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节
“大将军,这样做会激起哗变啊!” 东方亮哀求,似乎是在相应他的话,忽然从丙字营最后面传出一个声音:“既然谢俊不把咱们当人看,咱们就反了吧!杀了谢俊,替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另一个声音喊道:“反正是一死,与其被这样冤枉了射死,咱们还不如拼一把!大家杀啊!” 李怀然和王东天相视一笑,随即一咬牙,朝着前面冲了过去。 大汉大统二年九月初九,重阳节,染血五百。 第三百二十四章 危机降临 四处的刺客在被发现后,都会选择一条路,那就是自杀。因为他们知道,若是被敌人活捉的话,即便是招供也难免一个死字,还要连累家人朋友。与其遭受毒打折磨后再死,还不如自杀痛快一些也能为家人争来一笔厚厚的抚恤。大汉监察院的抚恤金是最优厚的,不但有五百两白银,院子里还会置下一处产业交给死者的家人经营。 监察院的俸禄,也是大汉个职门中最高的。他们拿着的是同品级官员俸禄的五倍,一个监察院四处刺客的俸禄,已经堪比一位四品大员。而监察院的纪律性是大汉各职门中最严厉的,所以每一个加入监察院的人在进入院子的那天开始,就已经做出了牺牲的准备。他们从事的是最危险的职业,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因为他们知道,即便自己死了,自己的家人在院子的照顾下也会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 不仅是四处的刺客,三处的密谍,六处的护卫,监察院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自己在面对生死的时候该如何抉择。 李怀然和王东天,是四处无数刺客中普普通通的两个,他们死了,并不十分壮烈,却荡气回肠! 五百名商州丙字营的新兵在被射杀了百十人之后,被李怀然和王东天带领着开始反抗。但是被集中在空地上手无寸铁的他们,如何敌得过上千武装到牙齿的谢俊亲兵?他们抗争着自己的命运,他们无辜,他们惨烈,他们都是斗争的牺牲品。有句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万骨,又岂是只枯萎在沙场上? 几百人的哗变,很快就被扑灭了下去。但是有一种情绪一种反抗,却被这五百人种在了所有周军新兵的心里。他们不是被敌人杀死的,而是死于昔日袍泽之手。那冷冰冰的羽箭啊,刺穿的不仅仅是rou体,还有脆弱的灵魂。那锋利无比的横刀啊,砍倒的不仅仅是一具躯体,还砍倒了希望。 站在的角度不同,看待问题的方式也不同。谢俊对于这五百人的反抗并不十分的重视,他是手握数十万大军的大将军,掌握人的生死,视人命如草芥,他不觉得杀死五百个新兵有什么太大的不妥,即便有,也无碍大局。这些人参军的那一天就应该有了死的觉悟,无论为什么去死,如何去死。 如果说基于对永兴军的恐惧,基于对谢俊的恐惧,新兵们对于五百袍泽被屠杀的愤怒和悲伤只能埋藏在心底的话,那么,在五百人被屠杀之后第三天发生的事则让他们开始爆发了。第三天,又有一个周军的千夫长被刺杀。在被刺杀千夫长的军帐里,刺客用那个千夫长的血写下了一行字。 “可笑无耻将军,自觉算无遗策。某家依然健在,五百冤魂奈何?宁可错杀五百,不可漏网一人。人命贱如蒿草,我在,你继续找?继续屠杀相亲老少?” 几句歪词,道尽荒凉。 这一下,新兵们愤怒了,震撼了。他们现在才知道,同自己一道而来的五百袍泽,死的是多么的不值!就因为谢俊谢大将军的怀疑,他就能无视五百条鲜活的人命,就敢下令杀人!