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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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是在盛怒之下,没有冷静的推敲来龙去脉之前,春归认为赵大爷的确是存在这样的猜疑。 和柔这看似浅薄的计划,想不到还真能收获效果,根源就在于她也洞悉了兰庭和春归之间,此时还算不上真正的彼此信任。 春归虽说想到了问题的根结所在,但心里仍难免呕气,她以为自己并不是在埋怨赵大爷的不信任,而是恼怒赵大爷这是在看不起她的智慧,如果她真想收拾和柔,犯得着利用娇枝?且不说娇枝对她不可能忠心耿耿,就算她只是暗中唆使利用娇枝的贪求,总不至于把这件事做得漏洞百出,落下如此多的人证物证。 这样能把和柔成功陷害么?只能让娇枝罪行曝露,且让她自己百口莫辩。 但现下可不是只顾呕气的时候,春归必须要洗清自己的嫌疑。 她也真是疏忽了娇枝,以为现如今因为有娇兰的投诚,娇枝身边有人规劝盯梢,必然能有所收敛,而且这段时间以来娇枝的确没有任何打算兴风作浪的举动,有一回似乎是想挑衅和柔,也因娇兰的劝阻最终偃旗息鼓,春归是真没想通她为何在今日会往厨房,反而被和柔利用设计。 这个谜底也只能让娇枝自己交待了。 而这时娇枝却已经睡下了,经好一阵儿才重新着装整齐前来应审,见暖阁里这阵势显然出离的惊诧,一双眼睛有如粘在了和柔身上,仿佛在看什么奇珍异宝似的,以至于让她疏忽了正襟危坐的大奶奶,更不曾留意神色不善的费嬷嬷。 听问,娇枝也不否认她往厨房的事:“奴婢的确去过厨房,只因睡着睡着觉得肚子饿得慌,想着这几日厨房有人值守,便去看看有什么吃食能填填肚子。” 又听问为何要支开值夜的人,她还能自圆其说:“那两个仆婢在旁伫着,虎视眈眈的,奴婢不方便翻找吃食,干脆就先支开了她们两个。” 直到春归出示了证物,娇枝才怔住了:“谁说这物件是奴婢的了?奴婢见也未曾见过!” “钏儿说看你动了蒸锅,又跟着你一路,亲眼看你把这物件扔在了屋子外头的树根底下,我问你,你是不是把这瓶子里的药落在了和柔的银耳羹中。” 娇枝大声喊冤:“大奶奶可别光听人家胡说,奴婢无非就是去厨房拿了点吃食……” “你动了什么吃食?”春归追问。 娇枝却哑口无言。 春归喝道:“还不说实话!” 一边的费嬷嬷也忍不住冰冷冷的开腔:“这刁婢满口胡言,老奴看来大奶奶也不用再审下去,待明日证实这药丸能迷人心智,纵然娇枝如何百般抵赖,也辩不清这桩罪证确凿的事,她虽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鬟,但竟然敢行为在吃食里落毒下药的事,怎能轻饶?当送二夫人按府规严惩。” 第178章 疑犯供诉 娇枝这才留意见暖阁里还有费嬷嬷这号人物,后知后觉感到了事情的不简单,她纵便是刁蛮强横,到底是为奴为婢的人还不曾忘了敬畏,深知这是在太师府,而二夫人又有管家大权,真要把她严惩重责,怕是连大奶奶也不能阻止。 彻底没了狡辩的心思:“大奶奶,什么落毒下药,奴婢可没这胆子,再说奴婢自从陪着大奶奶出阁,无论在汾阳还是在太师府,可都一步不离内宅,又是哪里来的毒哪里来的药?” 费嬷嬷溜了一眼春归,心道娇枝这说法,可就是拿捏威胁了,她的确没有途径弄来这些脏药yin/物,但保不住大奶奶亲手交给她,大奶奶可是下有陪房仆从的一院主母,自有办药的途径。 “你不说实话,我又怎能审断此案,究竟谁是无辜谁是祸首。”