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直到最后,他才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她与林寓的关系名存实亡。 周之衍拢过她的乌发,沉声道:“为夫的工笔画极好,夫人要不要试试画眉?” “您的工笔画该不是同祖父学的吧?”谢窈一脸不堪回首:“我幼时见过祖父为祖母画的眉,惨不忍睹。” 气氛一下子凝滞了,周之衍默然片刻,道:“其实孤的工笔画后来换了宋煜来教。” “算了,还是回东宫再画吧。”谢窈小声道:“为我们彼此留些面子。” 周之衍挑眉:“那明日回东宫为你画。” “明日回东宫?”谢窈倏然回首:“你不是说还要十几日吗?” 她看着周之衍沉静到无辜的眼眸,就知道她又被周之衍骗了。 如果知道他明日就回东宫,她就不会大费周章地借着见张皇后的借口进宫。 周之衍眼疾手快按住她,伸手揽她入怀,俯身轻柔地吻住了她,谢窈攥着他的衣袖,袖上金线压得她掌心生疼,眼眸泛起潋滟水光。 终于推开他,谢窈还是气不过,气鼓鼓的转身拿起玉梳,指着周之衍威胁道:“周嘉恒,下不为例,这是最后一次骗我。” 可惜她的嗓音娇柔,毫无威迫,仰着嫣然若莲瓣的小脸,更像是在撒娇。 周之衍面不改色,看上去毫无悔改之意:“夫人,独守空房只能与奏疏为伴,于身心无益。” “殿下,奴才有要事回禀。”姜仲的声音响起。 “何事?” “礼部尚书赵大人派人送来一封信,请殿下过目。” 周之衍接过信,展开细看,随后将信递给姜仲:“同他说知道了,照办就是。” 谢窈转头看他,迟疑道:“若殿下有要务在身……” “无事。”周之衍挨着她坐下,轻声道:“只是父皇同礼部说想要采选秀女。” 谢窈有些错愕,徽帝重新执政第一件事居然是充实后宫,实在有些匪夷所思。 “而且不选京中贵女,只从各个地方世家大族选。”周之衍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耳畔,激得她头皮发麻。 她心中瞬间有了答案。 他缓缓道:“父皇是想借新人入宫拉拢世家大族为亲信。” 第28章 谢家 徽帝荒废朝政半载,京中的局势早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也无法插手其中,那种无能为力,让徽帝着急了。 但谢窈秀眉轻蹙,徽帝逍遥快活去修仙时把政务一丢,当甩手掌柜,而如今重新顿悟,又想大权再握,世上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 更何况各地的世家大族与京中密切相关,若说京城是枝干,那各地世家就是枝干上的枝丫,不是与周之衍有关系,就是和瑞王有来往,徽帝能栽培出真正的心腹,简直是难上加难。 周之衍看着她,轻笑道:“夫人有何见解?” 谢窈依靠在他肩上:“秋闱定在来年,采选秀女确实是拉拢势力最快的方法。” 柔软的发丝扫过周之衍的下颌,周之衍转头看着铜镜中两人亲密依偎的身影:“但拉拢势力只是父皇的一环,恐怕他还有别的想法。” 谢窈沉思许久,还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抬手戳戳他的脸:“什么想法?” 他拢住谢窈的手,慢慢摩挲着微凉柔荑:“他让太医院准备坐胎药的方子。” “坐胎药?”谢窈旋即反应过来,脸颊微红,这是让女子容易受/孕的药。 采选秀女和坐胎药,用意昭然若揭,徽帝是想要再添皇子。 靖王被废,徽帝膝下皇子只有太子一人,确实有些单薄。 但谢窈想到徽帝那身子骨,只怕再多坐胎药也无力回天了。 只是说到侍寝,她进东宫以来,至今都没有与周之衍圆房。 想到这里,她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本来软软倚在周之衍肩上的她,立刻坐直身子。 周之衍低声道:“怎么了?” 谢窈眼神飘忽,嗫嚅道:“有些冷。” 如今正值初秋,夜深露重,确实添了许多寒意。 更漏滴答微响,周之衍取过外衫披在她身上:“时候不早了,你先去睡。” 谢窈犹豫片刻,拉住他的袖角,轻声道:“你又要去看奏疏吗?” “再看几份就回来。”周之衍站起身,替她挽起垂落的发丝,沉声道:“放心,你掉下床我会把你捞起来的。” 谢窈有些羞赧,松开他的袖角,扭过头去不理他。 周之衍踏出寝殿,月影虚淡,柔和洒在他的清隽眉眼上,姜仲快步跟在身侧:“殿下,今夜陛下召了兰贵人侍寝,还赏了坐胎药。” “他对孤起疑心了。” 乾和宫内,徽帝阖眼端坐在榻上,徐公公端着药悄声走进来。 “坐胎药给兰贵人喝下了?” “是,贵人已经喝下了。”徐公公将手中汤药搁在案上:“陛下,这是皇后娘娘吩咐奴才煎的药,请陛下服下。” 