同来的袍泽仅仅是因为一个亲兵旅率的话就都死于非命,这个大营中还有公道可言吗? 士兵们越来越混乱,尤其是那些新兵更是义愤填膺!不只是与被屠杀的丙字营士兵们一道来自商州的新兵,就连来自雍州的新兵们也都十分的愤怒。新兵平日里被老兵们欺压着,本来就积累下了一肚子的怨气,这次事件就好像一个导火索,将新兵们积压已久的怒火都引发了出来。 最开始的时候,新兵们表达愤怒和悲伤的行动是有节制的。正值九月,一种金黄色的小野花开遍荒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丙字营被血染红了营房空地上,就开始陆续出现被人放在这里的黄色小花。仅仅三天,三天之后丙字营的空地上,已经被金色铺满!来放花的新兵们也不再遮遮掩掩,他们三五成群,捧着野花,默然哀思。 还有一些人,他们也混杂在送花的新兵们当中,来到这个战友去世的地方。同那些周军新兵们一样,他们放下手里寄托着哀思和祈祷的野花,然后握拳在胸,轻轻敲击,行着只有他们能看懂的军礼。如此庄重,如此肃穆! 到了后来,随着来丙字营的新兵们越来越多,就连很多雍州兵营里的新兵们都来这里哀悼死者,周军的上层开始坐不住了。谢俊震怒,一个在雍州,耀州,商州,华州这千里土地上做了几年土皇帝的人,他决不允许有人挑衅自己的威严!他已经习惯了掌控生死,习惯了无视那些低级的蝼蚁一般的生命,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的服从。在大周他不是帝王,在雍州,他堪比帝王! 于是,谢俊的亲兵营再次出动,将商州新兵营丙字营大门封了。用棍棒驱逐前来吊唁死者的新兵们,于是,矛盾进一步激化。一直忍辱受气的新兵们彻底被激怒了,他们开始反抗。新兵们当中也有身手矫健的江湖豪客,他们或是因为仇家追杀,或是因为穷困潦倒,或是抱着功名但在马上去的壮志而来,他们曾经快意恩仇,什么时候受过这等鸟气。 最开始是两个看不惯那些亲兵嘴脸的江湖客率先动了手,可是即便他们身手再高强,也挡不住几十人上百人的围攻,很快就被打的奄奄一息。而其中一个情急之下下了狠手,一拳砸死了一个谢俊的亲兵,这下就好像捅翻了马蜂窝,立刻就让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惯了的亲兵们暴怒了起来。这个江湖客,很快就被乱刀分了尸。亲兵血腥的手段,引起了更多新兵们的不满,冲突进一步升级。 一直到东方亮赶来来制止了这一次有几百人参与的斗殴,双方被制止,新兵们被东方亮训斥一顿后回了各自的营区。可是没过一个时辰,周军执法队就开始一个营区一个营区的抓人,凡是参与殴打谢俊亲兵的新兵们一个不落全都给绑了起来,有反抗的直接就一刀砍了。三百多个人被绑成粽子似的按跪在大营门口,随着谢俊的一声令下,又是三百多颗人头落地。 潜伏在周军中的监察院密谍嗅到了机会,开始在新兵们当中鼓动哗变。虽然大部分新兵因为对谢俊的恐惧而不敢出头,但也有不少人开始在监察院密谍的引诱下秘密谋划起来,他们准备逃走! 大汉大统二年九月十五,与汉军对峙了将近一个月的周军依然不能攻破华州的防御。而此时,从雍州,商州等地招募的新兵八万人又陆续开到了华州城外。到了九月十五这一天,汇集在华州外面的周军人数已经达到了二十万。而就在这一天,商州新兵营中有一个营区五百名新兵已经被监察院的密谍鼓动起来,准备在今夜逃出大营! 随着新兵越来越多,永兴军的老兵被拆散后融入到各个新兵营中任队正,旅率这样的低级军官。而这些骄纵惯了的老兵对新兵们动辄打骂,新兵们的怨气越来越浓重,浓重到已经化不开的地步。 而久战无攻让谢俊的脾气也越来越坏,他本来就是一个刚愎易怒的人,战场的连番的失利,让他的情绪越发的烦躁起来。