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历史小说 - 首辅家的长孙媳在线阅读 - 第285节

第285节

    春归留下丁氏一起用了午饭才把那一摞人事关联交给她去看记,然后又请了另外两位长史娘子来做“最后备战”,又往内苑各署去巡看了一番,忙得几乎忘了晚饭的时辰,这一日周王和兰庭又得接待各地官员,处理述职事宜,也是忙得半分空闲都没有,春归估摸着兰

    庭会干脆歇在外院,早早便沐浴安置了,养精蓄锐准备着次日的交际应酬。

    次日天都没亮,她便被青萍、菊羞唤醒,仍是过安乐院去陪外祖父用了早餐,和两位舅母一齐去内苑,最早赶来的是顺天府尹窦章的夫人,她也是春归特意请来的“外援”。

    一行人就先去了清晖园。

    陶芳林今日自然也是盛装打扮,用心配了条满绣金英的锦地长裙,她出面接待的第一位贵客便是南京户部尚书府上的女眷钱夫人,钱夫人籍出凤阳,而今是过了知天命的年纪,所以随她同来的还有两个儿媳一个年近及笄的孙女,小姑娘四处一望,没忍住小声道:“阿娘,这园子里哪来的金英可赏?”

    就被老祖母给瞪了一眼。

    陶芳林便是一笑:“钱姑娘说得很是呢,这清晖园里本没有遍植金英,所以连我都觉得并不多么适合今日的宴会,只是顾宜人也有顾宜人的想法,钱姑娘莫要心急,等上一阵说不定就觉得有趣了。”

    “才人真有福气,身边有顾宜人这么个帮手,连王府如此要紧的盛会都省得劳心。”钱尚书的儿媳随口讨好一句。

    陶芳林便自鸣得意了,深觉虽说周王叮嘱让春归主持大局,可是在女眷们看来,顾氏无非是个臣妇,她才是今日宴会的女主人。

    “不是我有这福气,是殿下怕我愚钝,担心我招待不周慢怠了贵客,所以才请托了顾宜人帮衬。”

    钱夫人心思一动,也笑道:“殿下是怕才人cao劳,殿下待才人这是真体贴。”

    陶芳林就越发看钱家的女眷们无比顺眼了,接下来言辞上更多吹捧,又有意把钱姑娘引见和兰心结识,她这还是用过去的认识衡量兰心,巴不得兰心给钱姑娘难堪,和钱家结下怨仇来,败坏兰心的声名。

    又别说兰心而今性情大大收敛,便是今日因为有华英作伴,华英也会斡旋化解矛盾,压根不可能让陶芳林得逞。

    而今日周太太也收到了邀帖,自是会来吴王宫捧场的,只是当她见到李家大舅母时未免几分愧怍,李琬琰却赶忙上前安慰:“周世母不必过意不去,是我家二meimei没这福份,母亲和二meimei必不敢怪怨周世母的,母亲还特意叮嘱了我,我这便带周世母去见陶才人。”

    周太太却推辞了:“陶才人今日这样忙碌,我便不多打扰了。”

    “陶才人是最和气的性情,我又有幸能得才人欢心,世母不用担忧叨扰才人。”李琬琰笑道。

    但春归已经留意见周太太到场,这时已经往这边迎了过来。

    所以周太太到底没有“叨扰”成陶才人。

    不过春归也没有太多空闲陪着周太太说话,将周太太迎去宴厅落座,客套应酬后便暂且告辞了,今日周太太是与长媳一同赴宴,婆媳两个按照春归的指引去观赏金英的途中,长媳便低声道:“怎么李家那位大姑奶奶竟是如此浅薄的心性?刚才是在母亲面前卖弄她甚得陶才人的赏识呢,足见贪慕虚荣,媳妇也见过李二姑娘,确然是豁达直爽的脾性,和李大娘子哪里像亲姐妹。”

    周太太的长媳和自家相公夫

    妻失和,不过对周太太却甚孝顺,周太太对长媳也并无不满,听这话后,只拍了拍长媳的手:“咱们家与李家的婚事都作罢了,就莫再理论这些是非,我们今日能得宴请,承的是顾宜人的盛情,宜人既然没有把我们引见给陶才人的意思,我们便不能往陶才人跟前凑,你记得这点也就是了。”

    “就是不知未来的弟妇是个什么性情,媳妇还不曾见过赵姑娘呢。”

