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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凡不是一个傻子, 普通人都知道, 稍微触犯一些规矩律法, 如何判决,判决的轻重,都是看上位者的心思。 实打实地按照律法行事, 那是只有刻板之际,如张汤王温舒之流才会做的事。 天底下真正完全按照律法行事的官吏, 只怕普天之下都找不出一个来, 更何况只是汉宫的宫规。 汉宫唯一的主人,整个天下的主人汉室天子刘彻, 才是决定所有人生死的那个人。 卫子夫的失宠, 伴随着文锦翁主,如今的汉室皇后卓文君的得势,其中的深意, 不由得人不去深思。 卫子夫替刘彻生下了第一个孩子。 虽然那是一个女儿, 第二个孩子也是女儿, 可那毕竟是刘彻初次为人父, 对于刘彻的意义定然是不同的。 刘彻能够把身为舞姬的卫子夫带进汉宫,并最后封她为夫人, 在四年的辰光里都宠幸有加,让当时的皇后陈阿娇都颇为恼怒的地步, 可见对于卫子夫是有些喜爱之情的。 只不过, 卫青自己也是男子, 深深明白男子的喜新厌旧, 更遑论是坐拥天下,可以收纳天下绝色的汉室天子。 他的阿姊卫子夫的失宠,首先定然是刘彻的腻烦,再加上出现了一位才华横溢,气韵独特,能够吸引所有男子视线的卓文君。 陛下宠幸文锦翁主,为的已经不止是文锦翁主的才情容貌,或者是善解人意,而是她的文锦翁主府名下,数以万计,数不胜数的产业,跟文锦翁主层出不穷,能够造福现世,功在千秋的东西。 扪心自问,即便卫青是卫子夫的亲弟弟,他的阿姊卫子夫别说跟皇后相比,她们二人站在一处,俨然是萤火跟日月之别,草芥跟美玉之分。 不是说卫子夫长相性情不如皇后,而是仅仅就汉室皇后这个位子,就与汉室天子刘彻般配,就能够造福天下黎民来说。 汉室的皇后,不仅仅是给陛下生儿育女,打理宫务而已。 可是卫子夫是他血脉相连,对他情深义重的亲jiejie。 卫青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下,脸上已经有了泪水,“陛下,卑臣不求阿姊能够荣华富贵,阿姊所求也并非是这些。卑臣不知阿姊究竟犯了什么错,只求陛下能够宽恕阿姊。如若阿姊能够得以恩赦,愿一生不再晋卫,不再侍奉陛下,只照顾两位公主长成。”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卫子夫的意思?”刘彻本就发黑的脸色,已然沉得快要滴出水来,阴云密布的面容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愠怒之色,“卫子夫这个年岁,便守着两个女儿了此一生。这样的话说出来,你让朕相信?” 人的欲望跟野心,永远是没有止境的。 且不说卫子夫再三算计君儿,就凭卫子夫的两个女儿,都容不得她不去争,不去抢。 刘彻今年二十八岁,尚值壮年,卫子夫的年纪比他还要小,是一个女子最娇艳的时候。 一个年轻的女郎,在自己最美的时候,没有郎君宠爱,一个人孤苦地抚养两个孩子,能甘心吗?她并不是没有郎君,而是郎君已经不再宠爱她而已。 卫子夫怎么可能甘心不去争不去抢,而是对刘彻死心,从此再也不想着争回刘彻的宠爱?要知道,卫子夫才多大年岁,一辈子还长的很,这样守着孩子过下去,岂不是在守活寡? 刘彻不是女子,不懂女子的心思。但是推己及人,君儿曾经守过寡,受过莫大的苦楚。君儿受不了的苦,卫子夫如何甘心去受? 再者,卫青眼下已经有了功劳,被封为关内侯,就是卫子夫跟两位公主最有力的依侍。前朝后宫,本就是息息相关的。 刘彻没有除了卫子夫,除了看在两位公主的份上,就是因为他要重用卫青。再则,后宫只是他的妻妾,日后又只有君儿一人。多养一个闲人,汉宫还是养得起的。 可是现下,卫青来替卫子夫求情,要说这其中没有卫子夫的授意,刘彻是如何都不肯相信的。 “陛下可着人收拾行宫,让阿姊跟公主住于宫外”卫青抬头,神情急切地辩驳,他知道这是能够救下卫子夫的最后一次机会,“阿姊不在汉宫,自是不能再有所作为,卑臣愿以性命担保。卑臣不敢对陛下有任何不敬之心,也不敢挟功以待,只是出于亲人骨rou之间的天性。卑臣为郎官侍奉陛下之时,陛下每逢南宫长公主生辰之时,都会去长公主曾居宫殿枯坐一日。卑臣对阿姊之心,正如同陛下对于长公主的挂念,乃是血脉天性。凡为人者,皆望着亲人安好,如此而已。” 真是会说话。 屏风后坐在刻牡丹檀香木软塌上的苏碧曦心中叹息,卫青先是从自己身世说起,再谈及将卫子夫跟两位公主尽数接出行宫,最后说到了刘彻对于南宫长公主之心。 物伤其类。 刘彻对于自己和亲的二姊,一直有挥之不去,镌刻骨髓的痛意。可是他日前,没有能力,也不能攻下匈奴王庭,将南宫长公主救回。 只要一想到南宫长公主此时,恐怕被当成女奴一般,任由匈奴人欺凌羞辱,刘彻时时刻刻都在受着煎熬。苏碧曦作为刘彻最为亲近之人,十分清楚刘彻的这份痛楚。 同样的,作为曾经贴身侍奉刘彻的卫青,也是明白这一点。 卫青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刘彻只要还有用卫青的心思,就会允准了卫青的请求。并且,身为人父,他对于两个女儿,年节时都会招来探望,绝不是没有一丝父女之情的。 刘彻本不是一个无情之人。 果然,只听见刘彻沉闷的语声响起,“敕封大公主刘绎为诸邑公主,二公主为石邑公主,随其母卫氏移居扶风行宫。” 刘彻说完这句话,便从坐席上站起,走到卫青面前,“卫青,此次出征上古,张次公偷盗匈奴马匹,杀了匈奴老弱,向匈奴水源地下毒,朕早就知晓。” “卑臣已然猜到,此事太大,陛下定然是知晓的。”卫青苦笑,对于猜中此事,没有丝毫的喜悦。 刘彻知晓此事,代表着他不仅不反对张次公这么做,恐怕还甚是赞同。有一就有二,刘彻绝不会只这一次出击匈奴。下一次出击,汉军只怕会做得更狠,更绝。 “陛下……..”卫青还想再劝刘彻一番。 “罢了。”刘彻抬手拦了卫青的话,君王可以打断臣子的话,臣子却不能打断君王。 “这话朕之前跟公孙弘汲黯说过,现下再跟你说一遍”刘彻紧紧蹙着眉头,低头看向跪着的卫青,声音里有着不容辩驳的决心,“大汉现在对于匈奴,不是讲礼义廉耻,不是讲善待老弱,而是不要再挨打。大汉已然挨了匈奴七十多年的打了,你们还有闲心在这里怜悯一群拿着武器就是战士的匈奴妇孺,简直可笑至极!朕现在告诉你,朕需要的汉军,是一支能够彻底铲除匈奴,将他们亡国灭种的汉军。若是你再拘泥于这些东西……..卫青,朕不只有你一个可以领兵打仗的将军,李广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刘彻的声音蓦然变得冷然,带着一种莫测的意味,“再者,卫子夫母女三人的前程,你那嫁给公孙贺的长姊,跟霍仲孺私通的二姊,性命前程可都系于你一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