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_分节阅读_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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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鹏飞站在山崖下,望着野人像只蜘蛛一样,抓着山壁突起的地方敏捷地爬到一棵长在崖壁上的树下,伸手就摘下不少正长得喜人的果实。任鹏飞在下面接住,偶尔一些石头碎屑也会顺着往下掉,抬头一看,野人动作虽敏捷,但这些山壁却不是很稳,他在上头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三四丈的高度,掉下来估计不会死,但肯定很疼。 野人向下爬的时候,一脚踩空,真给掉下来了,没出什么事,身上却蹭出不少伤痕。任鹏飞知道,自他入谷的这段时间,这人身上的伤口就没断过。但他下来后,一点也不觉得疼似地,把地上的果实一个个捡起来,笑呵呵地全捧到任鹏飞面前。 这天,任鹏飞并没有吃多少,但剩下的果实野人一个没碰,反而吃那些任鹏飞打死也不肯吃的生rou,还是像以往那般,每吃一口就向任鹏飞傻笑一下,闹得任鹏飞总忍不住低声骂他一句笨蛋,这时他都会很开心地说,我是笨蛋我是笨蛋…… 晚上,野人又蹭着任鹏飞的身体向他求欢,任鹏飞有些无奈,但没拒绝,在他眼里,这种行为,是一场交易,一种责任,在没确认受孕之前,只能不断重复。 这天晚上,野人依旧热情似火,任鹏飞在没全然沉浸进去前,总有一股超然的冷淡,再怎么配合,眼角都会伴随一丝抗拒,一股寒意,直至在身上的人的挑逗之下,深陷欲海不能自已,他才真正放开。 第二日醒来,依然是累得连抬根手指都难,野人不在,肯定又是跑出去找吃的了。任鹏飞习惯性的抬手臂一看,这次却久久都没放下,那个红印,消失了,半晌,他望向石壁,他画的正字,已经有七个半之多。 第三十八天,一直密封的小竹筒被打开了。 第四章 竹筒打开,一只苍蝇大小的小虫子爬出外面展翅飞走,眨眼工夫,便消失在任鹏飞眼前,而他,立于原处,些许怔忡地望着小虫飞逝的方向,直至找到食物的野人兴冲冲地奔到面前。 这次野人给任鹏飞带回来的是他昨天主动提出要吃的朱果,还有几块细长口感软糯微甜的根茎。野人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发间还夹杂几根野草,看起来既狼狈又可怜,但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任鹏飞呵呵傻笑。 任鹏飞看他良久,拿起一颗红果放进嘴里轻咬一口,微酸的果rou在口腔中咀嚼片刻,轻轻咽下去。任鹏飞抬眸继续看他,突地微微一笑,没有任何特意和勉强,也没有半点伪装和戏谑,就是纯粹的微微一笑。 野人傻傻地怔住,任鹏飞记得头一回见面时,他也是这副傻样呆呆坐在岸边目不转睛看他。 任鹏飞难得的胃口好,把野人带回来的食物吃了个精光,然后坐着看野人仍然痴傻一般地,看他一眼,低头撕咬一口风干的rou,又看他一眼,再低头撕咬一口手中的rou。 这次任鹏飞不再觉得烦躁,而是云淡风清地任他看,任他把痴恋一般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吃完东西,在野人又准备扑过来与他腻乎前,任鹏飞挑了下眉,道:今天,我再教你说点别的吧。 野人听出他要教自己说话,立刻停下盘腿乖乖坐好,睁大双眼认真正经的模样好似求学若渴的学子。任鹏飞也有些奇怪他为何如此喜欢学习说话,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的某一天突然忆起如今的事情,去问时,才知道,他只是渴望着能够与他说话。 