里,所以一切可能对君王产生威胁的人和事,他都要尽力的去分隔开来,譬如六丫头。 所以他挣脱囹圄之后去拜见老师,老师就将六丫头的身份质疑告诉了他,要他看住六丫头。卫同知低头笑了笑:他不但没把人看住,还亲手把人放走了。 “同知。”乔环走了进来,打断了卫同知的胡思乱想,他抬头看向老师,穿戴整齐的儒衫长袍,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几十年了,一直如此。老师是个严谨肃恭的人,对自己如此,对旁人亦是如此。 起身见礼之后,复又落座。 乔环微微蹙眉,叹了口气:“那丫头还好么?我听说她受了点伤?” “皮外伤,并无什么大碍。”卫同知说道,神色淡定自若,“正好陛下赐下望月园,我便让她呆在望月楼上头养伤,养一段时间再说。” 这个一段时间就很值得推敲了。几天叫一段时间,几年亦是如此。 “望月楼上有不少书,足够她打发时间了。” 乔环点头:“那就好。”顿了顿,似是又有些犹豫,“也不必看得那么死,只要不出望月园就好。她有什么喜欢的就给她,物质之上不得有缺,有什么不好办的就来寻我,”他叹了一声,“只要这孩子开心就好。” “开心么?”卫同知喃喃,“她怕是不会开心的了,被禁锢起来的滋味不好。”他也尝过这种滋味,不太好受啊! 乔环不语,半晌之后,才幽幽开口道:“陛下如今十分信任她,杀掉程厉胜就已经摆明了他的态度了,要陛下远离她不太可能,便是我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让陛下对她如此信任的,这才更令我怀疑她的居心。” “我不敢拿陛下的安危开玩笑,便只有将他们分隔开来。”乔环叹道,“同知,你做的很好。” 卫同知低头应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六丫头应当已经出了城吧,临走之时那一场恶斗倒是省却了一些麻烦,但麻烦并未消除,保护好望月楼里的二丫头才是眼下最关键的事情。 “对了,听说今日城中有阴阳术士相斗,是谁接手的?” 卫同知低头看着鞋面出神:“林立阳吧,此事应当属五城兵马司管辖。” 乔环蹙眉,他要听的答案显然不是这个,眼看眼前的卫同知似乎毫不知情的样子,他再次道:“我收到消息说那些阴阳术士斗法无一生还。” “情况如此激烈么?”卫同知抬头诧异的说道,“玉石俱焚?这些江湖侠客本就几乎人人手上都沾过人命,果不其然,进长安城就生出了这样的事端。” “出事的地方在皇宫侧门到望月楼的必经之路上,”乔环也不再卖关子了,“你看看会是那个孩子做的么?” “我去的时候,她已经在楼里了,应当与她无关。”卫同知想了想道,“而且她之前救驾受了伤,要全身而退没有一段时日怎么做得到?” “希望如此吧!”乔环揉了揉眉心,再次强调道,“那孩子那里什么东西都不要短了,但凡她所求,都给她。左相的位子已经确定了。明日一早你们就能看到这位新任的左相大人了。” “老师,不知新来的相爷是哪一位?” “裴行庭。” 姓裴啊,果然如此。卫同知了然,知道这个姓就足够了。大楚开国功臣位列上排行第一的人物裴无忌的后代,真正的大族啊! 更有甚者,裴行庭的入仕可能还会影响到朝中南北官员之争。原先的左相程厉胜汲汲攀升于这些事情上并不讲究,所以也没有引发什么争论。但裴行庭不同。 这官员是如何选拔出来的?除却武将,大多是科考选拔而来,所以文官的本质还是个文人。裴家无疑是南方文人儒士的代表,而乔环则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自幼做学问习的是北方文人儒士的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