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啊……”我再次尖叫出声,手臀并用往后移动。 就在此时,桃枝的声音蓦然响起,“郡主郡主,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睁开眼,喘气不止。 桃枝给我倒了杯温茶,“郡主喝杯茶镇镇惊吧。”她扶了我起来,往我背后塞了个软枕。我的手心触摸到温暖的瓷杯时,心中方是安定了不少。 桃枝给我擦着额上的冷汗,声音极轻,“郡主昨夜定是被吓坏了,也许该请人回来为郡主定惊。” 我喘够气后,瞅了眼外面,天色逐渐泛白,快要天亮了。我对桃枝摇摇头,“不必,只是梦靥罢了,莫要惊动爹娘。并不是那场梦。” 桃枝应了声“是”。 我此刻也无了睡意,道:“备水罢,我要洗漱。” 桃枝离开后,房里就剩我一人,熏炉里的安神香不知何时已经烧完了,我趿了鞋履走在妆台边,铜镜里的我脸色惨白。蓦地想起红盖头下的新娘子,我心中又是一阵冷寒,赶紧收回目光。 妆匣半开,我瞅了眼,红翡雕花簪斜卧在众簪之上。我本欲将这簪子摆好,手心触摸到簪子时,我怔了下。 簪上有余温。 . 桃枝打了水进来,我洗漱过后,梨心替我梳妆。梨心见到妆台上三大盒发饰时,脸上的惊愕程度不亚于我昨天的。 我笑道:“这些都是师父送我的。” 梨心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也太……太夸张了吧。” 桃枝道:“琳琅阁的饰品出了名的贵,这些发饰粗粗算来也要王爷半年的俸禄吧?沈公子才来建康数月,以前又是久居深山……”顿了下,桃枝闭上嘴。 桃枝的言下之意我听得明白,其实我也疑惑沈珩究竟去哪儿来多这么银子,不过转眼一想,沈珩是高人,高人自然也有敛财的一套。 我道:“这些话可不能在师父面前说起。”说罢,我随意在里面挑了支海棠珠钗,对梨心道:“今日就戴这支吧。” . 用过早膳,兄长身边的随从告诉我已是将我因受惊而卧病在床一事散布了出去,还道:“请郡主放心,这阵子太子殿下应该不会再来寻郡主麻烦了。” 我微微颔首。 沈珩过来我院子的时候,我正好在清点今早源源不断送来的压惊礼,基本上当朝权贵都送了过来。不过让我较为诧异的是,最先送过来的竟是雯阳公主。 印象中,我与雯阳公主关系不冷不热的,倒也没想过她送礼会送得这么殷勤。 我笑眯眯地道:“师父,你来啦。” 沈珩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先落在我的发髻上,这一回他眼神里多了几分惊喜和柔意,“阿宛果真与此珠钗相配极了,美人当如是。” 我颇有自知之明,虽贵为郡主,但样貌也非倾国倾城,仅多算得上是清丽。而如今被一个相貌在上上等的人夸赞,我不禁有些羞赧。 “师父过奖了。” 沈珩伸手轻轻地触碰了下我的头,抚过海棠珠钗时,他的眼神又柔上了几分,“不是过奖,无论阿宛生得如何,在为师眼中都是美人。” 我笑道:“师父今个儿的嘴跟抹了蜜似的。” 沈珩轻笑道:“阿宛不知情人眼里出西施么?” “砰”一声,堆叠成山的礼盒坍了一角,各式各样的礼物洒了一地,桃枝和梨心连忙蹲下来捡起。梨心满脸通红,桃枝则是一脸苍白。 也不知这俩丫环发生何事了,竟是一个脸红一个脸白的。我瞥了眼地上的礼物,见到一锦盒里的香料洒了出来,我道:“这盒香料我不要了,桃枝赏给你吧。” “谢郡主赏赐。”桃枝道。 我又指了指另外一个湖绿色的锦盒,记得里面也是香料,“梨心,那盒香料也送你吧。