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羚文学 - 历史小说 - 闻香知雅意在线阅读 - 第42节

第42节

    这样文弱秀气的学生,真会是第二个凶手吗?

    傅东离正要说话。

    叶伯牙抬起头,  神色平静,  开口:“陈萱身上那六刀,是我所为。”

    全场皆惊。

    傅东离神色冷漠,  不经意瞥过堂上周遭,漫不经心问:“为何?”

    “以情逼人做出牺牲,明知她心软,明知林家是龙潭虎xue,明知内心良善的她一旦踏入林家,  必将此生惨淡无回天之力,  可作为jiejie,依旧把meimei推向了这种境地。”

    “我出身悲苦,家中早已无亲,两袖清风,独独在学院中得一挚友,此生无求,  愿以平生荡她尘埃,  让她得以安生。”

    傅东离:“以你这个理由,  让陈萱死即可,  如今有人代劳,  你为什么要下六刀,  让自己平白担上官司刑责。”

    叶伯牙抬头,对上傅东离的目光,不避不让,“厌憎她狠毒算不算理由?而且陈家父母贪婪懦弱,如果陈萱只是死在家中,为了讨好林家,未必不会将错就错将已经换了身份的她送进林家,而林家林隽这样的人,哪有好人家愿意嫁女儿,既有她替补,也绝不会拒之不理。”

    “所以,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林陈两家再无可能结亲。”

    一个惊动全程的骇人命案便是一个好法子。

    “的确,这样一折腾,林陈两家基本无可能结亲,她虽顶了jiejie的身份,却也能避过林家这样的龙潭虎xue。”

    傅东离言辞平淡,却惹得林家三人羞恼不已,能不能把他们忘了!

    “那你为什么要闯停尸房?”

    “我想确定死的到底是不是她。”

    “确定了?”

    “来不及,都督府早有埋伏,但我知道她没死。”

    “你一直提及一个她,却不肯直呼她名字,在学院的时候,你也这般客气?”傅东离的这一声来得突兀,却不带锋芒。

    然而最为惊动叶伯牙,这人的脸色终于有些微变,但还是冷静答道:“卑微之人,深藏爱慕,不敢言明坏她清誉。”

    傅东离:“可以理解,陈妍姑娘的确是个身心高洁的好姑娘,值得你为之担上杀人罪名,毁了一生。”

    这话意有所指,叶伯牙皱眉,盯着他,却不说话,因为不想多说多错。

    事实上,这个斯文清秀的学生的确比刘渠林隽这种蠢材难对付多了,至少现在他的供词条理清晰,动机死因都说清了。

    而他也的确是进入停尸房的人,这点赵锦瑟是可以确定的。

    想必沈轻羽也确定了。

    因为这样冷静聪敏的人才符合那晚跟她交手之人的能力,而非林隽两人。

    梁荆玉开口:“那么,第二个凶手便是他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睨了左东清一眼,后者没反应,只是转着扳指。

    “不过既然你已经担上如此重责,真甘心一番痴心不为人知吗?”

    这还叫不为人知吗?都已经人尽皆知了!

    赵锦瑟总觉得傅东离话里有话,就悄悄瞄向陈妍。

    “你可痴情到临摹她的笔迹,一分不差,可曾写过晦涩深情的情诗?”

    叶伯牙神色变得肃然,“傅先生,我敬你博学多才能,断案能力亦是高超,如今我已认罪,还请结案,无需多言。”

    傅东离双手负背,扭头看陈妍,“陈姑娘就不想说什么吗?一个才华横溢,本可登科进士的人才,为你情深为你舍一生,你便是只言片语都没有?若是有些话说不得,写一写也可,对了,就写那篇《鹿鸣》吧。”

    陈妍皱眉,抿了抿薄唇,“先生在说笑吗?此时此刻,你让我写情诗?”

    叶伯牙忽然错愕,陈妍看到了叶伯牙的错愕,似乎反应过来了,面色浮上一层惊慌跟不自然,刚想说话。

    傅东离:“想说自己刚刚说错了,《鹿鸣》其实不是情诗,可对?”

    “先生说的是,刚刚我正想如此说。”陈妍淡然道。

    “那你知不知道都督府停尸房的那具女尸的手指上有薄茧。”

    陈妍神色哀凄,有透着一分疑惑,“先生此话何意?我jiejie常年练琴,手上有薄茧也是应当。”

    傅东离:“那你知不知道练琴之人手上的薄茧跟常握笔写字的人薄茧是不一样的,弹琴者,右手有指甲,不是特别长得。左手一定没有长指甲,并且左手得第四指指尖靠小指得那边必有一个老茧,第四指的第一个关节处跟中指在指尖靠右得地方也会有个老茧。”

    他说着比对了下自己的手指,他的手势必是极好看的,赵锦瑟初次认识他,便先是见了手,再见了他的脸。

    那时便觉得他定是个“美人”。

    但这样好看的手,手指上也有薄茧,虽然不明显,但还是有的,因为他也是练琴之人吗?

    “而停尸房的那具女尸,她的手指薄茧位置在这里。”

    “陈姑娘,容我提醒你,这个位置的老茧才出自常年苦练字的人之手,有趣的是,除此之外,她的手指上鲜有练琴的老茧,想来你jiejie私底下也不爱琴,反爱写字?”

