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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墨迹了好不好。”她半虚着眼睛,眉间轻蹙,语调有自己没注意到的央求意味。 久违地见她撒娇,他那如垃圾堆捡来的衬衫的心,忽地就被熨平整了,叹了口气说:“好” * 旅店的接待厅堂在沿街平层,住房却在第八层,走廊里铺着旧兮兮的深绿色绒毯,仅有两三盏壁灯亮着,房间的门漆成暗红色,一眼望去很是阴森。 李琊与乐队去外地演出,住的大多都是这样的廉价旅店。曾经在桥洞下露宿过,她不习惯也习惯了,唯一让她感到不适的是这些环境会令她想起茶楼。 大概重庆真是摇滚的贫瘠之地,乐队南下至西安,再往西到成都,唯独没回到过他们的起点。 叶钊看她站在房门前不动,问:“怎么了?” 李琊回过神来,用房卡解开门锁,抽出插在门缝里的小卡片,将其拍到他胸口,“‘□□’,收好。” 他翻开卡片来,笑笑说:“明明是‘美艳熟女’。” 她一边走进房间,一边点头道:“那也不错。” “很有经验?”他跟着走进来,反手合上门。 李琊拍下开关,打开室内所有的灯,提醒说:“锁门。” 叶钊转身拧门锁,还将链条门栓也扣上,接着就听见浴室门重重关拢的声响。 房间布局十分老式,浴室在玄关的“L”角,两张标准单人床,该配备的桌椅、窗户,全部不见,有的只是玫红荧光、床头柜的烟灰缸,以及浴室的毛玻璃,像是为了一夜情人而开设。 叶钊先点燃一支烟,吸了一会儿,才慢慢脱掉夹克。半边休闲衬衫的下摆已从牛仔裤腰里露了出来,他索性全部捞出来,又解开纽扣至胸线。 抽水马桶响了两次,隔着毛玻璃只能看见里面一抹影,他搁下烟来,朝浴室走去。 门撞到墙上,发出声音的同时弹回些许。 李琊惊疑地抬头,“你干什么?” 叶钊解释说:“不小心用力了。” “你要用?” “好了吗?” “嗯。”李琊长呼一口气,撑着马桶边缘站起来,就要从他身侧绕开。 叶钊拦下她,揉了揉眉心,“你啊。” 她不解地蹙眉,混混沌沌地被他拽到盥洗池前,“你先用了我再洗。” “现在倒下了还能起来?”他从纸盒里抽出一叠纸巾,另一手捧着她的脸,擦拭起来。 她别过脸去,又被他掰过来,重复一次,没好气地瞪眼,“喂!” 他充耳不闻,伸长手拧开水龙头,打湿新的一叠纸巾,继续为她擦脸。 柔软而湿润的纸巾温柔抚过眉心,她闭上眼睛,胯骨抵着盥洗池台面也不觉硌人。 片刻后, 叶钊丢掉纸团,指腹在她的下巴浅浅摩挲,旋即松开,“好了。” 时光重置好短暂,李琊没有体会够这番柔情,被迫回到现实。 她注视着眼前的人,弯了弯嘴角,“做吗?” 她看上去看憔悴,由于基因遗传与缺少日晒,肌肤愈发苍白,还有长时间在熬夜、酒精、尼古丁的摧折下,变得不再无暇。他方才起的那丁点儿念头旋即打消,倒不知道她哪来的闲心,一时感到有些好笑。 他叹了口气,“好好睡觉。” 她嗤笑一声,“无聊。”说着走出去。 他无所谓地抬眉,关上浴室的门。 没多久,水流声响起。 他们隔着一扇毛玻璃,不约而同缓和心绪,默然思索。 想来再见也才不到四十八小时,他们分别了这样久,不是两分钟,不是两天,是整整两年。 时间生出的陌生感却迅速消磨,全拜这场无休止的角力。 对话乃至亲吻,他们自我拉扯、互相纠缠,谁也不肯放手,偏执地要将错过的时分悉数找回。 愤怒、暴力、性,甚至摇滚,仿佛那是隔世的事情了。 据说延迟满足能力亦是判定一个人能力的标准,叶钊拥有此项能力完全是出于“久病成自然”的惯性,隐忍,再隐忍,抗住一切,不能不去承受。 李琊与他不同,自小所处的环境的造就,她可以为了目标无限忍耐,无论过程有多艰辛。她将自己折磨得精疲力竭,甚至几近“上瘾”,原以为终于等来回应,等来的却是责问。 如同在延迟满足能力实验里坚持到最后的小朋友,满心以为奖品是甜腻的糖果,哪知得到的却是成年人自以为最好的百分百纯黑巧克力,尝一口方知苦口,失望至极。 李琊瘫在床上,手放在烟灰缸边,指缝间的烟烧啊烧,灰慢慢掉落。 余光瞥见床头柜上的男士钱夹,还有压在烟盒下的那张小卡片,她起了捉弄之意。 打开钱夹,透明夹层里的照片先映入眼帘——夜幕下的水畔,短发女孩椅栏而立,抿唇浅笑,灰蓝的眸眼发亮,却看着镜头外。 李琊紧紧捏着钱夹,同照片里的人一起笑了。 噢,你看,过程里也不全是艰辛。 百分百纯黑巧克力又如何?让它融化,加牛乳,不够再加砂糖,总会甜到粘牙。 “我什么都没有,只有时间,用所有的时间好不好?” 她方才听见了却故意不答,若他再问一次,她想说: 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山茶真的很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