    “这我哪知道,光听序儿说了句好学上进。”提起这事,周太太至今仍觉哭笑不得。

    长媳也“噗嗤”笑出了声:“小叔这是拿交友的标准找媳妇呢。”

    周太太叹了一声。

    她生的两个儿子,性情都是一模一样的古板,大媳妇却甚跳脱,所以才和大儿子说不到一块去,大儿子在岭南为官,大儿媳压根都不愿跟着去,就这样夫妇两都能为了孙儿的教养用书信争执,她只望着赵姑娘日后真能与小儿子和和美美,管赵姑娘是什么性情呢,小儿子欢喜就行。

    说是赏菊宴,春归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切题”的准备,她亲自设计,用菊花为主植造了风情各异的十八盆景,而今便摆在清晖园的皎星、明河两处庭榭分别供男宾女客观赏,周太太婆媳刚一进入皎星庭,便听见了满耳的赞叹声。

    十八盆景当然不是随意在皎星庭里堆放,根据风格不仅搭配着单独的几架,形成错落之序,每一盆景边上还悬挂有画幅或者诗文,主题当然都与金英相关,端的是别有意趣。

    周太太的长媳一边欣赏一边赞叹:“盆基和花石搭配当真是别出心裁,这断然不是商市上购回的成品,难不成吴王宫里还留有技艺不凡的花匠?”

    就听身后有人说道:“这可不是花匠的手艺,是陶才人亲手打造的盆景,李家弟妇若然有心请教,何不随我去见陶才人?陶才人势必乐意指点。”

    周太太婆媳两一转身,竟然又看见了仿佛如影随形的李琬琰。

    李琬琰未必不知这些盆景出自谁的手法,不过在她看来这是周王府的赏菊宴,周王和陶才人才是主家,春归自然不敢抢了陶才人的风头,所以随口就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压根就没想到陶才人已经对钱夫人等等声明了这些cao劳事她都没有经手,以此才在众人面前划分清明她和春归谁是主从。

    又正好华英与兰心也陪着好些闺秀来了这处逛玩,华英听见自家jiejie当众胡说八道,难堪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躲,红着脸过来冲周太太见礼,自然也拉上了兰心。

    周太太倒也不是没有见过兰心,只是不谙兰心的性情而已,这时还哪顾得上陶才人,心思都用在了兰心身上,于是一行人便暂时离开了皎星庭,另换了清静地方说话。

    李琬琰却仍不死心,竟也跟上前去参合,当着周太太的面,把兰心好一番吹捧,但她却又说错了一句话:“我听陶才人说,往前常与二姑娘谈诗论赋,二姑娘的才华既然能得陶才人认可,想必是当真出类拔萃的,如皎星庭里的十八盆景,说不定就离不开二姑娘的建议。”

    兰心的小脸便立刻板成了铁片一般。

    第626章 不请自来

    俗话说本性难移,赵二姑娘虽然把戾气有所收敛,且此时还算懂得了一些善恶是非,但不代表着就突然变得平易近人了,看在华英的颜面上,她对李琬琰说不上恶意,却并不曾把李琬琰多么放在眼里,没打算亲近,更何况李琬琰还把她和“死对头”的陶芳林相提并论,隐隐还有把陶芳林抬得比她要高的话外之意。

    这就触及了赵二姑娘的逆鳞。

    “陶氏也配和我谈诗论赋?可别玷污了诗词两个字,再讲李大娘子不是也心知肚明么?十八盆景明明是我嫂嫂栽植打造,想出这个妙法来弥补清晖园中此时无有金英可赏的缺憾,李大娘子竟然睁着眼睛说胡话,口口声声吹捧陶氏?她不过就是个周王府的侧妾,也值得李大娘子如此阿谀奉承?”

    李琬琰:……

    这下连华英都忍不得了,讪讪拉着李琬琰告辞,走开后才着急道:“jiejie说那些诳语有何意思?白白惹人不耻。”

    “这怎么能算是诳语?那些盆景虽然是顾氏准备,可今日谁才是主家?顾氏无非是服从陶才人的嘱令而已……我这样做,卖力为周家婆媳引见陶才人,还不是一心为了meimei着想,你已经将姻缘都让给了赵姑娘,就该让赵姑娘和周家人念你的情,你可不能事事都指望着顾氏,陶才人也是赵姑娘的表姐,又是宗室妇,你要能得陶才人的心意,周家人和赵姑娘还敢不补偿你?”

