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昔日的恋人在这种时刻总能保持高度的默契,彼此不动声色地跳过了对方。 等到两个女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傅行此想到自己的苦心孤诣没有得到半分回报,忍不住损了祝凯旋一句:“垃圾。” “你更垃圾。”祝凯旋反击。 “比如?”不知道自己垃圾在哪的傅行此愿闻其详。 祝凯旋沉默一会,不耐地说:“你他妈管自己结婚行不行,怎么那么多管闲事。” “这下你知道你去年有多烦人了?”傅行此嘲讽道。 祝凯旋发现了盲点:“所以你觉得我撮合你和你老婆很烦?” 正好宴随忘带东西回来包厢,顺嘴问了一句:“你们俩在说什么呢?” 祝凯旋立马把傅行此卖了:“他觉得我之前不该撮合你们俩。” 闻言,宴随似笑非笑地看傅行此:“哦?” 傅行此:“……” 好不容易好言好语哄走了宴随,傅行此啼笑皆非地质问祝凯旋:“祝凯旋你什么毛病,还给我恩将仇报上了?” 祝凯旋没有搭腔,把玩着手里半满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厚厚的玻璃壁里折射出微弱的光芒。 到底谁恩将仇报。 俗话说得好,兄弟妻不可欺,这个妻包括但不限于现任、前任、喜欢过的人甚至是喜欢过自己的人。 范围很广,但没办法,人的占有欲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去年倪冬看上宴随而傅行此不方便表态的时候,是他执意把那个愣头青给拦下来的。 傅行此倒是好,云雾来选倪冬的时候,全场就属他笑得最狂。 第6章 傅行此和宴随的婚礼宣誓仪式在嘉蓝高中举行,为了更好地配合场地的氛围,伴郎伴娘都穿上了嘉蓝的校服,一直到晚上的喜宴才会换成正装。 两位新人不是同一届,伴郎伴娘服是按照新郎那一届的校服做的,校服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了细微的改良,几乎与原版无差。 云雾来早上不到六点就起来了,梳妆完毕,她站在酒店的落地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校服的自己,不由得好一阵恍惚。 上一回穿上这身衣服,还得追溯到九年前。 为了最大程度地还原高中生的模样,她扎了马尾,穿上球鞋,取下了身上所有的首饰,脸上只画了眉毛、扫了一层淡之又淡的打底,这妆别说直男,就是直女也看不太出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觉得似乎回到了那些年的高中生涯。 清晨的锦城很安静,冬天的时候,天还黑着,一打开家门,空气里满是湿漉漉的雾气,清冽又冰凉,她背着书包,轻手轻脚地关上家门下楼,那时候的市容市貌管理还不严格,小区外面乱七八糟地停满了冒着热气的早餐推车,卖什么的都有,手抓饼油条豆浆……不过选择虽多,每天吃她也会腻,兴致乏乏地看一圈,最后抱着不饿死就好的心态随便买点什么,然后把袋子串在腕间,慢悠悠地行路,走十分钟左右,就会来到车站,k729号公交车直达嘉蓝,公交车上,她会看到窗外的天慢慢大亮,整座城市从沉睡中醒来。 记忆很鲜活,仿佛她昨天才经历过这样的一个早晨。 但镜子里的自己,分明和从前16岁的自己是不一样的,经历过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的双重毒打,她眼神里的稚嫩和青涩早就不见了。 其实现如今,小孩扮成熟,大人爱装嫩,学生和社会人士的外表差距压根没有什么明显的分界线,非要说25岁的年纪穿这身衣服有多违和,其实也谈不上,但大约是心境变了,她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和这身打扮格格不入,就跟隔了个次元似的。 宴家。 云雾来上到三楼宴随的房间,罗晶晶正好从里面出来反手关上门,两人打了个照面。 云雾来觉得宴随的另外两个伴娘长得有点像,就连名字也都是abb形式的,要不是有了伴郎伴娘组队那事,她一时半会可能还真的没法区分她们两个。 她笑着招了招手:“hi,晶晶。” “早啊雾来。”罗晶晶也笑着回应,“你吃早饭了吗?” 云雾来:“没呢。” 罗晶晶说:“那我随便帮你拿点什么上来哦。” “好的,谢谢。” “不客气的。”罗晶晶一边说着一边下了楼。 云雾来则推开了宴随的房门,化妆间里,宴随已经编好了头发穿好了婚纱,化妆师正在给她描眉。 宴随从镜中看到云雾来进来,愣了一下,惊喜地回过头来:“天哪云雾,看到你的那瞬间,我真的有种我们还在嘉蓝读书的错觉。” 六个伴郎伴娘里面,只有云雾来和祝凯旋是嘉蓝中学出来的,所以虽然宴随已经看到过穿校服的罗晶晶,但冲击力远远不如看到云雾来来得大。 “不比当年了,老了。”云雾来走近去,把手搭在宴随肩上,“好漂亮啊,行此待会怕是要看傻眼。” “想多了,他早就看到过了。”宴随笑起来。 尽管如此,当半上午新郎和伴郎团经历重重考验终于敲开新娘子的闺房大门,新郎官在看到盛装打扮的新娘子的瞬间,脚步还是有了明显的停顿,笑闹的表情也停在了脸上。 看到胸前别着新郎胸花的傅行此,西装革履本是男人很平常的穿着,但宴随的眼角依然不可控制地泛起了泪光。 两位新人并不是唯二两个被对方的模样怔愣的人。 紧跟着傅行此进来的祝凯旋,目光第一时间不是落在最显眼的新娘子身上,而是落在了云雾来身上,脚步和脸上的表情同样有明显的停格。 背后的倪冬兴冲冲地撞到他背上,推得他往前趔趄了一小步。 