春归不搭理费嬷嬷看来的眼神,自然也没有一口咬定娇枝有罪,她若只顾撇清自己,结果必定是再也难以撇清。 “奴婢说实话,一句不敢隐瞒!”娇枝总算是下了决心:“奴婢是听人议论,都说大爷没让和柔跟着曹mama出去,把她留在斥园,就是定了日后要把她收房的意思,奴婢很为大奶奶不平,想大奶奶刚进府的那天,曹mama同和柔就逼着大奶奶喝她的献茶,口口声声和柔是先头大夫人择中的人,不把大奶奶看在眼里,和柔如此目中无人,将来哪里会敬重大奶奶?” 这说法当然不是发自真心,娇枝妒恨和柔,那万万不是因为维护春归的缘故。 不过春归这时当然没有拆穿,因为这根本不是重点。 “尤其这回,因着快过年的缘故,大爷从外院搬了回来,大奶奶竟然安排了和柔轮值侍候,奴婢心里焦急,想着万一和柔利用这回时机耍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把生米煮成熟饭,这件事便再没了挽回的余地,所以……正好奴婢听说,和柔有口忌,便是吃不得杏子,一旦沾着点杏子杏花,身上就会起红疹。奴婢便想着,要是在她的吃食里添上杏脯的碎rou,她也察觉不了,待吃下去,身上起了疹子又痒又疼的,还怎么当值?今日奴婢 去厨房,的确是在银耳羹里添了点碎杏脯,但可万万没有再添别的。” 便把一双眼睛,狠狠盯着和柔与钏儿:“大奶奶可别听信她们的话,什么迷人心智的毒药,奴婢可没本事取得这么阴毒的东西,定是她们陷害奴婢。” 春归看向费嬷嬷:“钏儿与娇枝各执一词,我倒更加相信桥枝的供诉,但想必嬷嬷也有自己的看法。” 费嬷嬷冷声道:“确然,老奴更信和柔,她是朱夫人择中的人,这些年来,又一贯知规蹈矩,倒是娇枝,自从老奴来了斥园,也把她的言行举止看在眼里,一贯就是生性懒惰举止轻浮,毫无为奴为婢的本份,刚才那番供诉,更是泄露她确对和柔心怀妒恨,存了祸害之心,大奶奶若坚持听信娇枝的供诉,恕老奴不敢苟同。” 朱夫人仿佛是永远不会出错的完人,不管她已经过世多久,在太师府里一帮奴婢眼中仍然都是名公巨卿,她看中并信任的人自然也是贤良淑德的典范,品行上没有丝毫瑕疵,不管曹mama的确做下了以卑犯尊的事,这些人都视若无睹,仍然坚信错在庭大奶奶,是她狐媚惑夫,唆使得大爷错责了忠仆。 春归表示对朱夫人这位婆母的余威深深敬服。 但她却并不屈服,将是非对错任由所谓的孝道礼规掩盖在下,别说和柔只是朱夫人调教的奴婢,就算她是朱夫人养大的女儿,春归这回也必需揭开她循规蹈矩的表面下那份诡算伪劣的心性,不管会不会捍动朱夫人的余威。 “既然嬷嬷心存分歧,那么我只能审问清明,先请嬷嬷督促着,去厨房蒸锅里再盛一碗银耳羹。” 这件事很快完成,冒着热气的“证据”被呈上“公堂”,春归用汤勺搅动着银耳羹,废了些眼神儿才看清里头确然有切得极为细碎的杏脯,她招手让费嬷嬷来瞧:“银耳羹里确然有杏脯,足证娇枝所言不虚了。” 不用和柔自辩,费嬷嬷大义凛然地代劳:“这能说明什么?指不定是娇枝为了脱罪,把杏脯和yin药一并落在了银耳羹里,她不曾发现钏儿,但厨房里值夜的仆婢却 是被她支开,难道她没有预先想好退路,万一事发,大爷发觉和柔神态有异,深究此事,她便说下的只有杏脯。” “银耳羹里究竟都有些什么,明日让乔庄一看就清楚了,这哪能成为脱罪的理由?嬷嬷却疏忽了一件事,和柔服食杏脯是会起红疹的,但她现下却安然无事,这说明什么呢?”春归耐心启发费嬷嬷:“说明和柔根本没有服食银耳羹,既然如此,她又怎么能被迷药所惑,神思糊涂才行下无耻秽行?” 