周军精心打造的冲阵车,并没有发挥出想象出来的威力。第一次面对冲阵车的汉军,可不是像当初蜀军那样手足无措。因为情报的及时,从周军开始打造冲阵车的那天,汉军就已经在准备对付这种笨家伙的战术了。 汉军从后方运来了大量的被称之为墨油的东西,装在木桶里封好。等周军的冲阵车出现在阵地上之后,汉军因为火药包告急而隐藏起来的抛石车再次发威,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是将那一桶一桶的墨油抛射出去,也无需瞄准,只在汉军防线前面四百米左右弄出来一条黑乎乎的地域。等周军的冲阵车被推着差不多到了这个距离的时候,汉军的将包了布条点燃了的重弩射过去,一把火将周军打造出来的三十几架冲阵车烧了个七零八落。这些墨油,是汉军围攻蒲州的时候发现的。当时汉军安营挖井取水,水没有挖出来,却挖出来一股一股的黑油。别人不认识,刘凌可是认识这个东西的。 所以,当刘凌知道周军在打造冲阵车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些意外得来的宝贝东西。 冲阵车虽然制作简单,但那只是相对于工艺来说的。因为需要承载数十名弓箭手,这冲阵车个头很大,打造一架耗时并不短。可是辛辛苦苦造出来的冲阵车,却被汉军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谢俊如何能不怒?想到这冲阵车的由来就想道了马文的战死,这更让他的心里烦躁不安。围攻仅有三千汉军还有一群乌合之众守护的同州,竟然赔上了自己一员大将四万大军的性命,谢俊心里很堵。 九月十五的晚上,他更堵了。 因为一个商州的新兵营造反了! 五百名预谋已久的新兵突然发难,击杀了巡逻的执法队,然后冲击马场,抢走了几百匹战马后冲出大营。虽然谢俊下令骑兵迅速追击,大部分新兵因为骑术不精而被骑兵们追杀诛杀,但还是有一小部分人逃了出去。这件事,在周军大营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场更大的危机,即将降临在周军大营! 第三百二十五章 东方亮 当一个军营中开始出现逃兵的时候,这意味着什么?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当面对危险的时候,一个人给一百个人鼓劲,就算喊哑了嗓子或许也很难让这一百人视死如归。老夫子们总是在看到邪恶发生的时候摇头晃脑的说人心不古世风日下,真要让他们上去与歹徒殊死搏斗估摸着也有些难度。换过来说,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有一个人给一百个人鼓劲,不用喊哑了嗓子应该就能带着这一百人转身就跑。勇气这种东西大家都不缺乏,只是有时候下意识的藏起来。 战场上也是如此,在胜利在望的时候,人们心底里的那种嗜血和狂性会爆发的淋漓尽致。顺风仗打起来会更加的顺风顺水,一路追杀势如破竹。可是在遇到困境的时候,尤其是心理上的恐慌开始蔓延的时候,溃逃,已经成了新兵们心里的主旋律。 他们参军的目的并不单纯的为了驱逐外敌,从古至今有这么崇高理想的人跟黄牛一样多,但想着无论如何也要活下来的人比牛毛还要多。在这个混乱不堪的时代,其实对外敌的理解与现代人是不同的。尤其是汉国人也是汉人,周人也是汉人,周军心里对汉军的抵触情绪本来就没有那么高涨。而他们之所以参军,有的是被威逼着加入的,有的是只想混一口饭吃,其中想着功名但在马上去的人也有,少之又少。 若是换做侵入大周的是契丹人或者党项人,或许出于民族的使命感周军的反抗会更加的强烈一些吧。然而现在,大周的局面之混乱已经到了惨不忍睹的境地。