倪冬丝毫没有发觉出不对劲,夸张地冲宴随大叫着:“傅嫂,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跟着我们此哥走!” 祝凯旋低了低头,再抬起头,脸上的表情已经彻底恢复正常,注意力也转移到新郎新娘身上。 他穿着合身的灰白色校服,校服外套的拉链拉到最顶上,遮住他半个下巴,金属拉链头随着他的动静晃来晃去,原本干干净净的额前今天刻意留了一层薄薄的刘海,显得很年轻,一如当年的模样。 看到他的那瞬间,云雾来记起从前的一天,自己坐公交车到了学校,然后穿过站着纪检组的学校大门,路边夹道的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变成一棵棵光秃秃的光杆司令,疏疏朗朗的到校人流里,走着一个她一眼就能发现的少年,他单肩背着书包,校服背部的纯白布料上,似乎用黑色的水笔写了点什么。 她没有叫他,悄悄追近些。 看清了,他写了大大的三个字母:ywl。 是她名字的首字母。 这般招摇,很快引起了学校的注意,但是面对教导主任的质问,他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我写的余文乐,怎么了,高中生不能追星吗?” 轻描淡写中,带着让女孩子怦然心动的吊儿郎当。 他就是要公开让全校都知道,祝凯旋喜欢云雾来。 教导主任明知他在撒谎,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这是云雾来整个青春里,记忆最深刻的一幕画面,悠长久远的回忆像长镜头拍摄播放,时间的网罗不要命似的在收紧。 一时之间,回忆和现实死死纠缠,分不出你我。 直到祝凯旋从她面前走过,回忆和现实终于泾渭分明地分隔开来。 现在是现在,不是当年。 他的校服崭新洁白,背上一片干干净净,没有张扬的“ywl”。 他不再是往校服上写她的名字然后大大方方走在嘉蓝校园里的少年。 从旧回忆里挣脱出来,云雾来感知到了一道存在感极强的打量目光。 是跟着新郎和伴郎团一同前来的傅行此的meimei傅明灼,傅行此专门带来作弊,让她跟宴随撒娇卖萌,好让自己的接亲顺利些。 小姑娘保持了队形统一,也穿了一身嘉蓝的mini版校服,进来先是被嫂子的新娘妆吸引了,摸了半天婚纱,然后开始在房间里四处转悠帮忙找婚鞋,发现云雾来的时候,她停下来,歪过头左看右看,紧紧皱着眉头,满脸的问号。 傅明灼由傅行此亲手抚养长大,最喜欢黏着哥哥,而祝凯旋身为傅行此形影不离的兄弟,也把傅明灼当成了自己半个亲meimei。 因为他们俩的原因,云雾来跟傅明灼有过不少次的碰面。 那时候傅明灼还小。 加上读研的两年,云雾来已经有差不多五年没有见过傅明灼了,所以这会傅明灼只觉得她眼熟,但一时半会记不起她是谁。 “灼灼,你好呀。”云雾来跟她打招呼。 傅明灼不理她,又自己很辛苦地想了半天才肯放弃,注意力被哥嫂吸引,跑开前很敷衍地和她说了声“你好”。 傅明灼的好奇心实在太强了,接下去的时间依然不死心,时不时分出神来看云雾来两眼。 倪冬一门心思全在云雾来身上,他昨天睡前破天荒地问老妈讨了张面膜敷,今天还刻意起了个大早,拿电吹风和定型胶水折腾了不知道多少遍头发,头都快洗秃了才勉强满意,就连胸前的伴郎胸花位置都纠结了老半天,誓要以最帅的模样出现,好让云雾来眼前一亮。 所以他很快发现了傅明灼的反常,逗她道:“灼灼,你怎么一直看着雾来jiejie呀?是因为看她漂亮吗?” 听到“雾来”两个字,傅明灼终于记起云雾来是谁了,她“哇”了一声,问道:“原来你是云雾jiejie吗?” “是呀。”云雾来摸摸她的脸,“好久不见啊灼灼。” 傅明灼看看她,又看看不远处忙着找宴随婚鞋的祝凯旋,她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凑到云雾来跟前,做了个说悄悄话的手势,语出惊人:“云雾jiejie,你今天也来跟凯旋哥哥结婚吗?” 云雾来:“……” 倪冬:“???” 倪冬惊愕的小眼神在祝凯旋和云雾来中间来回转了几圈,跟小姑娘求证:“灼灼,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傅明灼一脸“你真笨”的表情,大声宣布答案:“当然是因为云雾jiejie是凯旋哥哥的女朋友嘛!” 童言无忌成功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倪冬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 不过他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想自己应该不至于那么倒霉,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看上个女人是嫂子看上个女人还是嫂子。 一定是傅明灼那个小屁孩搞不清楚状况胡说八道。 一定是! 他颤颤巍巍地看向傅行此和祝凯旋。 傅行此一脸的幸灾乐祸。 而祝凯旋面无表情,看了他们一眼,继续管自己翻箱倒柜找婚鞋。 此情此景,事不关己才是最强有力的肯定。 倪冬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恨不得自己原地去世。 这叫个什么破事! 云雾来看他怀疑人生的模样,于心不忍,好心安慰了一句:“现在不是了。” 现在不是了,那也就是说是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