你们俩退下吧,不用在这儿伺候了。” 桃枝和梨心离开后,我方是严肃地对沈珩道:“师父,虽是阿宛不晓得情之一字,但此话该用在何人身上也是知晓的。以后此话师父休要再说这些胡话了,若是被阿娘听到了,阿娘定会不喜欢的。” 沈珩唇角边的笑意僵住,好一会才轻声道:“好。” 我想起昨晚没问出口的话,笑着道:“师父,你进府前同我阿爹说了什么话?” 沈珩淡道:“说你情路坎坷,夫家难觅。” 我一怔,与阿娘的说辞一模一样,莫非阿娘当真没有在骗我?我细细地观察沈珩的神色,也不像是在骗我。我开始糊涂了。 ☆、第十六章 装病的日子里,我过得甚是惬意。沈珩隔三差五就给我弹弹琴,易风果真没骗我,沈珩的琴技确确实实是在他之上,称余音袅袅绕梁不绝也不为过。 在我听沈珩的琴音听得上瘾时,沈珩忽然不愿再弹了,只说要开始教我防身的拳脚功夫。 我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学起拳脚功夫来相当辛苦,我练了几日便有所松懈。我深深觉得沈珩很擅于攻心计,先是温柔地让我尝下甜头,在我沉醉时倏然松开,如今为了甜头鼓足了劲去学。 知我者,师父也。 沈珩这阵子最爱说的一句就是:“今日若能接得我半招,我便给你弹一曲。” 许是我在武学方面天资过于愚钝,都七八日了,至今仍旧未能接得住沈珩的半招。我瞅着沈珩的五弦琴发呆,颇是幽怨地道:“师父,琴生尘了。” 沈珩淡道:“无妨。” 你无妨……我有妨呀…… 沈珩又道:“今日你若能接我半招,它就不会生尘了。”沈珩含笑看着我,“面对敌人时要心静,迅速看出对方的破绽并加以反击,昨天你后退的速度慢了,再快一些就能避开我那一招。” 我垂头丧气地道:“师父,防身的招数不少,你为何不给我一些暗器之类的防身物?”如此一来,随意甩个暗器也比真枪实战的拳脚功夫易得多。 沈珩叹道:“阿宛,你不可能每次遇到敌人时都恰恰好带了暗器,最可靠的还是自己,即便是再亲的人,也不可能随时随刻在你身边,总有疏于防范的一日。只有自己不可分割的身体以及经过训练的反应才是最为可靠的。” 我明白沈珩是为我好,我问道:“……今日也是老规矩?” 沈珩颔首。 沈珩向我攻来,我不知沈珩的武功有多么的高不可测,但目前看来,沈珩肯定不是使了全力,兴许连一半都不到。我急急往右边一闪,沈珩的掌风迎面扑来,快要拂到我脸上时,我忽然“哎呀”一声,紧蹙眉头,手捂紧小腹。 掌风的攻势瞬间全无,沈珩慌张地靠近我,“阿宛,可是月事到了?” 我险些就喷出一口血来,沈珩连这种事都知道这么清楚,这师父委实是太尽职了!不过我脸皮厚,为了琴曲可以不折手段。 我出其不意地挥掌,直击沈珩的脖颈,指尖碰触到沈珩的体温时,我笑得极其灿烂,“师父,我不仅于无形之中解了你的招数还反击了你一招,这么算来,你今日是不是该给阿宛弹两曲了?” 沈珩怔楞地看着我,“没有不舒服?” 我眨眨眼,“师父可没说不许我用苦rou计。” 过了好一会,沈珩才长长地吁了口气,无奈地道:“下回可不许再这样了,苦rou计并非人人都有效。” 我道:“我还可以用美人计。” 沈珩却是严肃地道:“阿宛,若有一日遇到色与命的抉择,而你别无选择时,莫要为了保全贞洁而失去生命。” 我心中有些触动,沈珩是北朝人,按理而言,北朝人对女子的贞洁是极其在乎的,可如今沈珩却是说出了一番在北朝可以说是极其离经叛道的话来。 “阿宛,什么都不重要,为师只要你活着。” 