说要教他说些什么,是任鹏飞突然决定的,等对上面前这人期望的清澈双眼时,才忆起他根本没想好要教他说什么。 要说些什么呢? 任鹏飞望向不远处平静如镜的水面,还有岸边随风摇摆的杂草,失神片刻后,他才幽幽移回目光,落在对面的人身上,说:我教你一句词吧。是他娘生前最常念的一首诗。 庭花香信尚浅,最玉楼先暖。梦觉春衾,江南依旧远。 他娘祖籍江南,嫁给他爹后,到死那天都没再回去过,离开成长的家远嫁他乡,纵然已有另一个家,最思念还是江南吧。 念完,任鹏飞兀自陷入沉思之中,待觉得手有些异样低头一看,竟是他刚刚放出去的那只青色的小虫在他手背上爬动,任鹏飞才稍动一下,小虫子顿时飞起来在他眼前盘旋,似乎在引他前进。 任鹏飞心中一顿,不由往另一边看去,却发现不知何时,野人早已了无声息倒在地上。任鹏飞眉毛一拧,上前去推了他几下,他还是没有丝毫动静,手放在他鼻子上,片刻后,心才稍定。 只是,他为何会突然昏过去?疑惑之间,任鹏飞逐渐注意到山谷间不时吹来的风似乎多了些味道。 小虫还在指引任鹏飞前进,他犹豫一下,方站起来跟随,一直走到崖壁之下,他才看到从山顶延伸至谷底的云梯。在谷底待了一个多月,早有些迫不及待的任鹏飞没有多想,登上云梯一阶一阶爬了上去。 山谷实在够深,没有内力的任鹏飞爬得手脚快要没了知觉才终于爬至顶端,第一眼,便看见一身黑衣的鬼婆婆,正立于一处冷冷睇他。待他爬到边沿累得躺下大口喘气时,鬼婆婆一把扯下任鹏飞的袖子,抬起他的手臂仔细一看,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这才走过去把梯子收回来。 休息够了就跟我走! 鬼婆婆话没说完,人已经走出五六步之外,任鹏飞深吸一口气,努力站起来紧跟在她后头。 婆婆,我弟弟他…… 我明天就动手医治他。 听她这么说,任鹏飞一颗悬起的心总算放下不少。 有劳婆婆了。 风中,走在前头的鬼婆婆似乎冷冷地笑了一声:我不会马上救好他,而是慢慢地,慢慢地治,你把孩子生下来那天,才是你弟弟的康复之日。 任鹏飞的脚下突然趔趄了一下,再抬头时,落在鬼婆婆身上的目光很是复杂。他从未想过把孩子生下来,原本想等任程飞身上的蛊一清除干净,便立刻想办法把肚里的孩子拿掉,却没曾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鬼婆婆竟早已想到这层,并安排好了一切。 抬头看了看自己仍然平坦的小腹,任鹏飞苦笑,若他堂堂渡厄城城主身为男子却怀孕生子这种事传出去,定会受尽世人耻笑。人言可畏,届时,渡厄城还怎么立足于江湖。 左思右想,烦得头疼,最终任鹏飞自暴自弃地暗忖道:罢罢罢,走一步算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 终于回到鬼婆婆的药屋中,她让任鹏飞坐好,动手为他把脉,原先紧抿的唇随时间流逝一点一点上扬,收手之后,她大笑道:不错不错,你已怀有半个月身孕了! 鬼婆婆笑得开心,任鹏飞却觉得眼角直抽搐,好不容易忍下心中的焦躁,任鹏飞提出想去见一见任程飞,鬼婆婆摆手摇头:你今天先好好休息,过几天再去看。 任鹏飞垂下眼睛,掩去眼中的失望与忧虑。 稍后,鬼婆婆拿来一碗药,示意任鹏飞喝下去,任鹏飞默默接过,却只是望着这碗乌黑的药蹙眉。鬼婆婆一眼看穿他在想什么,勾了下唇,恶意地笑道:放心地喝吧,只是安胎药。 端碗的手一颤,药汁顿时泛起一圈圈涟漪,人却二话不说,端碗一口气吞尽药汁。 也许药里添加了安眠的东西,吃下药汁后不久,任鹏飞倦意上来,倒头便睡,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至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远方隐隐传来的一声长啸,也不知为何心里一沉,睡意顿消,睁开眼睛一看,才知晓夜已深沉,月光零碎地照进屋中。