各地的将军们谁也不想主动招惹汉军,因为现在他们手里的兵将已经不属于大周,而是属于他们私人,他们想的是凭借手里的实力以安身立命,而不是拼光了兵马换一个虚名。这是一个很奇怪的历史时期,不管是官还是民,对于频繁更替的王朝适应能力很快,不管是来做皇帝,他们其实只关心属于自己的那份利益。 当官的考虑的是投靠了新主子之后自己的地位,权利,钱途。如果能比以前有一个提升,或者是保留住自己的利益权利,他们不介意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是谁。当然,如果触及到了他们的利益,他们感觉到危机的时候,那么他们就会拼死抵抗。而民则亦然,已经习惯了皇帝轮流坐的百姓们,他们关心的是新的王朝来临之后,赋税,徭役这些会不会降低?如果新的政权对老百姓还算不错,那么他们就会认可这个政权。官逼民反,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官若是不逼,老百姓才不会拿起刀枪放下锄头去拼命。 现在,逼到他们喘不过来气的并不是汉军,恰恰是那个已经在雍州作威作福了好几年的谢俊! 谢俊在雍州这些年,将百姓们的赋税增加了两倍。雍州的百姓们本来就苦不堪言,如今还要替谢俊去卖命,他们心里本来就充满了不甘。其实谢俊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他麾下的二十万大军原来是朝廷养着的,一切钱粮用度都是国库拨出来。可是自从柴荣病重不理政事之后,朝廷里那些宵小们掌权断了给永兴军的补给。谢俊要想养活二十万大军,从朝廷里要不来钱,他只好搜刮百姓。 幸好还有一座华州仓,不然雍州百姓的日子过的更苦! 但要养活二十万大军,光有粮食是不够的,没有钱,士兵们的军饷怎么办?战马从何处来?兵器盔甲如何置办?修缮城池,铺路搭桥,谢俊还要建造将来登基要用到的大殿,皇宫,还要分封文武百官,这些都需要大量的金钱!这些钱从何处来?自然是雍州,商州这一带的百姓们出! 那些坐拥巨万财富的世家大户,他们有的是钱,但不到万不得已谢俊是不敢动这些世家的。为了将来的大业着想,这些世家大户必须维持着关系。有世家支持和没有世家支持,对以后来说影响会很大。而随着大周的糜烂,这些世家,有的已经彻底转变为门阀!有钱有粮还有军队,谢俊可不想为了筹钱而四处开战。这些世家门阀,牵一发而动全身,比如雍州的裴家和开封的裴家根本就是一个家族,开封裴家有一个掌权的黄门侍郎裴炎,可以说在朝中说一不二。而雍州裴家,可是出了一个定安军节度使的! 大周只有三个节度使,哪个麾下不是兵马数十万?他谢俊是永兴军节度使,麾下人马二十万。虽然号称是大周实力最强大的一支军队,但另外两个节度使又岂是泛泛之辈?成德军节度使赵铁拐,拥兵十六万。定安军节度使裴战,拥兵十五万。都是傲立一方的大诸侯,谢俊也不敢真的得罪这两个人。 所以,他欺负不了大户世家,只能欺负老百姓了。 监察院的密谍在接受训练的时候,就会被告知一句话,那就是充分利用你的五官。眼睛,要能看到最细微的线索。鼻子,要能嗅到最淡薄的味道,嘴巴,要能问出最隐秘的消息,耳朵,要能听到最有用的话语,当然,这不仅仅是字面上的意思,意思是说,要让他们发掘发现发明一切有利因素,然后利用之。 周军大营里新兵们中随时都能爆发出来的怨气,这样大的机会,监察院的密谍若是不能利用的话,那他们实在对不起当初三处的档头罗迦的辛苦。虽说如今罗迦已经殉难,但三处密谍的底子还在。他们这些人就好像潜伏在暗中的害虫,一旦发现机会,就会扑上去狠狠的咬一口。 正面战场上,汉军防御的密不透风,而暗地里的战争,则是完全由监察院的密谍在主导。一个庞大的特务组织,在战场上必将发挥去巨大的作用。 