费嬷嬷怔了一怔,代劳申辩的心思就收敛起来,看向和柔的目光不由带着深深的狐疑。 和柔只能自己申辩:“奴婢听钏儿说了娇枝的蹊跷行径,确然不敢再服食银耳羹,但因为口干,仍让钏儿去厨房提了热水过来解渴,许是娇枝为防万一,也在热水里动了手脚。” “这证辞可和早前大不一样了,你为何先不实说,明明没服银耳羹,却咬定是这种吃食里有名堂呢?”春归虽是问话的口吻,但却根本不打算再听和柔的辩白,又问钏儿:“你可是把目睹的事告知了和柔?” 钏儿忙道:“奴婢拾了那瓶药,不知有什么效用,当然会告知和柔jiejie,和柔jiejie就没敢再用银耳羹,交待奴婢拿去泼了,后来再让奴婢去厨房提的热水。” “你们既然已经心生防范,怎会想不到娇枝也会在热水里下药,把热水倒了从新打水再烧一壶并不用多么废事,你既然一心为和柔打算,要报答她对你的照恤,总不会在这些小事上竟然偷懒吧。”春归扫了一眼钏儿已经露在脸上的慌乱神色,觉得自己简直是胜之不武:“嬷嬷想想,娇枝想要设计谤害的人是和柔,当然不会在热水里落药,要知银耳羹是专为仆婢们准备的,大爷一贯就不喜这类甜汤,但热水却很可能为大爷需用,要是药落在热水里,岂不是让大爷中了暗算,哪能不追根究底,娇枝就算再怎么蠢笨,也不可能想不到这样做的后果。” 事实已经很清楚了,和柔的确是服了春药,但算计她的却不是别人。 费嬷嬷看向和柔的目光终于变得严厉了。 第179章 判罚公允 案子审到此一程度,画屏那边却仍然安静着,赵大爷似乎仍在恼怒,春归不知他有没有打算怎么处治犯事的人,只好把审讯按她自己的想法继续下去:“钏儿看见娇枝动了银耳羹是实话,她当时的想法应当是笃定娇枝会对和柔不利,没有惊动娇枝,立即折返把眼见的事告诉了和柔,和柔让钏儿盛了碗银耳羹,却闹不清娇枝往里头加了什么,自是不敢饮用的,把银耳羹呈给大爷告状,又怕娇枝并没有在里头动手脚,反让自己落个谤毁的错处。所以才想到自服迷药,闹出这桩风波,意图便是让娇枝百口莫辩,自遗其咎被府规重惩。” “大奶奶并无证据,却咬定是奴婢的错,恕奴婢不敢恭从领罪。”和柔这时当然不会认罪,还在妄作徒劳的挣扎。 春归没搭理她,只看向小身板直打晃几乎已经站立不稳的钏儿:“我想和柔手里的迷药,应当是曹mama让你父兄采办传递入宅的,和柔留在斥园里,无论是朱家人还是曹mama,还都指望着她能亲近大爷呢,但这样的污秽事,想来朱家的老太爷也好舅太太也罢,是不能够亲自交待的,那多半就是曹mama自作主张了。” 钏儿神色迷茫,不知大奶奶分析这些有何作用。 “曹mama虽然未必非得要你的父兄跑腿,可若动用朱家的下人,万一落人耳目,岂不有损清誉?要知朱家可从来自诩门风清正,但若要采办此类迷药,就需得涉足青楼勾栏这样的污秽之地,便是朱家的奴仆可都得避绕千里的,曹mama对朱家人忠心耿耿,不会做出半点可能损及朱家的事,所以只能交待你的父兄去采办。” 钏儿仍然神色迷茫。 “所以虽说麻烦些,但不难察出这迷药的来源地,你以为就没法子证实是你父兄去那里采办的了?那可就是实据铁证,由不得你们狡辩推脱,所以我劝你不如此时坦白交待罪行,还能求个从轻责罚。” 钏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事根本不像和柔担保的天衣无缝、十拿九稳,和柔明明说只要证实娇枝去了厨房,大爷必定就会明断是非,就连大奶奶都是百口莫辩,但原来早在阿爹和兄长去采办这瓶春药时,就已经留下了证据,大奶奶可真厉害,三言两语的就找到破绽。 