任鹏飞从床上坐起时,透过镂空的窗户,看见一道瘦小的身影立在院中望向前方,是鬼婆婆。 任鹏飞不由下床,推门而出走向种满各种药草的院落,鬼婆婆头也不回,淡淡道:你也听到了? 任鹏飞稍顿,方才轻声道:是。 鬼婆婆便不再开口说话,再立于原处约半炷香时间,远处再没传来什么声响,她方才转身向屋中走去,与任鹏飞擦肩而过时,他听见鬼婆婆冷冷地一句:那小子醒得倒快,还以为他会睡上三天三夜! 任鹏飞留在原处,直至鬼婆婆的身影消失在漆黑的屋内,方才侧过身去,望向漆黑一片的山林。 第二日,吃过鬼婆婆递来的安胎药,她便带任鹏飞去到另一间上锁的小屋,任鹏飞走进去一看,便看见躺在床上安详地似乎只是在熟睡的任程飞,任鹏飞当下一急,三步并作两步奔到床边,握住弟弟的手,再用手一探他的鼻息,发现他的气息虽弱但却平稳,这才稍稍放下心,看来鬼婆婆的确遵守承诺。 任鹏飞看向立在他身后的鬼婆婆,低声道:婆婆,鹏飞已经依您条件怀上身孕,现在,可以为鹏飞的弟弟去蛊了吧? 鬼婆婆冷睨他一眼,缓步转身取过几样东西,首先取出一颗药丸放进温水里化开,让任鹏飞灌进任程飞嘴里。再等一刻钟时间,又取出一把乌黑的小刀,在床边放一个木盆,执起任程飞左手,在中指指腹上划开一道口子,任黑血不断流入木盆中。若是血流得慢些,便又执刀割得深些,待婆婆准备划第三刀时,任鹏飞早看不下去伸手拦:婆婆,您这是做什么? 鬼婆婆望他一眼,冷笑道:怎么,心疼弟弟了?可是不这么做,老身可就没办法救他了。 任鹏飞闻言,看一眼面色苍白的弟弟,才慢慢收手,可这回,鬼婆婆直接把任程飞的手塞进他手中,你自己动手,把你弟弟身上的黑血挤出来,直到挤出白色的东西再叫我。 鬼婆婆真是知道利用人的痛处,明明知道任鹏飞心疼弟弟看不下去,反而还要让他亲自动手。 可为了救回弟弟一命,任鹏飞犹豫片刻,只能一一照办,一旦黑血流得慢些,便用手去挤。等黑血把小木盆的盆底染成一片黑色,任鹏飞手上的动作也越发踌躇时,终于看见有一个小白点顺着黑色流出,落入盆中,在黑血上漂浮。 婆婆。一见到这东西,任鹏飞扭头便叫人。 鬼婆婆原本正窝在一处不知道拾掇什么,一听到声响便走过来一瞧,然后又转身从角落的里取出一个镊子和小碟,用镊子把这个白色类似虫卵的东西小心夹进碟子里。 婆婆,可以止血了吗?任鹏飞低头看着弟弟指上的伤口,忍不住问道。 鬼婆婆视线在柜子上扫过一圈,拿起一个瓶子丢给任鹏飞:用这个止血。 任鹏飞赶紧打开把药粉洒上,这药一洒上,被划得很深的伤口迅速止了血。见血止住,任鹏飞心才稍定,这时方望向坐在桌子边的鬼婆婆,见她正往小碟里倒上药粉,任鹏飞想了想,方问道:婆婆,那是什么? 鬼婆婆头也不抬,道:蛊卵。 任鹏飞一时没听清,什么? 就是蛊虫的卵,它透过皮肤钻进你弟弟身体里后,就不断在他身体里繁殖,形成大量的蛊虫从内部吞噬他的五脏六腑,直至把他身体里的东西啃得坑坑洼洼,就像老树身上的蛀虫一般,外表看起来没事,可把树皮一揭,里面却是惨不忍睹。这种死法极其痛苦,下蛊的人肯定与你弟弟有深仇大恨。 鬼婆婆抬起头,幽冷地看了任鹏飞一眼:你弟弟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还如此年轻,能做什么事情招人怨恨?还是,是你的仇人干的? 任鹏飞没做任何辩解,而是望向弟弟未褪尽稚气的脸,半晌才道:婆婆,您一定能救他的,是吧? 哼。鬼婆婆不以为然地冷笑一声。 任鹏飞转过身面对鬼婆婆,慢慢跪下,重重地朝她跪了一响头,闷声道:只要鬼婆婆能救程飞一命,您让鹏飞做什么,鹏飞便做什么。 鬼婆婆朝任鹏飞勾了下唇,笑得阴冷,一直未作声,待她低下头去时,小碟中的白色虫卵早已化成一滩浓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