监察院的密谍渗入在新兵营的各个角落中,撩拨着那些新兵们原本就脆弱的灵魂。他们就好像一群长着犄角的恶魔,在不断的引诱着人们犯错。当然,或许这并不是一个错误。 新兵们开始心浮气躁,与巡逻的执法队之间的冲突逐步升级。他们现在看那些耀武扬威的执法队就好像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恨不得喝其血食其rou。终于,当几个新兵准备逃走的新兵被执法队抓住后,矛盾彻底激化。 无数的新兵从各自的营区涌出来将抓人的执法队团团围住,无论那些低级军官如何劝阻,他们就是不肯离开。执法队的一个旅率抽出刀威胁他们的时候,他们心底里的反抗欲望被彻底激发出来了。 数千新兵将五十几个执法队的士兵围住暴打,控制不住的新兵们竟然将那五十几个执法队士兵活活踩成了rou泥。头颅被他们割下来来回踢,内脏被他们踩的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闻讯赶来的东方亮制止不住新兵们的暴乱,只好派人请示谢俊。而谢俊这一次也没有再敢展现铁血手段,因为参加暴动的人员太多了。有上万人聚集在一起,他们这次带着自己的兵器,做好了血战的准备。谢俊虽然气愤之极却也不敢下令屠杀上万新兵,为了安抚军心只能故作大度的表示对新兵们的举动既往不咎。而那些被打死的执法队士兵,更是被谢俊冤屈的戴上了一顶扰乱军心的帽子,死都白死了。 好不容易将聚集起来的新兵们安抚下去,谢俊冷着脸回到了自己的大帐中。 “东方亮!你可知罪!” 谢俊猛地一拍桌案吼道。 东方亮眉头一跳,安奈住心中的怒气单膝跪下来说道:“卑职御下不严,请大将军责罚。” 谢俊咆哮道:“御下不严?你倒是说的轻松。白白断送了我五十多名亲兵的性命,你一句御下不严就推脱了!?今日闹事的新兵,有七成出自你的商州兵!你倒是说说,你是御下不严,还是别有所图!” 东方亮猛地一抬头道:“大将军,卑职追随大将军十年,难道大将军心中还对卑职有所怀疑?五年前,与蜀军决战,是卑职背着受伤的大将军一路杀出来,最后更是卑职率领三千死士冲破了蜀军的中军,卑职若是有异心,还需等到今日吗?” 谢俊嘴角一挑,面容狰狞的说道:“东方亮,你好大的胆子!怪不得下面人都说你骄纵跋扈,原来只仗着当初对我有救命之恩是吧?永兴军中,这几年你安插了多少自己的心腹你以为我不知道?原来你救我,是为了依靠我,求我给你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现在你心怀叵测,是想取我而代之!东方亮,我没有说错吧!” 他打断了东方亮的解释,指着东方亮的脸骂道:“那些刺客藏身在你商州兵营中,我看就是你派的杀手!当日发现的时候我就心中怀疑,苦苦搜寻了那么多天都找不到那些刺客,原来根本就是你把那些刺客藏起来了。东方亮,你好算计啊!” “大将军!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既然大将军怀疑卑职,那卑职今日就辞了这右路军将军的官位,就此离去!” “事情败露你就想一走了之?想的容易!” 谢俊大声喝道:“虎卫何在,给将此人拿下!” 第三百二十六章 暴动 东方亮毕竟是最早跟随谢俊的人之一,谢俊虽然暴怒却也不敢随便将其斩了。现在周军大营中将领匮乏,而且身处要职的都是与东方亮几乎同期的人物。有这些人在,谢俊即便想杀东方亮也要斟酌几番。他并不是真的怀疑东方亮会谋刺自己,其实他心里对于东方亮的为人是很了解的。他只是震怒于那些新兵们的反抗,从而迁怒于东方亮罢了。 他刚刚让几个自己当初的老部下离开,这些人都是来给东方亮求情的,谢俊也正好需要一个台阶下,所以故作震怒之后就答应了这几个人关东方亮几日就将他放出来。