    这番话一说,让华英越气越躁,话便说得有些直率了:“jiejie要讨好谁,休打着为我着想的旗号,这般势利事体我可羞耻做为。”

    姐妹二人首回闹得不欢而散,但华英的气辱只是一时,李琬琰却暗下向陶芳林抱怨meimei不识好歹,陶芳林哪有闲心去管这姐妹两个间的嫌隙,只拉着李琬琰细细打听兰心和周杰序间的事,当确定兰心果真钟情对方时,陶芳林微微冷笑,很是期待她今日的一番安排。

    却说周太太婆媳二人近距离“领受”了赵二姑娘的暴脾气后,周太太有点怔忡,倒是周大嫂“噗嗤”又笑出声:“赵姑娘这性情,与小叔还

    真是绝配,我刚才恍惚间,几乎有种小叔子在指责李大娘子的错觉了。”

    周太太哭笑不得:“你还别说,这两个孩子还真都是一副直肚肠,这情境若换一个人,就算再是如何不满陶才人,在未来婆婆和妯娌跟前儿哪能够这样说话的?多半和李二姑娘一样岔开话题就是,偏偏序儿和赵姑娘就是极少数,他们两个竟然还聚了头……”要万一婚后生了磨擦,吵闹起来那还了得,岂不有如两把火铳互射弹药,周太太这会儿单是遐想一番那等情境都觉头疼耳鸣。

    “婆母也莫太过担忧了,在儿媳看来,赵姑娘待李二姑娘可大不一样,李二姑娘讪讪拉着她jiejie走开后,赵姑娘跟我们讲起李二姑娘来,可都是好话,说明赵姑娘对于她自己看重的人并不刁蛮,赵姑娘既钟情于小叔,应当待小叔也能包容。”

    周太太盯了长媳一眼,无声的叹了口气。

    她真是不明白了,长子和长媳分开来看品行都没什么不当,怎么两个在一起就是相互看不顺眼呢?为丁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吵得不可开交,冷战起来没完没了,儿子嫌儿媳话多不够稳重,儿媳嫌儿子睡觉鼾声太吵,过去都在金陵时,一月里有二十多天都在分房睡,难不成就是因为不是彼此钟情的人?

    也罢了,赵姑娘毕竟是小儿子自己择中的配偶,脾气别管有多大,那小子都只能自己捏了鼻子忍着。

    又说周杰序,今日他当然也来了吴王宫赴宴,不过是和父祖就座于男宾席,又因遇见了好几个同窗和友朋,自是和同龄人去高谈阔论了,此时还未开宴,这一桌人便趁着早前观赏了明河榭十八盆景的兴致,以此为题切磋起诗词来,也不用专备笔墨纸砚,谁先有了腹稿谁就开口吟诵,众人一齐评判,说好了“榜尾”者过会得罚酒三杯。

    周杰序依旧夺了魁首,他既不谦让也无沾沾自喜。

    他的同窗有个姓纪名闻远者,忽然给了他一个胳膊肘让他看那边,周杰序瞥了一眼,只见两个男子带着个女子落座,就收回了目光,暗忖道:这有何大惊小怪的?

    “我上回在一次文会上见过那二位,温守初温学兄,另一位与你是同姓,他二人都是从京城来,那位周学兄听说是追随着木末姑娘前来,莫非那白衣女子便是大名鼎鼎的木末姑娘?”

    周杰序:“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可不知道,据说东风馆的木末姑娘可清高得很,等闲人连见都见不着她一眼……”

    “有甚好见的?我看过她的诗作,不符盛名。”周杰序道。

    同窗不吱声了,只能一眼眼的往那边座席瞥。

    周王也留意见了木末,立时觉得头昏脑胀,百忙之中还不得不抽空请来木末“谈心”:“你来添什么乱?”

    “我怎是来添乱?殿下今日设宴,我可是特意来给殿下捧场助兴的。”

    “我记得我没请温守初和周佳储吧?”