我笑道:“师父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阿宛才不会那么没用呢。”顿了下,我轻描淡写跳过此话题,“师父可不能赖掉阿宛的两首琴曲。” 沈珩这才恢复笑意,“自是不会。” 说罢,沈珩当真给我弹了两首琴曲,我听得如痴如醉,眼巴巴地看着沈珩,期待他再弹一曲,只不过沈珩素来是一言九鼎的,说一就是一,说二就是二。 我方才能耍小聪明,这回可不能再用了。 此时,桃枝和梨心端了茶水和糕点进来,梨心道:“郡主学了一上午也累了,王妃让我备了郡主爱吃的糕点。” 桃枝也笑着道:“还有沈公子喜欢的信阳毛尖。” 她们将茶水和糕点放在树下的大理石桌上时,我闻到了淡淡的熏香,我道:“梨心,香料好用么?” 梨心颔首,“谢郡主赏赐,香料味道极好闻。” 我闻了闻,“是青桂香?” “是的,郡主。” 我含笑望着桃枝,“你的呢?” 桃枝答道:“回郡主,是百和香。” 我坐下来用了几样糕点,喝了半杯信阳毛尖,梨心忽道:“沈公子果真是神医,郡主从相国寺回来后的那几日气色极不好看,现在郡主的气色就好看多了。” 我道:“最近没做噩梦,气色自然就好看得多。”自从那一晚梦见沐远娶了个死人后,这些日子基本上都是一梦到天明。 沈珩放下茶杯,“是那个梦?” 我笑道:“不是,是另外一个。说来也怪,我梦了两回,里面都有个叫做沐远的男子。” 沈珩的神色瞬间就变了,“沐远?” 我打趣道:“师父你这表情好像你认得他似的。” 沈珩腾地从大理石桌前站起,我微微一怔,“师父怎么了?莫非你真的认得他?” 沈珩道:“不,为师突然想起有件急事要办,这几日大概不能回来了。” . . 沈珩离开后,我也有些乏了,便回园子里歇了会。正愁着要如何消遣装病的日子时,忽有小厮匆匆地进了我的院子,禀告道:“郡主,雯阳公主来了。” 雯阳公主?我记起上回送压惊礼时,也是雯阳公主送得最为殷勤,此回竟然亲自屈尊过来,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只不过我与雯阳公主关系不轻不重的,我有些摸不着雯阳公主究竟是来做什么。 话说回来,雯阳公主与司马瑾瑜乃是同胞兄妹,兄长脾性如此,估摸meimei的也差不多。 “哎呀,郡主,你还在装病呢,这脸色太健康了。”梨心急急忙忙地寻来脂粉,准备往我脸上扑时,雯阳公主的声音已是传了进来,“你们郡主在哪里?” 这声音听起来倒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桃枝的声音响起:“回公主,郡主方才在午睡,得知公主殿下您来了,恐在公主殿下面前失仪,如今在梳妆换衣。” “也罢,体谅你们郡主体弱,本宫亲自前去卧房里探望。带路吧。” 我瞅了眼梨心,“不必扑粉了,我就这样出去。”雯阳公主来得这么急,铁定没这么好心的。听她刚才的话,估摸是冲着我的闺房来的。只不过我闺房里又有什么东西值得雯阳公主劳师动众? 梨心搀扶着我出了去,走没几步路就遇见步伐匆匆的雯阳公主。我轻咳一声,施礼道:“平月见过公主。” 雯阳公主淡淡地道:“你有病在身就无需多礼了,”顿了下,她细细地瞅着我,又道:“看来这些日子你的身子养得不错,脸色比我的还要好。” 我干巴巴地笑了声,道:“上回公主送的压惊礼极好,平月在此谢过公主。” 雯阳公主挑眉,“是么?” 我心中咯噔一跳,果然是来找碴的,这对兄妹就是看不得我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