但这可不是叹服大奶奶英明睿智的时候,钏儿只能抓紧这唯一的坦白从宽的机会,“扑通”一声终于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地交待了罪行,和大奶奶的推断竟然毫无偏差。 大奶奶阵营原本已经大获全胜了,不曾想阵营里混进来的猪队友又再横生枝节,只见娇枝把腰一叉,声色俱厉便往和柔的鼻尖“呸”了一口,獠牙毒舌一齐露了出来,把和柔好一番大骂,那猖狂妖娆的作态连春归都看得直皱眉,更何况把内训女范奉为教则信条的费嬷嬷? 她又听和柔含着泪花承认过错:“这迷药确实是干娘交待钏儿爹去买办,交给钏儿捎带进来的,干娘是指使我恃机落在大爷的饮食里,如此才能不枉了大夫人当年的一片苦心,我要是得到大爷的信任,真正成为大爷屋里的人,时时劝谏着,大爷或许才能不再听信那些 唆使,和外家修好。” 这时和柔体内的药性似乎终于发散了,神情态度都恢复了正常格外的板正朴直。 “奴婢虽能体谅干娘的急切,不忍见大爷和外家交恶的心情,却也深知用此阴秽的手段是万万不可,奴婢绝对不会让大爷沾服此类秽药。原想着干脆抛毁了,但因为大奶奶安排听候轮值,还没有抽出空来,今日听钏儿说娇枝在奴婢的吃食里不知加了什么,奴婢心说自从大奶奶进门,奴婢对大奶奶身边的婢女们可一直是谦让礼敬着,没想到即便如此,仍然难免阴谋算计。奴婢一时又惊又怒,才想到让娇枝自遗其咎的法子,但此时奴婢也醒悟过来,这样做实在有负大夫人从前的信任和教诲,奴婢甘愿受惩,就算被驱逐出府,也不敢求恕,只恨自己不能完成大夫人的嘱托,再也不能侍候大爷,只有一死才能向大夫人请罪,或许还能赢得宽谅。” 便是以死相逼都说得如此正气凛然,春归也是叹为观止了。 而费嬷嬷则是大动恻隐之心:“虽说大奶奶察实了秽药并非娇枝所加,但她也不是完全的清白无辜,论来若不是她先存了歹意,和柔也想不出这反击的法子,究底溯源,娇枝才是祸首,以卑犯尊当予重惩,还望大奶奶按照家规府矩公正判罚,莫因娇枝为陪嫁丫鬟便包庇偏心。” “以卑犯尊?”春归这下都忍不住冷笑了:“娇枝和柔同为斥园里的一等丫鬟,哪来的尊卑贵贱之分?” 费嬷嬷重重蹙眉:“和柔毕竟是长者所赐。” “那么太师府可有规定,但凡长者所赐的奴婢就能高人一等?别的仆婢把她也必当作主母一般敬重?” 当然没有这样的规定,费嬷嬷一时哑口无言。 “此类污秽药物,曹mama竟然都敢通过下人的手传递入府,且还指使和柔落入大爷的饮食里,完全不计药物对大爷身体的损伤,她哪里还曾记得母亲生前的教诲嘱托?好在是和柔还有分寸,没有听信曹mama的指使,可她也应当把实情药物立时上报上交,但她不仅留在了手里,而且还利用秽药陷谤他人。” 春归紧盯费嬷嬷:“娇枝的确有错,但相比利用此类秽药陷谤,一旦成功,便会让对方遭受严惩,轻则皮rou之苦重则驱逐发卖,而娇枝的企图,无非就是让和柔身上起片疹子,养几日也就能够痊愈,根本造不成大的损伤……费嬷嬷却说娇枝才是祸首,理当严惩,这话恕我不能信服。” 她对娇枝并没有好感,利用这机会将之发卖出去就能彻底落个清静,说来对于春归而言,这场风波便相当于是娇枝、和柔蚌鹤相争,而她是渔翁得利,再好不过一石二鸟的机会。 但庭大奶奶是有良知的人,这回娇枝并没有犯下穷凶极恶的罪行,她就不能顺水推舟把人往火坑绝境里推,娇枝有错当罚,但并不是罪不可恕,春归哪能放任费嬷嬷把人交给彭夫人处治,那一位可是敢杀人害命的主,指不定这段时间对她憋着几肚子的怨恨,一股脑都发泄在娇枝身上,怕是娇枝就算不死都得被活剥层皮。 包庇就包庇,春归这 回是决心要和费嬷嬷好生理论了。 