    “他二位是受邀于钱郎君,殿下,温郎与周郎可都有心想助殿下一臂之力,这段时间二位忙于结识金陵世族子弟,探听得不少隐情,所以今日才借着钱郎的邀约,想与殿下详谈。”木末一派气定神闲。

    周王懒得和她辩析外务,只警告道:“你莫再纠缠迳勿,否则非但不会让他心生好感,必定会适得其反,你的事我会想办法,但你需要静候时机。”

    “我只是希望尽绵薄之力,早日助殿下及迳勿成事而已,那时迳勿便不会再受俗务拘束,他可以重新据发心选择。”木末微微抬着下颔:“殿下可知道,淮安府同知元亥三日前病故,可这事钱尚书的幼子竟然先行就露了口风,我也亲耳听其说过元亥又臭又硬这样的人必遭天谴的话,温郎觉得这其中应有阴谋,元亥多半是死于非命。”

    元亥只是淮安府的同知,并不在周王这回下令前来述职的官员之列,当然也没有特意邀其赴宴,不过周王却是听闻过元亥的赫赫大名。

    他乃弘复元年的状元郎,并且曾经公然上书反对兰庭草拟的税制改革。

    “我会抽空见一见温守初。”

    周王抛下这句话,便转身去找兰庭了。

    第627章 凄凉万古

    周王找兰庭是急于辩解。

    “这回认真和我没有丝毫干系,我瞅见木末来时也狠吃了一惊,迳勿一定要信我,我总不至于在这么重要的宴席上给迳勿添堵,且我也已经警告了木末不能纠缠你……”

    “殿下又何必多此一举向我解释此事?”

    周王又把木末的话说了一遍,再谈他的看法:“迳勿提醒了我温守初这人不能信任,不过他一再示好,我倒想摸摸他的底细,试探一番他究竟揣着什么诡计,所以我打算一阵间听听他想说什么,迳勿认为如何?”

    “元亥病故一事应当内存蹊跷,不过矛头竟然是指向钱柏坡,这可又是一个袁箕党羽,的确应当听听温守初怎么说。”兰庭是就事论事。

    周王见他不像着恼的模样,不无夸张的吁了一口气,挨过去往兰庭的肩膀一撞:“我可不是给木末说好话啊,她还的确有些作用,要是能和令内和平共处……”

    兰庭凉凉的刮了周王一眼:“本就是毫无瓜葛的两人,说什么和平共处的话。”

    “罢,罢,当我没说。”周王识趣的挪远了一些,讪笑道:“我安排的暗线,我自己去跟,再不敢劳动赵副使还不成?话说回来我怎么好半天都没瞧见龚望这小子的人影了?难不成他只顾追着楚楚她们大献殷勤?这僚客当的,等忙过了今日我可得好好和他谈谈心了!”

    “仿佛是内子叮嘱了他一件什么事儿,我刚才还瞧见他正和周家子一帮文生高谈阔论呢,并没有不务正业。”

    周王“啧啧”了两声,忍不住笑了出来:“周家子周家子,有你这样称呼未来妹婿的么?我可算知道了何为长兄如父,赵副使,你可知道你这番作派,像极了一个就快把掌上明珠嫁出去的老父亲,明明女婿也是你挑中的,却横竖看不顺眼。”

    兰庭难得的被周王挤兑得理屈词穷。

    又说回“周家子”,他其实并没有被龚望纠缠,甚至两人都没有正经交谈几句,而年轻子弟的酒宴并不和长辈们摆在同处厅堂,散得也更快一些,酒宴后周杰序就被纪闻远拉去了一处略显僻静的亭子里,这处正好摆布有一套棋具,两人便坐下在棋盘上“厮杀”起来,不觉间便过了一个时辰有余。

    这时已经渐有宾客拜辞,所以当宫人慕姿过来传话,说赵副使有请的时候周杰序并未生疑,他且以为未来舅兄这会儿子有了空闲,应当是要和他叙话。

    倒是纪闻远觉得奇异:“赵副使怎会单独见你?”

    因为两家还不算正式定亲,所以周家并没有把这桩婚事张扬开来,周杰序也不是轻狂的人,不曾对同窗提起,这时只反问回去:“赵副使怎么就单独见不得我?”

    纪闻远拍了拍脑门:“我想起来了,赵副使的内室是李公的外孙女,你们家又与李家乃通家之好,应当是因李公引荐,赵副使才想与你叙话吧,可真是让人羡慕,赵副使可是连中三元的传奇人物,要是你能入了赵副使的青眼……”

    “那我也不会有连中三元的本事。”

    纪闻远:……

    连连苦笑:“你有无连中三元的本事我不知,我倒知道你还真有把天聊死的本事,

    跟你说话,仿佛随时都会坠崖一般,又险又累。”

    “对不住了,我也不是刻意。”周杰序很真诚的道了声歉。

    “我还不知道你的性情?也习惯了你这直肠子脾气。”纪闻远摆摆手:“不过茂选,我今日所作那首七绝,你能否诵给赵副使,请副使大人点评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