    傅东离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但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就是叶伯牙,他盯着陈妍,目光从她的脸到她的手。

    她的手....藏在垂袖之下。

    只露出一小节指头。

    面对众人灼灼目光,陈妍面无表情,也没看叶伯牙。

    这般冷漠的模样,将她的姿容平添上了几分冷艳,远不似从前那位清雅斯文的陈二小姐。

    沈轻羽明白过来,有些难以置信,不禁说:“傅先生,验尸的时候是我陪着女官在场,负责登记,也见过死者身上有一些痕迹...这些痕迹也只有陈萱才符合,毕竟她跟刘渠...”

    那些欢爱的痕迹,难道还能是陈妍让人留下的?

    是叶伯牙?

    看此人保守知礼的模样,绝不会动陈妍一分,那就是刘渠在杀陈妍的时候见色起意,临时又侵犯于她?

    傅东离没有回答,反问她:“那你们验尸的时候,女官可察觉到她的头发。”

    “头发?”沈轻羽一愣。

    “头发是湿的。”

    刚洗过澡么?

    傅东离忽然看向一个最不引人注意、也一直战战兢兢看堂上动静的人。

    猛然被傅东离看着,她愣了下,下意识站直身体。

    “你是陈家大小姐陈萱成亲前五日便到了她身边,可对?”

    小丫鬟愣了下,乖乖点头,应是。

    “那成亲前的一夜,陈家大小姐跟二小姐可曾会面,做了什么?”

    小丫鬟记忆不错,想了下,说:“在浴池一同洗浴。”

    众人终于恍然,所以头发是湿漉漉的。

    姐妹间,如此倒也正常。

    赵锦瑟自家还有个建立在温泉池的大浴房呢,在温泉山也有温泉庄子,所以不觉为怪。

    但这姐妹在发案之前一同洗浴~~她下意识看向陈妍,不,现在已经不是陈妍了。

    她的表情比之前更为冷漠,那双眼像是冻在寒潭许多年似的。

    赵锦瑟正看着她,忽听到一声咳嗽,接着就见到傅东离盯着自己,眼神示意什么。

    什么?

    赵锦瑟愣了下,马上反应过来,说:“女子间泡温泉或者一同洗浴,总会打闹亲密,遑论姐妹间,如果jiejie借着亲密,故意在meimei用浴巾身上揉搓出一点痕迹,而后不久又哄骗她换衣去了桂花院,让她为刘渠所害,那么~~”

    那么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借刀杀人,李代桃僵,藏尸滴血,毁灭婚事。

    “婚事告吹,你也就解脱了,还可以从陈萱变成陈妍,顶着才女之名摆脱往日桎梏,若是伪装得好,还可以一并收了meimei心仪的锦绣才子,哪怕他贫穷,但为人品德高端,绝非刘渠林隽两人可比。”

    傅东离总是不经意间就平平静静把人贬得体无完肤,奈何两人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只得认栽,但对陈萱变陈妍,陈妍又变陈萱的戏码,还是有些头昏脑涨。

    说白了,他们不够聪明,所以震惊。

    而聪明的人永远波澜不惊。

    比如那位左东清大人,他淡然看着这一转折,也瞧着陈萱的冷漠。

    这种冷漠,是发自内心的,也是深藏多年累积下来的怨恨。

    让她心生歹意,残害手足。

    当然,这等残忍在陈家夫妻看来简直难以置信,他们愤怒难堪,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还好沈轻羽见不惯他们,横刀拦着,毕竟这案子要结尾了,再打闹起来也是荒唐。

    陈萱对父母的愤怒视若无睹,只睨了傅东离一眼,淡淡道:“你说错了,就算我曾有这个心思,也早已放弃了,他对陈妍实在太了解了,我可没心思在一个如此了解她的人身边永远假扮她。”

    顿了下,她说道:“要伪装成一个自己平生最厌憎之人一辈子,那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此言越发显得她残忍无情。

    却见她对众人震惊指责视若无睹,却看向赵锦瑟。

    “我猜他们都想指责我为什么要如此残害手足,但赵姑娘你应该知道。”

    为什么忽然问她!

    赵锦瑟觉得古怪,但对上陈萱的眼神儿,莫名懂了一些。

    第46章 .姐妹

    为什么找赵锦瑟,  大概是因为赵锦瑟曾鄙夷过刘渠,  在这点上附和了陈萱的情绪。

    大概也同是女子,  更懂对方心思。

    “因为自小同胞同生,容貌年纪一切都一模一样,  偏生际遇截然不同,她得宠爱,为人倚重,而你却被冷落苛待,若是一开始羡慕不解,后来经年累月也就变成了嫉妒厌恶,这种厌恶在长大男女之情时区别越发明显,  叶伯牙才德兼备,深爱于她,  刘渠却贪婪无能,  负心薄幸,不仅如此,  你的父母还将你如同礼物一般赠送给林家权当交易,  你自知无望,也不想束手就擒,索性设下一石二鸟的计策,其一摆脱婚事,  其二杀妹,  其三毁刘渠,  其四换身份,  这么多目的一举达成,我这样回答,你可算是满意了?”

    陈萱自然满意了,笑了笑,“赵姑娘是聪明人,不过还有一点你不知道,原生我也没想杀她,可她太过了。”

    她伸出手,这是一双弹琴的手。

    “自小我不善诗词书画,这是天赋,我也无可奈何,然而其实我于琴乐上天赋也是一般,但那时我已然知道要让自己不被完全舍弃,只能刻苦,所以我不断苦修,没日没夜得练,时而这只手肿胀疼痛起来一夜都不能入睡,我本以为这样就可以让自己在家里有一席之地,却偶然发现她也在学琴道。最可笑的是...”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最可笑的是她的天赋,她竟在琴乐上也有莫大天赋,你可知我当时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