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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字清晰,成竹在胸。 赵珂阳不禁恍然,眸里映着这终至及冠之龄的侄儿,玉冠夺目,想普天之下那真龙之子,当非他莫属。 是夜浓云厚重。 暗月中人弃车架轿辇不取,覆袍踽踽独行。 温智元整衣而起,听门童道那来人一袭风袍覆体,原以为同上回一样是太子亲来寻他,心头紧张得无以复加,手忙脚乱好一阵子,临踏进花厅门堂内时,腰间束带尚未理正。 然一抬眼,那背临镂空软曲屏沉静坐于灯挂椅上之人竟却不是太子本尊,而是太子太保赵珂阳。 温智元稍稍松了口气,正腰封入室。赵珂阳起身与他一礼:“深夜叨扰,温大人见谅。” 眼前人可不只是区区户部员外郎而已,太子太保分量几何温智元心中有数,嘴里忙与之客气问礼,岂敢埋怨,同时亦在心底深处生出几分疑窦,猜测赵珂阳趁夜造访当是受太子之意而来,所为之事,难不成是许久以前那桩“太子不宜早婚”的天命? 温智元暗自揣度,不敢擅断,探手请赵珂阳落回座上,试探着问了半句:“不知赵大人此番前来……” “太子有一事嘱我问问温大人,”赵珂阳不与之委婉,知温智元身有把柄落于平怀瑱之手,为求自保必当诚心相助,但管开门见山道,“不知近来天象可有大吉之兆?” 温智元闻言敛眉细思,不觉将目光望向室外,可那门窗紧闭,唯有灯盏中的点点烛火光盈亮四下。他脑里转着近夜里来观星象所得,凝神颇久,倒也从赵珂阳短短一句话里悟出三分相宜之处,转念回道:“近来天象实在说不得吉,星辰晦暗,月影不明……但再待三五日定然有所好转,太子若需求个吉象,不妨候之半旬。” “半旬。”赵珂阳稍作权衡,最怕夜长梦多,留下太多时间给刘尹周旋,可又觉别无他法,天地日月不为凡人所制,只好颔首应道,“稍有吉象,便劳温大人相告。” 温智元连连应是,愈觉此事兴许与太子婚事有关,毕竟月前恰逢太子冠礼之期,如今平怀瑱年及双十,换作旁的皇子早当成婚,他这一时难耐好奇含蓄问出口道:“敢问赵大人,可是太子喜事将近?” 这边赵珂阳听得蹙眉,直当他逾矩探听太子密计,欲予之冷言不想又听他感慨出声:“虽说天象不虞,但鸾星之相却于开春以来缕缕频现,太子若改了主意,恰是最好时候。” 一句“改了主意”顿令赵珂阳倍感意外,似觉出内里因果,愈是品味愈是震惊不已。 温智元仍无所觉,赵珂阳端着一副平静之相,不动声色地执起茶盏来佯作知情貌,腹稿打了半晌才缓缓地抬起一双波涛汹涌之眸,隐晦与他细问…… 室外暗月朦胧,夜空层云流转,彷如精怪鬼魅趁风势而乱,至夜去晨来方归静谧。 转眼三日即逝。 钦天监温智元所言之妙象渐露端倪,入夜后晴空复有月朗星稀之貌,果又见柔光万里,将人间蕴出无尽温和。 宏宣帝夜宿秋华殿中,后宫随月而歇,座座寝宫接连熄了宫灯,只留下廊里星星点点的数盏照着几寸亮。偶有春时夜鸟啼鸣三两声,迎不着相合便又静下,拢翅隐于葱茏枝叶间。 似这般和缓宁夜,宏宣帝却未得好眠,辗转反复,如有一团炽火翻滚于胸腹之内,无端激出他满额凉汗。 这失眠之症来得忽然且难觅其因,宏宣帝无法,亦不愿在这深夜时分传唤太医院医师问诊,便省了那麻烦,独于床榻起身,趿上鞋履行到窗前去纳凉。 镂满秋棠的一扇巧窗本就启有一丝缝隙,宏宣帝但觉室内仍旧窒气难疏,探手将之全扇推了开来,霎时间清辉星光尽洒入房。 身后有女子靠近,宜妃经他扰醒,睁眼瞧得此景便取来薄衫为他覆在肩头。宏宣帝怡然几分,反手抚了抚肩上那软若无骨的红润酥手,听那春水般舒缓之声含笑唤道:“皇上您看,月有红光,盈盈润润似宝玉般动人,莫不是吉兆?” 宏宣帝随之抬首,也将目光投往高处,见那圆月如碧,似有仙气浮于其表,玲珑透着一层澄粉光泽,悦目至极。 “此乃吉兆?” 宏宣帝反问,然一后宫女子岂能兆天,无非是空口说些讨喜的吉利话罢了。他不是不明此理,不过仍愿听听,全当图个畅快。 宜妃深谙此道,当即顺着龙心往下宽慰:“是啊皇上,现如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臣妾以为此乃盛世之兆。” 话落听一声沉笑,宜妃暗喜,心知又讨得欢心。 宏宣帝未再与她论这天象究竟为何,裹着那手将人拥到臂间,同倚窗榻赏了半宿月。 而此祥月吉象一说,竟当真为钦天监所禀,仅仅待到翌日,监正温智元便于御书房外求请面圣,贺喜天子。 御书房温温燎着一抹淡香,混着点点竹叶味,正与书卷相得益彰,令人心旷神怡。 温智元得王公公通传,一身官服入内叩拜,字里行间盈满喜气:“臣恭喜皇上!昨夜月泛红光,臣夙夜不眠,察亢金龙熠熠生辉,与月交相辉映,是乃救世去苦之祥瑞吉兆。眼下祭农节将近,晦月陡然转明,乌云消散无踪,天呈此象,必得三年如意顺遂。” 久不逢钦天监报喜,不想一报便得大吉之势。宏宣帝愈发听出笑意,又闻他所言与昨夜宜妃讨巧之话不谋而合,当下行赏,除钦天监外,御赐宜妃幽月钗一对。