这几个老部下才走没多久,谢俊和衣躺下刚舒展了一下酸疼的四肢,忽然外面亲兵急急忙忙的冲进来说道:“大将军不好了!商州新兵闹事了!” 谢俊猛地坐起来连忙问道:“什么事!” 那亲兵道:“商州兵以为大将军要斩东方亮,东方亮的下属集合了两万人马,正在往中军杀来!” “什么!” 谢俊一下子站了起来,身手将解在床边的宝刀抓了过来。在亲兵队的护卫下,谢俊大步走了出去。与此同时,当值的十二名虎卫也现身出来,将谢俊前后左右护住。 中军大营外面一片火光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听那杀声来判断,商州兵已经杀到中军大营不远处了。这两万人马分作无数路,从各个方向往周军的中军大帐杀来。中军的雍州兵淬不及防,还没有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被商州兵冲进了大寨里。等巡逻的士兵吹角示警的时候已经晚了,还没有抓起武器的雍州兵被叛乱的新兵按住砍死,下手绝不留情。 一路乱哄哄的,商州兵们就好像一群压抑了太久的嗜血猛兽一般,见人就杀,谁还管自己杀的到底是谁。平日里见了面还会说笑几句的雍州兵,被疯狂的丧失了人性的新兵们残忍的剿杀。而叛乱就好像瘟疫一样散播开来,就连雍州的新兵营也乱了套,他们也拿起武器开始疯狂的杀人,不只是杀那些老兵,杀那些执法队的士兵,他们是在互相残杀。 军营哗变,这是每一个将领最不愿意看到的事。哗变总是淬不及防的来,而被杀意蒙蔽了头脑的士兵们,眼睛里看到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他们举起武器,不管对方是谁,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将对方杀死! 紧跟着,八万来自雍州各地的新兵们也开始乱了。士兵们叫喊着,厮杀着,只要看到自己眼前有人,立刻就兜头一刀砍下去!军营哗变,这是一种很恐怖很微妙的事,自古以来只要发生哗变,每一次都是血流成河。所有人都好像被恶魔附体一样,根本就不管自己杀死的是谁,哪怕是一同参军的亲兄弟,也会拿起刀枪来杀个血流满面。 知道这哗变之恐怖的军官们开始大声的叫喊,试图将这些陷入梦寐中的士兵们唤醒。但是,他们的喊叫,换来的是锋利的横刀。大量的低级军官被杀死,就连一些将军都被暴乱的士兵乱刀砍死。 谢俊冲出大帐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已经失控,暴动的规模已经越来越大,大到没有办法阻止的地步了。谢俊立刻下令亲兵营集合,然后下令中军大营最后方的骑兵营开进来杀人。谢俊把最看重的三万骑兵留在了大营最后方,他本来是怕被汉军夜袭而惊了马匹,给骑兵营造成不必要的损失。现在看来,当初将骑兵营放在最后面无疑是最正确的。因为距离大营最远,所以骑兵营并没有受到暴动的波及。 还没等传令的亲兵跑出去多远,一群嗷嗷喊叫着的新兵冲上来,上去围住那个传令的亲兵一顿乱刀,甚至还有一个新兵疯狂的抱住那个亲兵,一口咬在那亲兵的脖子上一下子就撕下来一大块血糊糊的rou块。杀红了眼的暴动士兵不分你我,将那咬人的新兵和传令的亲兵一起砍成了rou泥。 这哪里还是一群人,分明是一群只知道杀戮的行尸走rou! 谢俊即便心如冷血此时也吓坏了,他领兵多年,曾经经历过两次这样的军营暴动。那两次暴动虽然已经过去了多年,但是其惨烈的景象依然历历在目。他知道事情一旦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就是神仙也难以控制了。所以他立刻下令亲兵们往骑兵营的方向撤退,而发现了他们的暴动士兵们则好像一群饿狼一样嗷嗷的冲了上来。 