也幸亏费嬷嬷虽说对和柔有种天然的偏袒倾向,到底是把内训女范奉为神旨的板正人,春归这一据理力争,她便立时自省错责,没再坚持重惩娇枝,只是还不忍见和柔身受重责,询问道:“那么大奶奶打算如何处治和柔?” “此事论来是婢女间的争执,也便当作下人间的斗殴争吵处办就是,又并未造成任何损伤,我以为小惩大戒也就是了,并无必要闹去二婶跟前,惹得阖府上下议论纷纷,且眼看新岁在即,若为这点子小事大动干戈,又是鞭笞杖责的又是发卖人口,也不是兴家安宅之道,按我说,便把娇枝和柔各罚一个月的俸禄便罢。” 费嬷嬷显然松了口气,脸上有了笑容:“大奶奶仁慈。” 春归看看画屏,见赵大爷仍然没有半点动静,应当是并不反对她的意见,便懒懒的颔首道:“那这件事就这样办罢,天晚了,又寒凉,嬷嬷被烦动起身在这里站了许久,虽说是在暖阁中不至于受风寒,想必也早就觉得疲累了,快些安置歇息才是。” 说着话她便先就出了暖阁,没搭理赵大爷还要不要亲自出面教育几句两个不省心的侍婢,只是大奶奶原本以为自己经过这番折腾劳心劳力一场,回到温暖的被窝卧于柔软的床榻必然便是倒头大睡,奈何睡意却无影无踪,怎么翻腾竟然都无法唤回,这让春归怨气横生宽容大度个鬼,就该把那两个始作俑者重重惩罚,至少得一连几个晚上不许睡觉,让她们也尝尝失眠的滋味。 忽然又听隔门“吱呀”轻响,春归先还以为是在外间当值的菊羞,转过身来却没睁眼,只嘟囔道:“阿菊也睡不着了?咱们两可真算难兄难弟,来来来,上床和我同病相怜一会儿。” 果然便感觉有人坐上了床,而后便听见了一个男人的嗓门:“辉辉。” 春归几乎是“腾”地一下坐起,见鬼般瞪着帐子里黑乎乎的一团人影,张口就是一句:“大爷怎么过来了,难道不用挑灯夜读?”一听就是怨气讥声,满腹的火气未消。 兰庭不由扶额:“娘子这么大的怨气,为夫哪还顾得上挑灯夜读呀,再不来息火,斥园说不定都得被焚为灰烬了,那么为夫岂不成了无家可归?” 她要是就此和他生份了,把隔阂垒厚加固,他怕就永远要失去这么一位亲人,也可以说是无家可归了。 春归盯着他黑漆漆的背影,似乎看出了一点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莫名便有些可怜他,于是怒火怨气什么的就一扫而空了,春归暗叹一声,心说亏得我是个宽容大度的人,赵大爷你可拣了个大便宜。 她挪挪身子,仍卷在被子里,却是移过去和兰庭并排而坐,只兰庭是把双脚垂下床沿,春归却是把双脚盘在被子里,她见他把脸侧过来,帐外透入的灯光可以使他的眉眼分明,但一时之间春归却看不懂兰庭此刻的眼神,好像失了一贯的平静和清澈,淌荡着她无法形容的情绪。 “光看着我干嘛?大爷还不快快救火?”春归端正了一下坐姿,表现得十分严肃认真。 第180章 帐中夜话 兰庭不难看出其实已经不需要自己救火了,但有些痛下决心的话,他还要向春归言明。 只是开口仿佛还是艰难的,那封蔽得久了的心事,少了仍然没有决心言明的根由去做注解,兰庭不能确定春归是否能够理解,理解他那瞬间源自内心的忧惧,他不是不信任她,只是太害怕那万一的可能,害怕原来他心存期许的事就这么夭折在还未真正开始时,人生于他而言,身边不会缺少血缘至亲,但依然注定是自己孑然孤独,并没幸运得到一个可以始终同行的人。 不是因为责任和道义,而是两颗心灵真正的契合,具有相同的信念。 兰庭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突然就产生了浓厚的期许,忘了原本以来的并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