徽帝盯了半晌,脑子却想起瑞王秘密送上的奏疏。 靖王之事,恐怕是太子动的手脚。 他才发现素来陌生的嫡子比起他这个君主,城府心计更甚。 他本以为朝堂少了他只会乱糟糟一片,但实际上比他执政时更为井井有条,这是太子的功劳。 近日召见大臣,朝中重臣无一不夸赞太子励精图治,勤于政务,这让徽帝莫名生出一丝愤怒和恐惧。 励精图治四个字仿佛在嘲讽他的碌碌无为,他这个帝王,连自己的儿子都不如。 周之衍的存在,无时无刻在提醒自己的庸碌荒谬,靖王忤逆他,太子不受他掌控,他不禁生出一个念头。 再培养一个皇子取代太子。 他才开始召幸嫔妃,采选秀女,吩咐太医院备下坐胎药。 “陛下,药要凉了。”徐公公小心翼翼提醒,徽帝却不耐烦地挥挥手:“把这碗药倒了,让皇后不必再费心。” 第二日午后,周之衍处理完政务,与谢窈一齐离宫。 周之衍坐在她身边,对她道:“难得出来,带你去一个地方。” 马车驶在喧闹的街道,谢窈好奇道:“什么地方?” “谢府。”周之衍看着她:“有些事要找谢大人商议,顺便带你回去看看。” 谢窈眼眸一亮,她已经许久未回过谢家了,对家中的栗子糕实在想念得很。 “不会被人发现吧。”谢窈有些担忧,怕太过于张扬露了端倪。 “放心。”周之衍挑眉:“难道你不想去?” “我想去的!”谢窈有些雀跃,仰头亲了他一口,小声笑道:“你真好。” “初次见我的时候,你好像不是这样说的。”周之衍转头看她,不疾不徐道:“太子殿下,上元佳节您不与美人花前月下,却光临寒舍与祖父作伴,臣女自愧不如。” 谢窈愣了,她没想到周之衍还记得,转而小声控诉道:“上元夜大家都在花前月下,谁会跑来和一个糟老头子作伴?” 谁知此话一出,周之衍扣住她的腰,幽深眼眸似乎要看透她的心思:“那你当时要去和谁花前月下?” “没……没有。”谢窈欲哭无泪,她只是想和手帕交偷偷溜出去玩罢了,更何况她刚到二门,就被祖父堵个正着,最后和周之衍在书房度过这个悲惨的上元夜。 “当时我抄书抄得手都断了,你却还在那无动于衷地看书。”谢窈试图扳回一城,却被周之衍一把捏住小巧下颔。 他沉声道:“谢二姑娘,孤当时偷偷帮你抄了一些,你没发现?” 谢窈眨眨眼,当时她困得要命,出去喝盏茶,回来发现有几张字迹不大对,她以为自己怒气太重,写出的字也凌厉起来,也没有在意,交上去祖父也没说什么。 原来那些是周之衍抄的。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素帕,为周之衍擦去脸上的口脂,讨好道:“您大人有大量,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您饶了我吧。” 周之衍松开她,喜怒难辨,看上去哄不好了。 谢窈正左思右想,不巧马车停下来,遂放弃哄他。 但周之衍还是伸手扶她下马车,马车停在谢府二门,谢窈当初被抓个正着的地方。 谢淮早已在二门等着,见了周之衍与谢窈,躬身道:“臣参见太子殿下,参见良娣。” 谢窈许久未见谢淮,虽往前谢淮对她严厉,其实心里对她也是极为疼爱,如今看着白发苍苍的谢淮,心中触动,不由轻声道:“祖父。” 谢淮抬首看着眼前的孙女,似乎变了许多,柔婉眉眼间不再是郁色,而是隐隐藏着安定。 “谢大人请起。”周之衍亲手扶起他,温声道:“孤有些话想同谢大人密谈,能否借一步说话?” 谢淮看着谢窈,谢窈轻声道:“我去瞧瞧祖母二婶。” 走进成长了十几年的宅子,似乎一草一木都没有变化,不远处却传来谢筱的声音:“窈jiejie!” 谢筱迈着小碎步跑过来,抬眼却看见一袭玄色锦衣的周之衍,他一向清冷自持,垂眸看了谢筱一眼,倒把谢筱吓了一跳,不动声色地躲在谢窈身后,怯生生地行礼:“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谁知周之衍伸手摸摸她的丱发,看一眼谢窈道:“一家人不必拘礼,叫孤姐夫就好。” 谢窈感受到谢淮惊恐的眼神,忙扯扯周之衍,示意他不要吓着谢淮。 她顺手牵起谢筱转身往小径走去,这是通往谢太夫人的万禧堂的路,她低声问谢筱:“怎么不见哥哥?” “大哥哥出去了。”谢筱拉着她,歪着头道:“好像往明味楼去了。” 谢窈点点头,许是去见好友了,也不甚在意,直接往万禧堂去。 万禧堂里仍是一成不变的宁和檀香,谢窈抱着谢筱,吃着栗子糕,直叹人生快活也不过如此。 而致知斋内的周之衍却正襟危坐,面前的谢淮对于他而言有太多身份,他的良师,他心上人的祖父。 “不知殿下前来,所谓何事?” 虽说谢淮曾教导过他,但也知道他心中自有主意,也不会轻易示人,如今携谢窈前来,他也揣摩不透周之衍的心思。 谁知周之衍站起身:“谢大人,孤想娶窈窈,让她当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