谢俊在亲兵们的保护下且战且退,终于到了骑兵大营。幸好骑兵营的将军朱正能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将,见中军大营火光冲天喊杀不断,立刻下令骑兵集结,然后封住营寨的大门,所有骑兵都严阵以待,同时在大营栅栏内布置了数量众多的弓箭手,只要有人冲击骑兵大营立刻射杀。 朱正能远远的看见有一队数百人的队伍往这边狼狈的逃了过来,而在他们的后面,则是数不清的士兵挥舞的兵器疯狂的吼叫着追杀上来。刚要下令将所有尽皆骑兵大营的人一律射杀,就听见前面逃跑的那队士兵一边跑一边大喊:“节度使大人在这里!节度使大人在这里!” 朱正能一惊,命令弓箭手先不要放箭,等那几百人的队伍冲到跟前才看清果然是衣冠不整的节度使大人。而节度使大人身边保护着他的,除了二百多名亲兵之外,还有四五十名虎卫。其实,正是看清了虎卫的银甲装扮朱正能才确定这队人马是节度使大人的队伍,若是没有这队虎卫,说不定他早就下令放箭了。 打开寨门将谢俊等人迎了进来,这时后面的追兵也已经在百步之外了。朱正能一声令下,骑兵大营的弓箭手开始将羽箭暴雨一样泼出去,瞬间就将那数千追兵最前面的人狠狠的撕下来一层。朱正能知道一旦让那些人接近了骑兵大营,火光和喊杀声立刻就会将更多的暴动士兵吸引过来。所以,他等那些暴动士兵被羽箭压制住之后,一挥手派出两千骑兵,将那些疯子一般的暴动士兵杀了个干干净净。 骑兵返回,谢俊叹道:“大营不保,命令骑兵立刻返回雍州再做他图,刘凌的汉军看到我大营大乱必然出兵,这次…….咱们败在了自己手里,但只要雍州还在,今日之失利早晚还能赢回来!” 朱正能连忙应了一声,命令士兵们整顿装备,然后率领三万骑兵潮水一般冲出大营,先是一路杀进了辎重营内抢了一批粮草,每个人都带上几天的口粮,然后又冲出辎重营一路往南而走。战马的速度让他们迅速的脱离了战场,但即便是这样,依然有上千骑兵被四处涌来的乱军杀死。 谢俊的虎卫为了保护他战死了大半,即便再高强的武艺,在面对无数疯狂的士兵围攻之下也断然难以活命。若不是他们撤离的及时,说不定包括谢俊在内,虎卫亲兵就会全军覆没。 近三万骑兵一路往南溃逃,有士兵回身去看那火光冲天的大寨,还能看见火光中无数的人影正在挥舞着兵器自相残杀。 二十万大军,竟然败于暴动。 谢俊虽然不甘却也无力回天,前后累计三十余万大军竟然一败涂地,这种打击不可谓不大,不过幸好,谢俊虽然暴戾却不是一个输不起的人。他手里还有三万骑兵,还有雍州,商州,耀州这大片的地盘,有数百万百姓,只要他回到雍州之后再招募二十万大军也不是什么难事。 带着三万骑兵连夜赶到鱼须河,直到安全渡过了大河之后谢俊才下令暂时休息。然后派出去斥候打探大营那边的消息,到了天亮的时候斥候回报说汉军果然趁乱攻了过来,大营已经被汉军攻破,十几万周军被击溃,大营也被一把火付之一炬,忠王刘凌留下四万人马清剿残兵,收容俘虏,而他亲自带领四万大军已经沿路追过来了。 谢俊大怒,本想设伏狙击刘凌,但朱正能苦劝说如今军心不稳,还是早回雍州为上策。谢俊见士兵们果然士气低迷,只好听了朱正能的劝阻,率军回归雍州。刘凌带着一万精甲轻骑风一样的追来,大队人马在后面紧紧的跟着。汉军到了鱼须河的时候周军撤离时候带起的尘烟还没有消散,但是桥梁也被周军毁了,刘凌见谢俊竟然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不由得失笑起来。周军若是借助鱼须河阻击汉军未尝不能一战胜之,而谢俊却选择了撤离,由此可见周军的士气必然低迷到了一定的地步,已经不可用之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